楚子謙站在三個大箱子旁邊,看着那輛銀魅揚長而去,無奈地笑了笑。
一言不合就把他丟在球館停車場,果然是臨亦霄的風格。
跟這樣暴脾氣的人做朋友,有時候確實很麻煩。
但是,臨亦霄狂傲冷漠暴躁的表象背後恰恰是他隨性而率真的性情。想打架就打架,說話不用拐彎抹角,談合作又志同道合,實則愉快多過麻煩。
他從臨亦霄的過度反應中猜測到這三箱東西是夏樂希的。
不管是誰的東西,都應該尊重別人,自然不能隨便亂丟,況且夏樂希是他的員工。
他想給夏樂希打個電話。
夜已深,夏樂希躺在牀上,蜷縮在被子裡,腦子十分清醒。
她總覺得有些惴惴不安。
今晚跟楚子謙——不,應該改口叫老闆了,那番談話讓她有些激動。
又因爲接下來要面對臨亦霄——她老闆說要幫她,那自然是會再見面的,讓她很緊張。
護士剛離開沒幾分鐘,突然又敲門要進來。
別的病房燈都是暗的,只有她這間亮着,所以護士敲門開門,她立刻坐起來。
護士站在門口,朝外面說了句,“這就是夏樂希小姐的病房。”
護士說完,轉頭朝她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眼神裡充滿了羨慕嫉妒和桃花心。
這眼神妥妥地說明,楚子謙又來了。
於是她打起精神。
一隻大長腿探了進門,接着一個高大的身段出現在她視線,一身灰色短款運動裝,然後一張跟楚子謙長相完全不一樣卻又帥上三分的臉。
她迎來了一雙冷如寒冰卻見幽火熊熊的眼眸。
她猛地倒吸一口氣,接着屏住呼吸。
臨亦霄來了!
夏樂希做夢都不敢相信,他竟然出現在醫院,竟然來找自己。
臨亦霄腳步慢慢走近。
他看了眼牀頭前後擺着的兩臺暖爐,眉頭擰了擰。
臨亦霄站在她的牀尾,冷漠地看着她。
她坐在牀頭,緊張地看着他。
他前一秒還很憤怒,但是進來屋裡,看到她的眼睛時,突然發現自己的憤怒好像沒理由。
他因爲車後箱的行李而憤怒,但是她並不知道這回事,她只知道行李被他扔了。他沒理由憤怒。
他因爲楚子謙收了她做員工,但是她並不知道他要楚子謙開除她。她不知道,所以他沒有理由憤怒。
他因爲在藍天樂園救了她而上熱搜,但是她出現在藍天樂園,很大的原因是他前晚將她扔在藍天酒店,她落水好像他有很大責任,所以他沒有理由憤怒。
他心裡那團怒火莫名其妙地因爲這短暫的幾秒鐘理智思考而變小許多,非常多。
夏樂希根本不知道他此刻的心理活動,只知道他面無表情的站在牀尾,高高地威壓着她。
她心裡非常緊張,身體因此暖和了些許。
“謝謝你今天救了我。”她拽着棉被,小聲而真誠地說道。
雖然他很討厭自己,但終歸救了自己一命。
臨亦霄冷冷看她,“開業第一天,人死在我樂園裡,我還怎麼做生意?”
屋裡突然沉寂。
夏樂希下意識地努脣,心裡很委屈。
落水是她倒黴,雖然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麼好話,但是她差點死了啊,他怎麼說得這麼生意市儈。
她老闆說,臨亦霄最討厭軟弱的人。
她咬了咬脣,將情緒壓在心底,鼓起勇氣看着他,又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臨亦霄依舊那麼冷,“這是我的醫院。”
夏樂希眨了眨眼。你的房子,你的小區,你的樂園,你的醫院……什麼都是你的?所以現在你打算趕我走?
夏樂希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凌晨十二點。又看了眼窗外的夜色,路燈下已經沒車駛過。
“可不可以等天亮了再讓我走?”此刻軟弱表露無遺,可是她又能如何呢?夜裡的她就是最弱的。
臨亦霄眉頭突然擰了擰。
夏樂希看到了。他顯然很不滿意她這個請求。
他當然很不滿意。他白天拼了勁將她從死裡救活,難道現在三更半夜還會將她丟出去?他非常不滿意這個死女人這副死態度。
他有點生氣。
於是他記得自己來找她的目的,“你是個不合格的員工,今天你被開除了。”
夏樂希早就預想到了,畢竟他說了那是他的樂園,所以她很鎮定。“知道了。”
臨亦霄挑眉,她的反應,有點出乎他意料。她這時候應該跟以往一樣裝得淚眼汪汪纔是。
果然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
屋裡又很安靜。
夏樂希不敢說話,怕說錯話,臨亦霄不高興。
他看着夏樂希,想說什麼,發現該說的說完了。
夏樂希低着頭,臉頰溫溫熱熱,雙手捏着白色的棉被。他怎麼還不走?
他應該走,但是他的腳不想走。
因爲屋裡安靜,他覺得心好像也靜了。
“咦?你怎麼在這兒?”門口響起一個溫和的聲音。
夏樂希擡頭,看到楚子謙雙手提着兩個購物袋進來,臉上頓時笑容如花。
臨亦霄擰了擰眉。
這麼晚了,楚子謙竟然還來醫院看這個死女人?什麼居心?
“這麼晚,你……老闆您怎麼來了?”夏樂希笑着問,眼睛泛着光。
楚子謙穿着大衣,將脖子上的圍巾解下,見牀頭牀尾的暖爐開着,滿意地笑問,“屋裡暖和嗎?”
夏樂希點點頭,感激道,“謝謝老闆。”
楚子謙眼神餘光看了眼身旁站着的臨亦霄,將購物袋放在茶桌上,故作不經意地問,“屋裡這麼熱,你怎麼耐得住?要不出去換換氣?”
二十分鐘前,他們倆的架還沒打完。楚子謙想他走?他自然不會走。
他的的腳站得比剛纔更加堅定。
“老闆,我明天想出院。”夏樂希趁着臨亦霄還在,趕緊表明她努力配合的態度。
楚子謙看了眼臨亦霄,淡定地回道,“這醫院有一半是我的。你是我的員工,我要爲你負責,住到院長認爲你能出院爲止。”
夏樂希愣了愣,緊張地看着牀尾巋然不動的臨亦霄。果然,他臉色很陰沉。
屋裡氣氛明顯不對勁。她摸了摸有些熱的臉頰。其實她自己也想早點出院。
“你對你的員工未免太關心了些?”臨亦霄開口,滿是火藥味。
楚子謙微微笑道,“我向來關心員工,所以企業凝聚力才能這麼好。”
“她剛纔說她要辭職。”
夏樂希被他威脅的眼神盯着有些忐忑,連忙看向楚子謙,點點頭。“我不想在藍天樂園工作。
她向來不是個會說謊的人。楚子謙笑看她,“我尊重你的意見,那你調回來集團的秘書部吧。我的秘書今天跟我抱怨,說他需要個助理。你就做他助理吧。”
夏樂希愣了愣。總覺得老闆的決定好像有些隨意?她不安地看着楚子謙。
“我傍晚來時說過了,明天安排秘書跟你面談。”楚子謙微笑着解釋。
夏樂希心裡一暖,臉色多了抹紅潤,難以掩蓋喜色,小聲道,“謝謝老闆。”
她的眼神下意識地看向牀尾的臨亦霄。他面無表情,所以可怕。
“我給你買了禮物。”楚子謙沒讓她不安多久,將一個小盒子遞到她面前。
夏樂希接過盒子,打開蓋子,見裡面是一臺新手機。這個手機可是安婕費盡心思才訂購到的型號,貴得很。
夏樂希覺得手機突然重如千斤,手一抖,手機掉在被子上。
“明天秘書會給你打電話。我把他的號碼存了。”
既然是公司手機,再貴她也得用着。“謝謝老闆。”
楚子謙看了眼臨亦霄,微笑道,“我的號碼也存了。”
夏樂希心裡有一暖。不知道爲什麼,她感覺老闆就像自己身後的一棵參天大樹,很崇高。
突然,臨亦霄一把拽住楚子謙的手臂,連拉帶拽扯着他出了病房。
屋外,走廊,燈下。
兩個男人面對面站着。
“你這樣做什麼意思?”臨亦霄語氣怒意滾滾。
楚子謙臉色平靜淡然,“什麼什麼意思?”
“你故意將她留在身邊,什麼意思?”
“幫她的意思,還能有什麼意思。”
“楚子謙,你以爲我是傻子?!”
“你如果是傻子,我就是白癡。”楚微笑。
“是她故意接近你?”
這個陰險的女人,靠近不了他,便找他朋友下手。
楚搖頭,“是我想接近她。”
臨握拳,“離她遠點!”
“她需要幫助。”
“讓她滾!”
楚不忍地嘆了嘆,“她今天差點死了。你有點人性?”
“……”
“你看起來好像很討厭她?她怎麼得罪你了?”
他現在沒心情開玩笑,更沒心情多說一句那些不愉快地相遇。
“你先回去吧。”楚子謙拍了拍他的肩。
他沒走。
他說,“這個女人很危險。你要小心。”
楚子謙難過地看着他,“她是病人,一個剛從死神的鐮刀下逃回來的病人。她很脆弱,現在需要的是照顧和疏導。她得不到及時的幫助,可能會患上創傷後應激障礙,會很痛苦。”
“我不只是她的老闆,我還是個拿着臨牀執照的心理學博士,我是心理醫生。我有責任幫助她。”
“而你也是我的病人,你也有病。如果說你們兩個誰更危險,那肯定是你,你這個間歇性狂躁症患者。我看你今晚反應就很異常,安排個時間好好會診吧。”
楚子謙無奈地嘆了嘆,轉身朝夏樂希的病房走去。沒走兩步,被臨亦霄一手拉住。
“你說得對,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我餓了,你去叫值班護士訂個餐送來,我們邊吃邊會診。”
臨亦霄語氣很平和,但是毋庸置疑必須執行。
楚子謙並不奇怪他如此反應,笑着配合。
夏樂希不安地躺在牀上,捂着被子。剛纔臨亦霄那副想殺人的樣子很是可怕。她很害怕他會對楚子謙怎麼樣。
突然她聽到門口腳步聲。
她從被子裡探出腦袋,看了眼門口,見一個男人大步走進來,雙手掀開短袖衫,一把將衣服脫下。
她嚇得一驚。
臨亦霄又想做什麼?!
她沒來得及反應,一雙手已經按在她肩頭。他低頭,冷冰冰地對她說了句,“睜大眼睛看清楚,別再費盡心機了。我身上的東西已經消失了。”
夏樂希喘了幾口大氣後,才明白他在指什麼。
她朝他的左胸口看了看,臉色頓時煞白。
沒了。真的沒了。
“另外告訴你,你那塊邪符,被我一把火燒了。”他說完,嘴角突然掛起一抹勝利的笑意。
她感覺渾身涼透,尤其是剛纔還在劇烈跳動的心。
他鬆開手,淡定地撿起衣服,邊穿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