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樂希猛搖頭,淚如雨下,“大爺,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做人,走正路,做正事,絕對不坑蒙拐騙,絕對不裝神弄鬼了。”
只要能逃出去,讓她發毒誓又如何,況且她從來沒有坑蒙拐騙,從來沒有裝神弄鬼過。
“程晟,讓她立字爲證吧。附加:永遠別在我面前出現。”
夏樂希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了醉玉軒大門的。
直到在公車上坐了七八個站,她才稍微緩過神來,發現自己劫後重生,突然又淚如雨下。
公車上有熱心人問她沒事吧,她搖着頭說沒事。但她心裡卻很清楚,工作丟了,家也要搬了。
她不清楚的是,噩夢纔剛剛開始。
程晟看着站在窗前的男人。“少爺,老爺來電話了,讓你立刻回家。”
少爺看了眼手腕上的伯爵,已經十點了,是該回去了。
他將沙發上的西裝拿起來拍了拍,正要穿上,西裝裡面掉出一塊金色木牌。
他彎腰,將木牌撿起。
木牌上刻着圖形奇異的符文。他用手指摸了摸符文,發現圖形的中央有三個紅點。
就在他覺得眼熟之際,他左胸上某個位置突然生出一股灼熱感,越來越熱。
程晟發現少爺眉頭緊皺,額頭汗如雨下。“少爺,你怎麼了?”
“快把我手裡的東西拿開。”少爺手掌向下,一直想耍掉手裡的木牌,木牌卻死死地貼在他的掌心裡。
程晟彎下腰,將那塊充滿磁力的木牌用力掰了下來。
臨亦霄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木牌符文留下的紅痕漸漸消退。
他邊解襯衫的衣釦邊走進洗手間。
他站在全身鏡前,看着自己左胸口上那個比以往二十一年都要紅豔的圖案,伸手摸了摸它,指尖傳來一陣灼熱感。
胸口的那片皮膚好像燒傷了。
程晟敲了敲洗手間的門,“少爺,你沒事吧?”
臨亦霄將襯衫穿好,走到外面,臉色凝重,“不回家了,先去個地方。”
程晟見他少爺腳步急促地往門外走,連忙抓起車鑰匙和他的西裝追了上去,“去哪裡?”
臨亦霄停下腳步,突然轉身問,“那塊木牌呢?”
“在我兜裡。”程晟將金色木牌掏出來,遞到他面前。
他低頭看着,沒有接。“去找個透明的小盒子裝好。”
“好叻。”程晟在玄關喊了聲服務員。
少爺已經走到了醉玉軒外面。
大雪開始飄落,他穿着件薄襯衫,絲毫沒有冷意。
夏樂希到底是什麼人?她身上爲何會有這種東西?這種他痛恨至極的邪門之術,害苦了他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前的夏樂希才三歲,不可能會這種邪門之術,但是她必定認識會這種邪術的人。
他想起在她外套裡掏出的那些符文桃木等東西。夏樂希,不是單純的裝神弄鬼,她本身就會邪門歪道之術!
一輛西爾貝超跑停在他面前。“少爺,車來了。”
兩邊車窗突然展翅,臨亦霄走進駕駛座,車窗自動合閉。
車頭馬達聲剛響,跑車已經駛出了停車場。
“少爺,你要去哪兒啊。”程晟在後面追了幾步,眼呆呆望着跑車消失在空曠的道路上,手裡還拿着剛逃出來的透明玻璃盒。
盒子裡裝着的那塊金色木牌隱隱泛着淡紅的光。
夏樂希下了公車,腿依然還在發軟,渾身無力。
半個小時前,安婕給她打過電話詢問她情況,說那個客戶——那個真正的董雨琴氣極了,說她們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臨亦霄可是個活閻王。
臨亦霄爺爺本來要給楚雨琴爸爸鋼廠投資一千萬的,現在一毛錢也不給了。所以董雨琴也不給她們轉這筆辛苦費了。
現在安婕還在跟董雨琴吵架……
這一路聽安婕說到公車到終點站,手機都沒電了。
這片老城區,住得人較少。
年輕人都喜歡繁華的市中心,原住民也搬到了新城區。夏樂希住在這裡,是因爲租金便宜。
在跟安婕打電話之前,她接到了營業部經理的電話,讓她明天不用去上班了。
一夜之間,夏樂希感覺失去了所有。
她在坡腳下看了眼坡頂那盞燈光昏黃老路燈,垂頭喪氣地擡起腿,費力地走着。
平時不覺得爬着道破有多辛苦,今晚特別費勁,感覺後背有股無形地力量在拖拽着她似的。
“還沒吃晚飯呢。”她嘀咕一句,在半坡上喘氣,又擡頭看了眼那坡頂的路燈。
路燈下站着一個身穿無袖白色連衣裙,短髮垂間的女人。
夏樂希愣了愣。這零下五度的大雪天,那個女人竟然穿這麼少。
她從小就怕冷,更怕冬天。
漢南市已經是這個國家最南的城市了,是這個國家的首都,是這個國家消費最高,收入差距最大的城市。
可是漢南冬天還是會下雪。
她的理想是,有一天要到更南的南方去生活,比如一年四季如夏的馬爾夫代。
但是前提是她得有錢移民。
自從十八歲外婆去世後,她這八年來,感覺又冷又孤單。她想起外婆,鼻子一陣發酸。
寒風吹來,將她的棉襖的帽子吹掀,她連忙縮了縮腦袋,扭頭拉背後的帽兜。
她身側,站着一個女人,就是那個剛纔還在路燈下,穿着無袖連衣裙,面容清秀的小姐姐。
小姐姐面色蒼白,神情憔悴,眼神哀傷地看着她。
她突然想起今天是農曆初一,心裡咯噔一聲,手下意識地朝棉襖貼身那側的內口袋摸了摸。
不好!金符不見了!
小姐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小妹妹。
夏樂希抿緊脣,低頭看着腳下,加快了腳步。
小妹妹,你別走這麼急啊。
夏樂希走得更急了。
小妹妹,我每天都在坡頂等你,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看見我的。
夏樂希脣色蒼白,心狂跳。金符沒了,那些平時隨身攜帶的辟邪之物被臨亦霄給扔在了醉玉軒的垃圾桶。
她該怎麼辦?她突然轉身朝坡下跑。
不管她跑的多塊,身側的女人始終跟她並肩。
小妹妹,姐姐因爲生前的執念,一直無法投胎轉世,你可否幫我一個忙。
不理會,不說話,不進行眼神接觸,是目前她唯一能做的。
坡腳下突然出現一個拄着柺杖穿着短褲和背心的老頭,轉頭朝她看了眼。夏樂希慌了神,腳步沒站穩,一個踉蹌崴了崴,整個人失重趴倒在地。
咦,這小姑娘沒事吧。
那老頭子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夏樂希又懼又痛,冷汗涔涔,無法言語。
她掙扎着要從鋪着層薄雪的地上站起來,發現身邊又多了個揹着書包的小男孩。
她忍痛,瘸着往坡下走。堅持走完這段路,還有二十來米就到路口,可以打車了。
她閉上眼,嘴裡呢喃,“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沒有……”
突然,背書包的小男孩蹲在她腳跟前,“姐姐,陪我玩。”
小妹妹,幫幫我吧。
小姑娘,幫幫我吧。
小姐姐,陪我玩吧。
夏樂希嚇得快窒息了。
路口有多了兩個好奇的觀衆,眨眼間他們已經出現在她面前。
她跌坐在雪地上,閉着眼睛,歇斯底里地大叫,“你們別再煩我了。”
路口突然射來刺眼的光,緊接着響起一陣刺耳的喇叭聲。車來了,車速極快,她以爲自己要完了。
車吱了一聲,在她跟前停住。
車裡出來一個身形挺拔的男人。只是在耀眼的燈光下,看不清他的臉。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機會了。那個身穿短袖連衣裙的女人突然出現在她的視線中,表情激動:小妹妹,對不起了。
夏樂希尖叫“不要!”
女人已經進入她的身體裡。
車速再快幾公里,路中央坐着的人很可能此刻就沒命了。
臨亦霄一臉怒容,幾步走到車頭。
地上的人正面帶嬌羞地看着他。
竟然是她!
他喝道,“夏樂希,你坐在馬路中間想死嗎?!”
夏樂希站起來,腳步如蓮,朝他拋了個媚眼。
臨亦霄皺眉,冷道,“夏樂希,你到底是什麼人?”
夏樂希捂嘴輕輕一笑,“你把耳朵湊過來,我就告訴你。”
臨亦霄狐疑地看着她。
她細語含羞道,“我的小秘密,只能悄悄說。”
臨亦霄防備地看着她。“你如果敢動壞心思,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她嘴巴嘟了嘟,腳跺了跺。“人家像是這種人嘛?”
看看她想玩什麼把戲。臨亦霄彎下了腰,臉湊到她額前,不料她雙手突然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道,“哥哥,你真帥。”
他側頭,心頭怒意奔涌。正要將她的手扯開,不想她嘟着脣突然朝他的脣貼來。
混蛋!他正要怒喝,突然聽到叮咚一聲,胸口那塊灼熱的皮膚上似有滴水滴滴落。
二十八年來一直生活在烈火地獄的他,在她親吻上來的瞬間,第一次感覺到了清涼。
“找死。”他大怒,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耳邊響起刺耳的尖叫聲,夏樂希猛然睜開眼。
頭頂那個無袖白色連衣裙的女人在淒厲地尖叫着,滿臉難以置信的痛苦恐懼和絕望,魂魄被萬千火劍瞬間劈碎。
夏樂希看着她魂飛魄散,一陣心慌神亂。
尖叫聲消失了,一切都恢復了平靜。她感覺一道暖火注入了心田,身體頓時暖和許多。這暖意,她渴望了二十四年。
哪裡不對勁?她皺眉。
藉着車燈的光,她終於發現了問題。
她雙臂圈着一個男人的脖子。
剛纔女鬼上身的經歷,一股腦地衝上了她的天靈蓋。
她連忙將男人推開,垂着腦袋,臉色漲紅,小聲辯解,“對不起,我剛纔不是故意的。”
男人還在震驚中。
她也還在震驚中。
她擡起頭,小心翼翼地朝跟前的男人看了眼,有點眼熟,又多看了兩眼。
天吶!怎麼會是他!
夏樂希只覺五雷轟頂,眼前一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