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樂希睜開眼, 發現自己又身陷那個黑暗恐怖的地方。空氣極寒極陰,她不停顫抖,冷得牙齒咔咔響。
她不知道這個夢魘般的地方是什麼, 但她知道那個像笑佛一樣的血娃娃, 隨時可能出現。
她想起突然出現在洗手間, 用麻醉藥將她迷暈的中年女護士。此時此刻, 她後悔至極。
她從沒想到姬秀婉會用這種邪惡的手段來害自己。她早該想到的。
她早該想起楚子謙曾經跟她說過, 姬秀婉對這些靈異現象十分着迷,頗有研究。
她沒想到一個萬里迢迢去天山寺潛心修行八年的人,竟然會做這樣邪惡的事。
但她見了姬秀婉三次, 三次都無緣無故昏迷,被大恐怖追殺, 又是鐵一般的事實。
“夏樂希, 你怎麼這麼蠢!。”她用力拍了自己一巴掌。
她想起臨亦霄身體剛好, 自己又陷入險境,不知道會不會害死他, 心裡痛苦萬分。
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醒過來,一定不能再讓臨亦霄犯險受傷!
夏樂希不停地往前奔跑。身後遠處漸漸掀起一陣狂風。
狂風朝她吹來一股血腥的濃霧。
那隻一丈多長的血娃娃,嘎嘎嘎地森然笑着,牙齒咯咯咯地磨着, 揮舞着粗壯如藕的雙臂, 快速地朝她追來。
夏樂希已經無路可退。她要跟它拼了, 拼不贏大不了一死, 至少以後不會再連累臨亦霄。
她孤注一擲, 毅然轉身面對它。
血娃娃上次吃了她的虧,被她體□□出的金光所傷, 已經逼到她跟前,卻不敢再向前,只能怒眼張牙舞爪地朝她咆哮。
夏樂希握緊拳,直視這個高大無比的怪物,視死如歸,反而毫無懼意。
“你是姬秀婉養的怪物?”她問,語氣很冷。
血娃娃眼珠子如臉盆那樣大,笨拙地轉了轉,嘴巴里發出嘎嘎咯咯的聲音。
夏樂希發現自己竟然能看懂它的情緒,突然不那麼害怕了。
“姬秀婉養你養了多少年?”
“這裡是什麼地方?”
血娃娃口不能言,眼珠子咕嚕轉了轉,伸出麪糰般粗的手指,朝自己的胸口用力地拍着,似乎非常痛苦。
夏樂希深呼吸幾口氣,讓理智慢慢回到身體裡。
它只不過是一個可憐的三歲娃娃,死後靈魂被邪術師拘了,這些年被邪術師用邪術養成了魔,失去了本心。
這一丈多長的血佛模樣是邪術師用來困住怨靈娃娃的枷鎖,它上次被她身上的金光所傷,枷鎖龜裂,纔有機會恢復了部分本心。
夏樂希知道那些鬼邪之物懼怕的金光,是臨亦霄輸入她體內的血。但這十天新陳代謝,早就排得乾乾淨淨。
夏樂希見它不停地拍打着胸口,想要掙脫束住靈魂的枷鎖,大聲哭嚎嘶吼着,眼神非常無助和痛苦,她不由得心生憐憫。
她謹慎地走到它面前,小心翼翼地擡起手,高高地舉到半空,輕輕摸了摸它冰涼的腹部。
夏樂希見它不抗拒,便不停撫摸它,試圖安慰它。
它發出一陣咕嚕咕嚕地哭聲。
“你如果放過我,我可以幫你解脫。”她聲音柔和許多,像哄一個小孩。
血娃娃突然身體往前撲,夏樂希以爲它又被控制,要殺自己,連忙轉身後退了幾米。
她想逃,但是腳步發軟,跑不動。
她聽到身後咕嚕咕嚕地哭聲越來越小,連忙扭頭看,見血娃娃跪在地上,雙頭趴在地上,朝她猛磕了三個頭。
它的身體突然發出咔咔咔的斷裂聲。
夏樂希看着它的身體突然斷裂,像一睹高牆轟然倒塌,滿臉驚愕。
她什麼都沒做,血娃娃發生了什麼事?
石碓裡,一團血霧慢悠悠地飄起,慢慢凝聚成了一個三歲左右的男孩。
男孩兒身體通紅,紅眼底黑眼珠,懸在半空中,忌憚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示意它不要害怕,安慰道,“我會帶你去找大師超度。”
臨亦霄將手裡的翠玉娃娃捏成了碎片,眼裡殺氣騰騰,“姬秀婉,沒想到你竟然養小鬼。”
姬秀婉滿臉恐慌,看着他丟在地上的碎玉,連忙跪地,將那些碎片撿起,邊撿邊哭。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知道我向來討厭這些邪性的東西的。”
她心痛萬分,“我一心向善,爲了給你積功德,給你改命,去天山寺修行,怎麼敢做出這樣可怕的事?”
臨亦霄已經沒了耐性,他的猜測終究變成了真實。
他轉身,朝門外走去。
院長守在門外,滿臉忐忑。
“姬秀婉在醫院裡有幫手,將這半個月出入過ICU的工作人員檔案調出來我看。”
臨亦霄坐在電腦面前,視線飛速地在兩臺電腦屏幕上移動,一臺按兩倍速播放着今天的監控,一臺一頁頁員工檔案快速切換。
突然,他點了暫停鍵,畫面定格在醫院某處,光線昏暗的走廊盡頭。
走廊盡頭有一箇中年女清潔工,推着一個掛着水桶抹布拖把的垃圾車。
技術員將屏幕裡的那個中年女人的畫面放大。
“這不是醫院員工,給我查!”臨亦霄已經站起來,“那個走廊在什麼位置,立刻去找!”
屋裡的人涌了出去。
臨亦霄臉色陰沉。夏樂希不可能這麼短時間內有機會離開醫院,只能是被那個中年女清潔工藏起來了。
他腦海裡頓時浮現一百種弄死那個女人的辦法。
臨亦霄拿着平板,將截取出來的監控畫面放到姬秀婉眼前。“這個女人是誰?”
姬秀婉倒吸一口涼氣,愣了愣,眼裡驚恐一閃而逝,委屈道,“我常年在國外,在漢南只認識你跟臨亦霄,我怎麼知道她是誰。”
他曾經以爲姬秀婉跟他相似,但她已不再是自己那個從剛出生的嬰兒一手帶大到八歲,看似柔弱內心剛強正直的妹妹。
當她變成了陌生人甚至是敵人後,她的一舉一動和謊言辯解都不再有任何意義。
“如果夏樂希死了,我會每天用不同的方法折磨你。保證每年每日不重樣。”
姬秀婉臉色煞白。她清楚他說道便做到。
“哥哥,我明明什麼都沒做,你爲什麼要這麼兇我。”她就像小時候被家裡的某些居心叵測的下人欺負後那樣擔驚受怕,眼淚汪汪。
臨亦霄朝兩個大漢掃了眼,“將她拉起來,跟我走。”
小男孩眨着紅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夏樂希聽到頭頂一陣轟隆隆巨響,天如碎裂的蛋殼,一片冰涼腥臭的血水污水從天而降。
小男孩朝那個裂縫鑽去,在她眼前消失。
夏樂希冷得一陣哆嗦。刺鼻的醫用酒精消毒水和各種異味,涌入她的口鼻。
“哇”的一聲,她胃裡的東西全都噴嘔出來,吐出的酸粘的消化物全都在她膝蓋上。
她渾身溼冷,眼前依舊漆黑,但她知道自己已經醒過來了,因爲她此刻身體正蜷縮着,頭頂和背部被重重的東西壓着。
她知道自己還在垃圾箱裡。
夏樂希用盡全力,不停地頂箱蓋。蓋子堅固如初,沒有絲毫變形。
箱子裡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刺鼻的各種異味吸入肺部,難受至極。
她想過無數種自己死的場面,害死自己的應該是哪個兇狠的怨靈,沒想到最後自己會被活生生的人困在一個密封的容器裡,缺氧而死。
“臨亦霄……”死到臨頭了,她心心念唸的只有他。“我感覺我要死了。”
院長穿着隔離服,走在前頭,領着臨亦霄、一行保鏢和安防技術員來到地下室,穿過一道幽暗的走廊。
走廊的盡頭,有一個道厚重封閉的大鐵門。
“打開。”臨亦霄站在鐵門外,命令道。
院長看着鐵門上貼着高危病毒易燃易爆的黃色標貼,誠懇勸道,“臨總,這裡是醫院的醫用垃圾放置室。裡面的醫用垃圾都已經密封了。”
“本來今天下午四點安排裝車,運往市裡醫用垃圾處理中心焚燒的。夏小姐應該不會在這兒。”
姬秀婉果然聰明,竟然想到將夏樂希當成醫用垃圾來處理。
醫用垃圾統一用高密度容器密封,拉去焚燒中心焚燒後,剩下放射性殘留物和重金屬以及灰渣一併用水泥漿封住加固,再拉水泥塊到人跡不到的荒郊野外深埋。
殺人不用留下罪證,直接高溫焚燒成灰,連骨渣都不會剩下。
姬秀婉已經動了不止一次殺心,這種手段,她絕對做得出來。
臨亦霄越冷靜,心裡的殺意越濃烈。“打開。”
院長妥協了。“如果您堅持要打開,那讓我們這幾位專業處理人員進去吧?”
鐵門自動打開。室內空曠,整整齊齊地擺着上百個黃色醫用垃圾箱。
四個專業人員走到最裡面,謹慎有序地打開垃圾箱,慢慢翻找。
時間過去許久,垃圾箱才檢查不到五分之一。
一個垃圾箱剛被打開,立刻噴出一股火焰。那個垃圾處理員猛然後退幾步,帶着燃燒着的垃圾箱撞倒在地。
箱子裡的火勢迅速蔓延,越來越大!
院長臉色驟變,大喊,“有人在垃圾桶上灑了汽油!快滅火!”
臨亦霄已經衝了進去。
火勢越來越大,開始小規模地爆炸。
“臨總,快出來!”
他直覺夏樂希一定在這裡。他必須要找到她!
夏樂希,你這個笨蛋,竟然動不動就想離開我,我要是燒死在這兒,做鬼我也要天天纏着你!
他在室內快速尋找着。
濃煙滾滾,屋裡的熱浪朝他襲來。
姬秀婉看到他被火海包圍,瘋了一樣,用力掙扎,眼淚縱橫,尖叫着大喊,“放開我!讓我進去!我要進去!臨亦霄,你不要命了!你出來啊!”
屋裡只剩下火焰和濃煙,他感覺肺部在燃燒。
“夏樂希,你在哪兒!”他大吼。
火勢已經蔓延到門口,他被逼到了犄角旮旯。
他靠在牆邊,不甘心地看着火海里的垃圾桶。
突然,有個垃圾箱倒在地上,用力地左右晃了幾下。
他知道那裡有她!
他衝朝火裡狂衝!
他抱着那個垃圾桶,衝向被火海包圍的出口。
一個垃圾桶從室內扔了出門外。
“她在裡面,快救她!”
那是他最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