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飄起了像血霧一般的雨絲。
記得自己來聖瑪利亞的那一天, 也是這麼一個下着雨的夜晚。不過，那時的自己並不是以人形呈現的。
後來，她遇上了她。
若煙……
“啊！你是什麼！”
“……”
“妖怪嗎！”
“……”
“你不會是要吃我吧！”
“……”
僵持了許久, 若煙大膽地猜測：
“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
聽不懂……那時的自己纔是不理解“人”的那一個。
跟着這個少女, 好嗎。
“你不可以以這副樣子, 到處亂跑的。”若煙說, “你得變得和我, 和人一樣。”
“……”
若煙的視線轉向某處，路燈下，撐着傘的短髮女孩。
“她叫小陽。我們班很不合羣的一個人。你或許可以替代她。”
“……”
替代, 她替代了小陽
小陽的味道是苦澀的。
“好了，現在你就是小陽了。記住, 我們是世上最好的朋友！”若煙對着自己莞爾一笑, 那對靈巧的大眼睛, 忽閃忽閃，掃清了她心底最後一絲迷惑。
只要是若煙想的, 她都會去做。
回到寢室，夜深了。
隔着層層輕紗，若煙牀頭的小燈還亮着。
她沒睡。在等自己嗎。
“我回來了。”小陽脫下肥大的外套，掛上衣架。
“嗯。”
“……”
“小陽，這些天, 都是很晚纔回來。”若煙想知道她去哪兒了。
“……”
“不想說沒關係, 我睡了。”她伸手關了燈。
一下子就淪陷進了冷冷清清的黑暗裡。
“若煙, 我去‘吃’人了。”她走近她的牀邊, 低下頭。
“……”
毫無預警地, 若煙用力將她拉下來，一個翻身, 死死壓住了她……那手扣住了她纖細的脖頸。
“爲什麼！”若煙瞪着她，憤怒地質問，“小陽答應過我，不再隨意傷害人！”
她完全可以反抗，完全可以將若煙的手扯斷。
可是，此時，她真希望若煙就這麼掐死她。
“告訴老師，說一切都是我做的，好嗎。”攜起她的長髮，她說得很輕。
若煙不答，反問她：
“你覺得有意義嗎。”
她坐起，拉開若煙的手臂，將她雙手反轉至背後用單手擒住。
“要不被我殺死，要不你就殺死我。”若煙看出，她的眼神是認真的。
“小陽……”她後悔了當初將這“妖物”留在聖瑪利亞。
倏地貼近她的耳畔，她開始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吸收她的生氣。
意識漸漸被蠶食，沒有痛苦的消亡。
若煙有的，只是不甘心。
“住手！”關鍵時候，還應該主角登場。春上欣華總算不負衆望地趕到了。
握着銀劍穿透她的心窩，有一瞬間，春上欣華猶豫了。
因爲她看到“小陽”，看到“小陽”的眼睛，似乎在說：
“我等你來很久了。”
玫瑰色的血順着銀劍流下來，春上欣華放開沾滿血的劍，傷懷地笑着凝着她，聲音是藏着份酸楚：“小陽同學，這下你滿意了吧。”
目的已經達到了，她已經保護了……
“謝…謝，老師。”
教會的人來擡走了她的屍身。
醒來後的若煙，瞧不出有什麼傷心。
這讓春上欣華很惱火，或許她現在不是多嘴的時候。
“若煙同學，真是好運氣。”
“當然要謝謝老師。如果不是老師及早趕來，我也要被那妖怪吃了呢！”若煙笑得一臉無辜。
“哦。我可不是在祝賀你。呵呵，你以爲她死了就沒人知道了嗎。”遠望着那輛白色的車，將要把她運到某個不知名的亂葬崗，心就微微抽痛。所以春上欣華決不打算放過身旁這個已經沉下臉的少女。
“我聽不懂老師的意思。”
“小陽同學用她的錯來代替你犯的罪。其實，包括真正的小陽，那個惹人厭的女生，澈夜，川田，一浩。他們都是你殺的。”春上欣華斜眼睨着若煙，嘴角噙着冷笑，“小陽同學沒有殺害過任何人，那些死掉的人都是你害死的。”
從一開始決定要跟着若煙，扮演起她身邊陪襯的角色，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只要若煙快樂，被大家喜歡就好。
她理解了若煙的笑容，她希望實現若煙的心願。
她想保護的只有若煙。所以——…
她承擔起前前後後所有的人命。
她要像一個人一樣，不只是充滿好奇，還要學會爲自己行爲承擔責任。
這也是知識教會她的。
“哼，即使老師這麼說也不會有人相信。”不去看她失去血色的漂亮臉蛋仍好笑地在那裡故作鎮靜，春上欣華嫌惡地邁步離開，只留給若煙一句警告。
“好自爲之。”
臨去前，春上欣華想，因爲是小陽同學希望若煙活着。
所以這是她最後一次放過一個本該死的少女。
“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春上欣華喝了幾口溫熱的咖啡，等着她現在的學生舉手提問。
“老師，最後那個若煙的結局？”
“或許死了，或許還活得好好的。”她對這個問題不甚耐煩。
這時，有人站起來問：“那老師想通過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麼呢？”他們可是聽得一點也不明白。
春上欣華笑望着那名同學：“你們猜啊！”
衆人一片啞然。
真是一個任性的老師。
“僞裝的人比真實的妖物更恐怖。”
“知人知面不知心。”
“害人終害己。”
……
大家絞盡腦汁得出來的答案卻是千奇百怪。
最後，還是我們可愛可敬的春上老師，說：
“呵呵，這單純是個悲劇。”
一個微不足道的悲劇。
—番外《聖瑪利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