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柔美的秀髮, 白皙柔軟的肌膚,纖細嬌小的個頭……
漂亮,卻不帶侵略性的臉蛋上, 總洋溢着甜美親切的笑容。
單純地相信着周遭的人, 像衆多普通女孩一樣, 嚮往着白馬王子, 童話般的愛情。
她說, 要把初吻獻給最愛的人。
她說,要一輩子和最愛的人在一起。
她,是一位美妙的少女。
聖瑪利亞學院。
校園廣播站, 待人做事趾高氣昂的主播,急急忙忙地播放了今天最後一首點歌曲目《death will be my bride》。老舊廉價的校內音響, 效果甚好地把在網絡上很難找到的原聲碟, “唱”得那般嘶啞刺耳——…
"Woke up this morning
Set off down the road
Left behind me all those years
Searching for a common soul
I've been looking for a thousand
Brendan Perry
And one distractions
To empty my mind
Of thoughts of loneliness
I've been looking for someone
To take away my frustrations
But all I find is a sea of emptiness
Death will be my bride
Death will be my bride
……
Three hours from sundown
I'm still on the road
With those voices in my head
Ringing down the years
For the wind whispers my name
And the leaves they lend a helping hand
If I don't reach you by this time tomorrow
I'll be stone cold dead in the ground
Death will be my bride
Death will be my bride
……"
獨自一人走在冷清的走廊, 現在是放學時間,大夥兒差不多都走光了。
或許直接回家了, 或許去約會了。
因爲今天是情人節嗎。她歪歪腦袋,想了想。
失落,唯有她形單影隻。
距離上個戀情結束,嗯,應該不到一星期。
沒有戰略眼光的她, 還未過了今年的情人節, 就趁早離開了那個說不上好, 說不上不好的男友, 不, 前男友。
她不是特別傷心,單單對自己的眼光很失望。
愛呀, 真是說不清的事。
至少她到此時此刻仍在想,何時能遇上的對的人。
這層的洗手間,位於走廊的盡頭。所以當她走到末尾的教室時,自然而然聞到一股揮散不去的惡臭。唉,負責清掃的阿姨,又忘了噴空氣清新劑了。
握住教室的門把手,她頓了頓,在聽到一個尖細的聲音——…
“誒,你快放下她的書。等她回來了,你慘了。”
“什麼嗎,看一下又沒關係。”另一個人嗲聲嗲氣地說。
“你不知道。”先前開口的那個人壓低了嗓音,“她有很嚴重的潔癖,而且個性相當陰暗,得罪她,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真的假的啊。”後一人半信半疑,“不過我確實聽到過關於她的傳言,她交往過四個男友,最後都無疾而終。而且,前三個似乎已經……”
猝不防“啪——…”地一聲,門被推開了。
她負手倚靠着門框,冷冷地注視着教室裡明顯受到驚嚇的兩個女生,輕啓紅脣,接着她們剛纔提到的地方講下去:“前三個已經掛了。我說同學,時候不早了,你們不回家嗎?”
“啊?”兩個女生匆匆地經她身側走出教室,走了沒幾步說,也不忘小聲嘀咕,“倒黴,碰到正角了……”
直到交談聲漸漸隱去,兩位代表衆同學意志的女生終於走遠,她微黯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一點兒。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在背後議論她。身爲當事人,她卻無從出面反駁這些閒言碎語。
“你剛剛的眼神嚇到她們了。”多管閒事的某位,涼涼地衝她笑笑。
調轉視線,原來教室裡還呆着一個人。
不高的個頭,不帥的外貌,戴着一副老氣的藍色邊框眼鏡,身上穿着聖瑪利亞學院的洗得快泛白的制服,這傢伙,好像是她的同班同學。
“是嗎。”她不以爲然地嗤之以鼻。
對方絲毫不介意她的態度:“你不認同就算了。大家畢竟同學一場,對你好奇,情有可原。”
“哦。”她挑眉,“看來你對我也有興趣。”
“興趣談不上。你只是比較像一本書裡的女主角。”對方盯住她那一頭天然柔順的黑色長髮,以及左眼角下的淚型痣,不管她願不願意聽,自顧自地往下說,“她的名字叫森野夜,嗯,森野夕。”
“不知道。”她從來不看小說之類的東西。
對方遺憾地撇撇嘴:“乙一的書挺好看的,誒,可我最近在看戲言系列……”
見他一發不可收拾地講着雲裡霧裡的話,她不再理會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整理起要帶回家的課本。
“喂,你有一種特質。”對方不死心地想引起她的注意。
“……”
當溼黏的熱氣接近她的後頸時,她反身賞給對方一記180°的側踢,在意外被擋住之後,她迅速拉開了與對方的距離。
“呵呵,不錯的反應。”對於前一秒差點讓她踢中的事實,他不惱不怒地保持着禮貌微笑,原本便不帥的撲克臉,此刻看來更加……彆扭。
“我一直在找像你這樣的女的,要約會看看嗎?”不顧她陰沉的臉色,對方好死不死地向她提議。
煩躁。
一張照片落入她的眼前,照片裡的少女,笑容清靈而自然,甜美而動人。
“這是你剛來聖瑪利亞學院時的拍的紀念照。之後的六年時間,你變得相當徹底。”對方將不知從哪兒得到的照片放回上衣內側的袋裡,“如果不是你沒有改名字,我絕對認不出你來。”
她“可怕”地皺起眉頭,冷聲問道,“你是誰?”
對方不受寒氣影響地笑了笑:“自己推理。”
“……”無聊。肚子竟在這時抽痛起來。開什麼玩笑!
“你忘了我。”她感到慍怒,儘管隱藏得很好——對方的慍怒。
肚子的疼痛愈演愈烈,她急於想離開,但對方貌似不肯這麼輕易放過她。
“你前幾個男友,都是被你幹掉的吧。”陳述句的語氣,不似疑問。
“……”肚子…疼得她沒辦法思考。
“傳聞你的第一個男友長得倒挺陽光的,最後卻莫名其妙地失蹤了;第二個雖說是普通的化學系高材生,但患有間歇性精神病;第三個嗎,自認爲擁有異能,可以獲知別人的心緒;而前不久分手掉的那位……”對方滔滔不絕地說着令她頭皮發麻的噁心言論,“你果然與衆不同,像磁鐵一樣,有吸引變態者的特質,不,不止如此,你的吸引力相當厲害,你還可以吸引‘非人類’。”
“你究竟想說什麼?!”捂住疼痛難當的部位,她支撐不住地放低身子。
“可憐的孩子,從那麼快樂的樣子,變成現在這副德性……”對方慢慢走近她,彎腰,捏住她的下頷,強迫地使她與其對視。
她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眼底的憐惜,然而這憐惜中又帶着一絲不易分辨的,類似於輕蔑的情愫。
“你相信這世界上有惡魔的存在嗎?嗯,現在的驅魔已經規模化,機械化,國家化了……”對方無所謂她能不能回答,他僅僅把自己要說的告訴她而已。
“……”疼。
對方用手摸了摸她柔軟的腦門,彷彿在安撫她,爲了減輕她的痛楚:“好孩子,我和你沒有什麼區別,我們是一類人。情人節,很孤單不是嗎,我可以陪你……”
“別……碰我!”她緊閉雙眼,艱難地蠕動嘴脣,發出沙啞乾澀的聲音。
對方看着她慘白毫無血色的臉,頓時起了一丁點憐憫之心,依言拿開了按在她頭頂上的手:“肚子很疼是不是?需要我陪你去醫務室嗎?嗯,醫務室的老師,不在吧,今天是個好日子,大家都有約了……”
“……”她咬住牙關,壓抑下由胃部蔓延至全身的撕裂開般的劇痛,掙扎着向門口走去。她必須離開這裡,離開,儘快離開!
“無法忍受人的體溫?爲什麼逃避呢?可憐的孩子。”對方一口一句“孩子”,正挑戰着她全部的理智。
快到教室前門了,快夠到門把手了,她癱倒了下去,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襟,滴答滴答,血在哭泣,濃重的鐵鏽味,黏稠,髒兮兮的,在冰冷的教室瓷磚地板上,雪糕似的融化開來,香軟,甜蜜蜜的。
對方不失溫柔地從後面托住她虛軟,外帶血跡斑斑的嬌軀,淺淺一笑:“我認識你,從你出生起。”
從你第一次睜開眼。
受盡寵愛,降生於世的你。
六歲時,父母遺棄了你。
爺爺奶奶養大了你。
你是他們的心頭肉,惟一的寶。
結果呢,你殘忍地傷害着那些愛着你的人,使他們替你揹負罪惡。
知道嗎,你真的讓人寵壞了。
步入青春期的你,發育良好,已經有男生開始喜歡你。
你做了什麼?讓我猜猜。
在學校裡,裝得一副乖乖女的模樣,與同學們歡笑,盡情地歡笑,而心裡則把全部人當作笨蛋。
看到了嗎,那時的照片,你笑容美麗,誘惑着人。
別人說你單純可愛,因爲你總是那麼天真,那麼善解人意,甚至連偶爾笨笨、呆呆的表情,都是那麼得讓人看了出神。
一回到家,你就恢復本性。
呵斥,肆意謾罵。
……
“誰讓你把窗簾拉開的?”
“洗澡水還沒放好嗎!”
“我肚子餓了,晚飯呢!”
“少煩我,答應你去讀書就已經很好了!”
“你們兩個老不修,給我滾出去,聽到你們聲音,我就火大!”
“給我滾!”
……
把親人當成奴才,把鄰人當成打發無聊時間的最佳玩具。
可憐的孩子,你多麼任性自私,多麼叫我移不開目光。
我一直一直默默見證着你的成長。
自我摧毀的感覺,很棒吧?
這麼多年,我在尋找的就是像你這樣的人。
壞,壞到無藥可救。
沒有人比我更適合你。
我瞭解你的一切,我可以接受你的全部。
你無法逃離我,我也不會給你機會逃離。
等你長大,到能收割的時候,我等了多久,你肯定想象不到。
我是多麼愛你,愛你最讓人憎惡的部分。
除了我,我不會讓任何人得到你,只有我能佔據你的心。
來,可愛的孩子,別哭泣。
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我都快忘了,我沒有心跳。
和我來吧,我的新娘。
讓我結束這一切,讓我陪你一起下地獄……
“你不想吻我嗎?”對方湊近他白森森的撲克臉,慵懶地在她耳邊輕吐氣息。
沒入腹部的光潔的鐮刀,觸及死亡的徹骨的痛,她不敢扭轉過頭,確認身後的那一片冷意。脣角流淌出的血,顯得觸目驚心,她斷斷續續地低吟着:“你到底…是誰?”
“自己推理。”一如最初的答案,陷入黑暗之前,她聽到他不帶個人感情,卻也低沉悅耳的聲音——
"Happy valentine's day,my bride"
驚醒。
總有時候,我們需要這個詞,好以此展開另一段未開啓的記憶。
莊周或許也這麼想過吧。
擁有十分嚴重起牀氣的人,並沒有閒情逸致去考慮我的夢有什麼驚世駭俗的意義和秘密。
從噩夢裡驚醒。
怪誕,極度的不爽。
“喂,喂!”喊了半天,空蕩蕩的房間,厚重的窗簾。那個死老頭子和老太婆竟都不在,拜託,現在幾點了,他們忘了喊她起牀嗎?!
心情極糟的她,在被子上摸索了一會兒,衣服呢?他們洗了?對了,她的衣服一般放哪兒的?平時都是老太婆幫她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準備好的,是的,她的衣服一向由他們洗,他們摺疊,他們掛上衣櫃。
討厭!咒罵了一句,她赤身裸體地一腳踢開漫着陽光味,昨天剛讓那老太婆拿出去曬過的被單,跳下牀。
“喂!”她走下樓,不介意自己曼妙的軀體暴露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廚房、客廳、衛生間……一個人影也沒有。
那兩個老不修的東西,到底滾哪兒去了?
一早上讓她心情如此惡劣,煩躁,煩躁。
不經意地擡頭,睹到牆壁上的鬧鐘和日曆,她喃喃自語:“原來今天是星期六,情人節?”一個荒誕的想法冒出來,那兩個老傢伙不是去約會了吧?哈,搞笑。一大把年紀了,還懂得浪漫?
“哈欠——…”不雅觀地打了一個特大聲的噴嚏,她揉揉發紅的小俏鼻,暗自思忖着要去那件衣服披披。感冒了可不好玩了,她記得今天和她的第一任男友出去約會。嗯,她不是花心的人,也沒有同時和幾個人交往的習慣。之所以肯定這只是第一任,因爲她對他完全沒有任何一絲心跳的感覺。這個蠻討人喜歡,滿腦子稀奇古怪玩意的小男生,提出要做更親密的舉動時,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覺得他不會是她真正的王子,因此,她絕不會和他牽手,也不會和他接吻。
至於出去約會,僅爲了應付一下他人。
畢竟她答應了他的告白嗎。
不過好麻煩,還要換衣服。衣服放在哪兒呢?
她一邊思考着,一邊再度走上樓梯。
週六熱鬧的海濱。
小男生靜候着戀人的到來。一想到今天是和她的第一次約會,他俊秀的臉上忍不住地泛起柔和的笑。
雖然兩個交往有三個月了,他連她手也沒牽過。但他相信她對他是認真的,可由於她是個性比較文靜內向,所以纔不願意主動和他親近。不過沒關係,只要他慢慢打開她的心房,距離她全心全意接受自己的日子應該不遠了。嗯,一定是這樣沒錯……
“喂,那邊那個小夥子。”有一個蒼老的聲音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深思。
不知何時他的身邊儼然站着一位外表疲倦,神情困窘的老人家。老人微駝着背,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
“有什麼事嗎,老爺爺。”他優雅地將靠着燈柱的姿勢,改爲筆直的站。
“嗯,我的老伴突發心臟病了,小夥子可不可以幫我揹她……”老人搓着手,靦腆,結結巴巴地說。
奇怪,不是嗎。
海邊那麼多的人,爲什麼偏偏找上他?而且,爲什麼不是直接撥打急救電話,反而讓一個陌生人幫忙揹人?
說不通啊。
唉,一向熱心腸的小男生,沒想太多,確實,看到老人家皺成一團的乾巴巴的臉,他無暇思考地應下了這個請求。
“謝謝,太謝謝你了。”老人止不住地點頭感激,眼睛微眯,眼角的流瀉出的點點光亮,卻叫人分不清是難過,還是興奮,“你真是一個大好人啊。”
然而,在這小男生隨着老人離開人多的海邊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沒有回到約會的等候地點,也沒有回自己的家。
局外人只知道——…
從此,失蹤人口登錄名單上會多了一個不起眼的名字。
滿溢着鹽味的海風吹拂,她心情大好地攏攏耳邊垂落的幾縷亂髮。
儘管先前的噩夢,嗯,讓……她有些在意。
不過她可不認爲自己有一天會變成一座“大冰山”。
那種情況註定與她無緣。
唉,話又說回來,那傢伙怎麼第一天約會就遲到了呢?
不是放她鴿子吧?
她是嬌蠻,不講道理了一點,不喜歡和人過分接觸了一點。
但她一向可愛,討人愛。
陰沉,冷漠之類的詞彙從來扯不到她身上。
瞧,看看經過她身邊的人的“饞相”就明瞭,她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系的小洋裝,嬌美迷人。光是站在這裡一動不動,就足夠吸引人們驚豔的目光了。
黑色柔美的秀髮,白皙柔軟的肌膚,纖細嬌小的個頭……
漂亮,卻不帶侵略性的臉蛋上,總洋溢着甜美親切的笑容。
單純地相信着周遭的人,像衆多普通女孩一樣,嚮往着白馬王子,童話般的愛情。
她說,要把初吻獻給最愛的人。
她說,要一輩子和最愛的人在一起。
她,是一位美妙的少女。
她,永遠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她,太適合下地獄與惡魔相伴了。
所以當他自她身旁緩步走過時,那張不帥的撲克臉,露出彆扭的微笑,幾不可聞的低沉悅耳的聲音,別有深意在她耳畔突兀地響起——
"Happy valentine's day,my bride"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