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日,青雪初降,又是一個嚴冬寂靜的早晨。
安安昨夜輾轉未眠,早上起牀頭昏沉沉的。
樓下,王麗雲將早餐做好,又匆匆忙忙拿起掃把清理院子中的積雪。待到她打開大門,想要將陳雪用鐵鏟移到院外的時候,只見一個男子目光炯炯,定定站在門口,頭上衣服上都是一層薄薄的白雪。
走近一看,王麗雲嚇了一跳,“小篪,你……
話音未落,男人身體傾斜,一頭栽倒。
“安安,安安,快來幫忙!王麗雲一邊喊,一邊將謝嘉篪從地上扶起,男人身高腿長,身子很重,她只能扛着他的上半身,兩腳拖在地上,一點點拉進別墅。
大廳,安安聽到王麗雲的叫喊,披上外衣,跑出門去,完全愣住,須臾反應後也幫忙一起拉拽男人笨拙的身體。
二樓,一間客房,家庭保健醫正在量體溫,測血壓,做簡單的檢查。
“安安小姐,他沒太大事,應該是昨天晚上在外面凍壞了,感冒發燒,吃點藥就好。”保健醫又翻了翻他的眼皮,“這小夥子身板真好,一般人在零下二十幾度的大雪裡站上一夜,恐怕早就進醫院了,他只是有些輕微發熱,現在昏睡是因爲昨天沒休息好。”
餘人退下,房間裡只有兩個人。
安安凝着他一動不動的睡顏,心一寸寸變軟。謝嘉篪是那種很耐看的類型,眉骨鼻樑立體,眼窩深邃,五官精緻,薄薄的嘴脣抿在一起,下巴上青青的胡茬更添幾分英氣。這個男人安靜的時候宛如古代歐洲油畫中走下的王子。
擡手摸摸他刀刻般挺立的臉頰,他的臉有點燙,古銅色的肌膚散發不正常的潮紅,薄脣上有少許爆皮,乾巴巴的樣子。
安安將乾淨毛巾沾溼,附在乾裂的脣瓣上,又塗上潤脣膏,一點點地幫他去除死皮。她發現自己竟沒出息地輕易原諒他,安安在心底狠狠唾棄自己,爲何不論什麼事,只要涉及眼前的男人,她便優柔寡斷,猶豫不決,狠不下心。
他口口聲聲告訴自己,顏若彤知道他們的關係,而實際上他卻從沒對小龍女提過兩人的婚事,一想到這種紅果果的欺騙,剛剛融化的心湖又泛起寒意。
停下擦拭動作,安安試圖離開,然而手腕卻被一道大力禁錮。
回眸對上男人深如大海的眼眸,不知什麼時候,他早就醒了。
“我有話對你說。”這是他睜開眼睛後說的第一句話。
坐起,半靠在牀頭上,解開的領口露出健碩的胸肌。
“我承認最初的心動是因爲你的外貌酷似她,但接觸下來,我發現你就是你,真實鮮活,堅強獨立,樂觀善良,從不矯揉造作。我們的事我也不是有意瞞着若彤的,只是每次臨到表明的時候總被她打斷,最後就一直沒有解釋清楚。我沒有騙你的意思,若彤一直勸我要關心你,善待你,疼愛你,我覺得他了解我的心事,所以才說她知道你我的事。”
“小龍女就是小龍女,天生的善解人意。”安安聽後,嘲諷地挑高眉毛,“謝嘉篪,如果我告訴你,你心目中的女神親口告訴我,她這次回來想重新找回心愛的男人,要和我公平競爭的話,你信不信?”
謝嘉篪困惑地斂起劍眉,“她對你說了這樣的話?”
“怎麼?你不信?看來下回要提前錄音纔好。”
見對方沒有應答,安安的心沉入谷底,“謝嘉篪,其實我昨晚想了一夜,既然顏若彤是你心尖上的女人,你忘不了也戒不掉,咱們的結婚證只是形同虛設,與其兩方相互折磨、猜忌,不如放手讓你擁有幸福。我會跟爺爺提出分居的事,也希望你能依照我們的約定,注資餘氏,幫博然印象度過難關。最後,作爲你曾經的妻子,我給你一個忠告,你的小龍女絕非你想的那樣單純,相較於馬珍妮與聶安娜,她更虛僞也更會說謊,你要小心。”
安安站起,面無表情,“你好好休息,我過會通知阿龍來接你。”
她剛邁出左腿,又被他一個猛力,拉回身邊,安安腳沒站穩,撲倒在他的懷裡。
謝嘉篪聽她說到分居兩個字,驚恐地瞪大眼睛,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結住一般,舌頭打結,聲音也窒息了,心像被人戳個窟窿,有鮮血滲出。
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適應了兩人的又打又鬧,相互針對,她就像他身體的一部分,平時沒有察覺,一旦涉及到分離便是切膚之痛。
他盯着她,黑眸灼灼,字字珠璣,“即使你放手,我不會放手的,因爲你就是我的幸福。”
四目相交,火辣辣
的視線在空氣中相碰,交織出耀眼的火花。
就在這時,有電話的鈴音唱響,謝嘉篪從兜中翻出手機一看,臉色頓時陰沉,一剎時地變成灰色,好巧不巧竟小龍女。
安安輕蔑淡笑,這個女人就像幽靈般陰魂不散,只要剛剛嚐到一口甜頭,下一秒兜頭而來便是一盆冷水。她凝着自己丈夫那種變幻莫測的臉色,仿似各種矛盾的心情,痛苦地絞縊着他。
謝嘉篪考量十幾秒的時間,已然接起電話,不過這一回是免提。
“嘉篪,你在哪裡?”聽筒中是甜膩的女聲。
謝嘉篪頓了一下,態度清冷,“有事嗎?”
感覺到對方的冷淡,顏若彤乾乾笑了兩聲,“沒事,就是……奶奶說這個週六要搞個簡單的家庭聚會,想邀請你過來坐坐。”
“我最近比較忙,恐怕沒有時間。”
“呃……沒關係,其實我也是這樣對奶奶說的,你知道她老人家年紀大了,很念舊的。”顏若彤說話一貫左右逢源。
電話兩頭出奇的安靜,只能聽到微弱的呼吸聲。
“你昨天有和安安聊什麼嗎?”謝嘉篪突如其來地問了一句。
“啊?”顏若彤先是愣了一下,不過一秒鐘便恢復如常,“有,她說你們……”
“她說的沒錯,”不待對方說完,男人打斷,很認真地回答,“我和安安在你回國之間就已經結婚了。所以,既然你說過要我幸福,那麼往後就儘量不要來往了,因爲我現在就很幸福。”
顏若彤捧着手機,切齒般的嫉妒,怔怔然不知道如何接話。
“好了,就這樣,也同樣祝你幸福。”謝嘉篪說到這裡,已然掐斷訊號,並將手機遞到她眼前,“接下來的事你處理吧!”
“什麼?”安安沒想到他會做出如此舉動,傻傻地盯着他沉黑的眸子,心臟跳動強烈。
謝嘉篪看着自己的妻子,又愣又呆的樣子,笑意淹沒在眸底,他用手背輕輕地擦過她的面頰,“我要你刪掉她的電話。”他可不想她以後有事沒事就稱呼自己楊大哥。
安安接過電話,琥珀色的眸子轉了轉,果斷地在電話薄中找到“小龍女”,之後刪除。她自認並不寬宏大量,小肚雞腸是女人的特權。
見她那副心底開心,又強裝鎮定的模樣,男人笑容更濃,英挺的眉眼被冬日的陽光染上了薄薄的朝氣。
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悸動在胸腔膨脹,撩撥起剛剛平靜的心湖,她有些迷惑,彷彿不相信這一切,老老實實坐在他牀邊,直到最後看見男人越來越大的俊臉纔回過魂來。
“那個,我出去了,你先睡覺,休息好就下樓。”安安心跳再度地加快,微啓紅脣,逃也似地離開,她要好好理順複雜的心情。
男人望着他的小妻子落荒而逃的背影,說不出的舒心愜意。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冬天的陽光,垂直地射向大地,這是一天之中,最溫暖的時段。
謝嘉篪睜開眼,額頭已經退熱,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溼透。他起身想找王姨要身換洗的衣裳。
樓下,大堂,空無一人。他在廚房中找到正在洗菜的王麗雲,說明來意。
在她的引導下,謝嘉篪又一次來到那個自己曾經下榻過的房間——餘博然的臥室。
此時,房裡除了餘博然、安安以及林偉祥之外,又多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那人大概六七十歲的樣子,一身中式唐裝,一副金絲眼鏡,銳利的眸子隱藏在鏡片後面。
近來,餘博然的左手已經基本恢復正常功能,也能說些簡單的話與人交流,只是發音有些含混難懂,有時還要王麗雲幫忙翻譯。現在,他正坐在輪椅上與那老者對弈。
謝嘉篪進來的時候,餘博然的眼神柔和下來,對他招了招手。
“哎呦,稀客稀客,顏家的未來女婿,有空蒞臨謝家,榮幸之至。”林偉祥不陰不陽地諷刺一句。
謝嘉篪自知理虧,也不狡辯,堪堪低下頭。
王麗雲見他尷尬,嘆了一口氣,打破僵局,“張大師,這位是安安的女婿謝嘉篪,您還沒見過吧!”
老者聞言,擡起鷹眸凝了他一眼,蹙眉感嘆,“謝先生好面相,天庭飽滿,地闊方圓,印堂發光,鼻正口方,一看便是官運亨通的富貴之人。”
衆人一併轉頭,打量的目光鎖定在頎長挺拔的古銅色男子。
卻聽張大師又惋惜道,“只可惜謝先生財官太旺,官印財三者皆克子星,故子嗣凋零,四柱干支全陽,終身無子。”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