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顏若彤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眼睛瞪到差點掉出來,“我的腿,我的腿,你還我的腿。”
謝嘉篪卻是用冷幽幽的眸子凝着臉色沉寂的女人,“那不是腿,而是一支沒有知覺的假肢。”
他用穿透一切的眼光看她,他的初戀,他的珍愛,彷彿看進她的骨血。
光陰荏苒,歲月飛渡,五年不見,時光的飛刀在三十八歲女人的臉上寫下印記,今時不同往日。
曾經的顏若彤,在他年少的記憶裡還很清晰,她喜歡塗着明豔的指甲油,穿着粉紅色的Chanel長裙,倚在自己的懷裡幸福地嬌笑着,眼裡滿滿是對其他女人的輕蔑和嘲諷。
然而,此刻的她,沒有曾經精心細緻的妝容,素面朝天,面色暗沉枯黃,臉頰帶着點點色斑,眼角暗藏細細皺紋,曾經飛揚跋扈的眉眼,裡面卻是一潭死水,還埋藏着隱隱的恨意,像是殺人的利器,令人觀之色變。尤其是那硃紅色的脣瓣,許是緣於長年使用口紅,沉澱下了色彩,變得暗紅而乾燥,像是一朵凋謝的玫瑰。
尤其是此刻,最讓謝嘉篪震驚的是,她頹然坐在輪椅上,望着自己的假肢叫囂着,他很清楚就能看到,她的一條腿從膝蓋以下做了截肢,即便腿上蓋着一塊小小的毯子,卻掩不住身體的殘破。
謝嘉篪皺眉對視輪椅上這個形容枯槁的女人,怎麼也無法和當初那個豔壓羣芳、驕傲凌人的女人聯想到一起。
顏若彤儼然沒料到今天會有如此遭遇,她回頭望向門口的女孩,“你們都愣着做什麼?把我的腿拿過來。”
幾個護士剛要動作,卻被男人吃人一般的眼神喝止,釘在原地,不敢動彈。
“在我面前,她們誰敢亂動?”謝嘉篪陰笑,“有本事你自己去拿。”
“你,你不得好死。”顏若彤幾乎要瘋了,她幾次試圖支撐身體,卻站不起來。
“要不要我幫你?”謝嘉篪扶着輪椅把手,一下子把她掀翻在地,摔得她眼冒金星。
可是,這些都不足爲懼,他竟然擡腳將她的那支掉落的假腿踢到門口處。
“顏若彤,別讓我瞧不起你!拿出你平時對付安安的手段,你不是也很恨魏爵嗎?他們目前都比你活得好,站起來,去復仇,去報復!”
顏若彤彷彿受到蠱惑,她竟像炸碉堡的戰士一般匍匐前進,雖然狼狽不堪,卻是迅速地接近自己的義肢,半分鐘的時間就爬到門邊。
她摸起自己的假腿,看都沒看,反手丟回去,那硬邦邦的塑料就像標槍一般飛來,直接砸在謝嘉篪額頭上,當即腫起一個大包,上面帶着絲絲血跡。即便這樣,她還是不夠解氣,自己扶着門框慢吞吞地竟然站了起來,單腿蹦到男人的面前,揪起他的頭髮,拳打腳踢,“想欺負我顏若彤,沒那麼容易!你去死,你們全家都去死!”歇斯底里地發泄着,全然忘了自己已經能走動了。
方纔捱了巴掌的女人驚異地瞪大眼睛,過去攙扶她,“顏小姐,恭喜你,你的腿能走路了。”
顏若彤打了半晌纔想起自己的腿,腳下一癱,被謝嘉篪抱在懷裡。
“看來,你的身體沒有什麼大礙。”謝嘉篪頭髮亂得就像草垛,眼含深意地看她。
“我,我怎麼能動了?”那次車禍之後,她的天塌下來,根本不肯承認現實,一直活在自我的幻想中,她覺得自己的腿還在,只是受了傷站不起來,於是就變着法拿那些女孩子出氣。如果不是謝嘉篪的激將法,她還會這樣自欺欺人地活下去。
謝嘉篪扶着她,四目相接,眼波中萬語千言,“若彤,接受事實吧!腿不再了並不可怕,最怕的是心死。往後要好好活着,爲自己也爲真心疼愛你的人。”
顏若彤怔了片刻,撲在男人懷中,哇哇大哭,嚎啕的叫聲迴盪在空曠的房間內。
他們有過十年情意相投的愛情,就算斬斷也會在心底留下深深的印記。
“嘉篪,我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顏若彤根本止不住淚水傾斜,“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情形嗎?我的髮夾掉了,你撿回來還給我,我說髒了就不要了,第二次見面你就送給我一個非常漂亮,上面嵌滿珠寶的髮夾。”
“記得,我當然記得,你的那個髮夾我到現在還留着。那天你穿了一見粉紅色的長裙,喝着一杯新鮮的柳釘汁,優雅得就像童話故事中的公主。”
顏若彤哭得更兇,“爲什麼?爲什麼我們會分道揚鑣,會變成今天這樣的情形?”
謝嘉篪只是默默無語,任其宣泄。
二十分鐘後,顏若彤擡起紅腫的眼皮,恢復往日的高雅,怔怔望着他,“讓你見笑了。沒辦法最近壓力太大了,只有活在自己編織的謊言中才能暫時忘卻煩惱。”
“發生了什麼事?”
此時,門外響起一道清越的男音,“狄市長連任成功,狄暮雲現在風頭正盛,他因爲和姐姐的宿怨一直暗中排擠顏家,現在星尚娛樂已經成了市政府重點檢查的企業,不論稅收還是用工,逐個排查,攪得公司里人心惶惶,無法持續營業。”
“所以,顏大公子就效仿狄市長的手段打壓魏氏?”謝嘉篪對顏若晟態度極差。
“那是他自找的。”顏若晟立時高聲喝道,全然不似剛纔愁眉苦臉的表情,“姐姐的一雙腿不能這麼輕易沒了!”
“怎麼能全怪老四?那是若彤做得太過,將他逼到無路可走,老四從來不是惡人。”謝嘉篪十分維護兄弟。
顏若晟眸光暗了暗,旋過頭,不再多話。
“若晟,算了,事已至此,你爲難他也沒有用。”顏若彤頓悟,他第一次諒解旁人,竟是如此透徹,“畢竟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別再爲難魏爵了,過往的一切都一筆勾銷吧!”
“姐姐……”顏若晟沒想到親姐能放下仇恨,開啓新的人生。
謝嘉篪調笑點頭,“謝謝若彤,老四說過,如果能看到你想對你說句對不起。”
“嗯。我接受了,替我轉告他,讓他做一個好醫生贖罪。”
這場你死我活的愛情中,註定沒有好的結局。
“我先走了,過會兒孩子醒了會餓壞的,你保重。”謝嘉篪朝顏若彤一笑。
“孩子?”
“是的。我和安安的,一個女兒。”
顏若晟吃驚,“你找到她了,她恢復記憶了?在哪兒?”
謝嘉篪警覺回覆,“她很好,多謝堂兄關心。”
顏若彤笑了,“祝你們幸福,那就給我和若晟帶個好吧!”
“一定。”謝嘉篪往外走,路過門口的男人時,拍了拍對方肩膀,“跟我來!”
兩個男人來到大堂的角落,面對面直視,謝嘉篪從西服口袋中掏出一個不大的U盤,送到顏若晟眼前,“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
“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顏若晟鼻子一哼,“沒那個必要。”
謝嘉篪嗤笑,拿出手機點開一段短片送到男人眼前,“那你好好看仔細吧!”
視頻播放,裡面呈現一段精彩的畫面:那是一對男人赤.裸交纏的場景,兩個人都嗑了藥,完全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縱情釋放。片刻之後,顏若晟臉色驟變,他認出其中的男人是狄市長的公子,女人則是自己的姐姐。
“你,你,這是從哪裡弄來的?”
“一個女人賣給我的。”
“誰?”
“我也不清楚。”
“究竟想怎麼樣?”顏若晟語音顫抖,“謝嘉篪,你到底是不是人?你們畢竟有過十多年的感情,姐姐現在的狀況都個樣子了,你還想再插上一刀嗎?”
“我沒想威脅你,只想用它做個交換,往後不準再暗地裡對付老四。”謝嘉篪脣瓣挑出輕蔑,“你有了這段視頻,想來狄家不敢再爲難顏家了。”
顏若晟一記冷笑,“真沒想到,你這麼大度,魏爵不但睡了你的女人,而且還揹着你做了那麼多事,你竟然幫他說話。”
“激將法對我沒用。”謝嘉篪正色,將U盤塞到對方手中,“我們是從小就在一起的好兄弟。”撂下這句,他接過一個護士手中的塑料袋,轉身就走。
“堂妹夫,謝謝。”顏若晟驀地叫住他,“還有,一定要讓安安幸福。”
謝嘉篪沒回頭,只是揮揮手,轉瞬消失。
病房中,小魚兒的那張小嘴都能掛上油瓶,“媽咪,親爹什麼時候能回來?好餓!”
可樂事件發生後,女兒對謝嘉篪的稱呼一直是兩個字:親爹。
安安無奈,“大概是等新出鍋的包包吧!”
門把手旋轉,謝嘉篪邁動長腿跨步進來,“小魚兒,你醒了?”說話便把食物袋遞給老婆。
“親爹,你纔回來,我都要餓死了。”
“叫爸爸,不是親爹。”謝嘉篪總覺得那個稱呼怪怪的。
“怎麼是冷的?”安安凝着僅剩一絲溫度的稀粥,滿是抱怨,目光落在自己男人肩膀上的一根長髮時,霎時冷了下來,“你上哪兒去了?”
菠菜:今日雙更齊發,不出意外,明天正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