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貞和奧斯頓是在外面用過膳之後纔回來的,因此可以全心全意陪着念哥兒玩了大半會兒,不過這時,已經養成了午睡習慣的他卻有些瞌睡了。正好菊月等人也用過飯回來了,婉貞便將念哥兒交給她們帶回去休息,自個兒則繼續跟奧斯頓商量一些生意上的問題。
沒說多久,忽然聽到外面管家的聲音說道:“稟福晉,宮裡張公公來了,皇后娘娘宣您進宮一趟。”
婉貞還沒說話,奧斯頓就已經翻起了白眼,沒好氣地說道:“又來了難道他們什麼事情都要找你嗎?他們自己就不會做嗎?”
婉貞笑了笑,說道:“你要明白,中國在發展的這條路上已經比西方落後太多太多了很多在你們看來理所當然的事情,在中國人眼裡卻是了不得的大變革,每一步都必須走得萬分謹慎,他們需要有人幫忙參謀一下也是很正常的。”說完揚聲對外面說道,“請他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出來。”
管家應了一聲,轉身去了。婉貞則吩咐一旁的菊月,準備更衣進宮。
看了看奧斯頓,她歉然地笑道:“抱歉了,沒說完的事情,咱們明天繼續談吧。今兒個看來是不成了,估計我最快也要到晚上才能回來,你就先回去吧。”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奧斯頓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對愕然轉過身來看着自己的她,凝聲說道:“爲什麼?你並不是政府官員,爲什麼肯爲了他們這麼努力?”
婉貞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平靜地說道:“他們是我的親人,他們要做的事情是七爺爲之奮鬥了一聲的事業,而且這裡是我的祖國,這些原因加在一起,我不能袖手旁觀。”
奧斯頓愣住了,鬆開了手,婉貞轉身走出了房間,不再回頭。
換好了衣服,她吩咐何嬤嬤等人照顧好念哥兒,便坐上馬車直奔紫禁城。如今這張太監儼然已經成了皇宮裡專門負責到鍾郡王府找人的人,他因爲心思靈活、善體上意,嘴也夠嚴,便被光緒看中,凡是需要婉貞進宮商議要事的時候,就會派他前來,名義上是皇后宣召,實際上是光緒的旨意。
馬車到了宮門口,婉貞走下車來。原來還會意思一下先去皇后那裡坐坐,後來次數多了,索性將這表面功夫給省了,到了之後就直奔養心殿,反正大家心裡都有數,明白她來究竟是爲什麼。
進入養心殿,她發現除了光緒之外,載灃、載洵都赫然在座,不由一愣——看來這次的需要解決的問題不簡單啊
幾個人就在養心殿的東暖閣裡,商議了半晌,等到暫時告一段落的時候,才發現居然已經天近黃昏了。
光緒揉了揉發疼的額角,發現載灃、載洵和婉貞也是一臉的疲憊,於是說道:“天色不早了,若是沒別的事,就在宮裡用過膳之後再回去吧。”
載灃和載洵自是沒有問題,可婉貞心繫着兒子,笑了笑說道:“皇上的好意,本不該辭,可妾身記掛着念哥兒,也不知此刻他吃了沒有,想先回去看看。還望皇上準允。”
光緒絲毫不奇怪她會有這樣的選擇,點了點頭道:“也好,你就先回去吧。說起來,念哥兒也許久沒進宮來了,明兒個不妨帶他進來玩玩,朕也怪想念他的。”
這兩年來,光緒確實是將念哥兒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來對待,多少彌補了一些他失去父親的遺憾。聞言,婉貞並無二話,只是笑道:“既是如此,臣妾明兒個帶他進宮來就是了。”說完,告辭了光緒兄弟三人,出了紫禁城,坐上車便回到了鍾郡王府。
然而一進家門,她就感到了一種不同以往的氣氛。下人們看到她都誠惶誠恐,臉色蒼白,而以前她晚歸之時總會在門口等着的念哥兒今天卻不見了蹤影。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底升起,她不自覺加快了腳步,向着後院走去。
剛走到院子門口,就差點跟神色惶然、腳步匆匆的管家撞個滿懷。管家一見是她,立刻便叫了起來,說道:“福晉,大事不好了小阿哥他……”
婉貞沒等聽完,便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整個人都搖晃了一下,一把抓住了管家的衣領,倉惶地厲聲問道:“念哥兒怎麼了?”
管家蒼白着臉色,驚惶失措地說道:“福晉,小阿哥今兒個下午一直哭,也不肯吃東西,方纔還吐了奴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正要去找您……”話沒說完,婉貞卻已經放開了他,跌跌撞撞地衝進了院子裡。
她的耳朵裡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只知道念哥兒可能病了,心裡已經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哪裡還有工夫聽管家嘮叨?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念哥兒的房間,只見何嬤嬤等人都圍着他,他小小的身子躺在牀上,臉色發青,嘴裡“嗚嗚”地哭着,聲音嘶啞,顯然是哭了有一陣子了。
她的眼前一黑,腳一軟,差點便摔倒在地上。好在被菊月和管家一左一右扶住了,驚叫了一聲:“福晉”
這聲驚叫喚醒了她的神智。現在不是暈倒的時候,念哥兒病了,正是最需要母親之時,她可千萬不能倒下啊
定了定神,甩開兩人的手,她快步走到牀邊,一把將念哥兒抱在懷裡,強忍着心痛,厲眼從何嬤嬤等人臉上一一掃過,冷冷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何嬤嬤等人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此時“噗通”一聲就跪下了,顫聲說道:“回……回福晉的話,小阿哥午睡起來,不見了您,就開始哭,奴才們想盡了辦法也止不住。後來,到了該吃飯的時候,小阿哥怎麼也不肯吃,奴才們就換着食物端給他,後來好不容易喝了點兒牛奶,沒想到立刻就吐了出來,臉色也變得青了,然後您……您就回來了。”
婉貞聽得火冒三丈,怒道:“孩子都這樣了,難道就不知道請太醫麼?”
管家在旁戰戰兢兢地說道:“回福晉的話,奴才剛纔知道小阿哥的情形,馬上就派人去請了,估摸着很快就能到了。”
許是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念哥兒虛弱地叫了聲:“額娘……”
“額娘在這裡,念哥兒哪兒不舒服?告訴額娘。”婉貞急忙應着,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抱着他小小的身子,泣不成聲。
念哥兒卻只是不停地抽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婉貞又悲又急,不停輕輕拍打着他的背,在他耳邊輕聲說話安慰,一邊還不時地擡頭看看門外,迭聲催促道:“太醫怎麼還沒來?還不快派人再去請”
其實時間並沒有過太久,可對她來說卻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看見小廝帶着太醫一溜小跑地跑進來,她頓時像是看見了希望,抱着念哥兒站起來。
“太醫,快,看看念哥兒這是怎麼了?他不肯吃飯,只是哭,臉色也很難看”不等太醫下跪請安等等虛禮,她急急忙忙地說道。
太醫神色凝重,也顧不得多禮,拱手說道:“福晉莫急,容下官先給小阿哥把把脈。”
婉貞點點頭,重又坐了下來,仍舊抱着念哥兒,卻將他的小手遞了出去,讓太醫仔細診察。
太醫把了一會兒脈,仔細看了看念哥兒的臉色,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又讓婉貞撐開他的嘴看了看舌苔,眼神中頓時泛起了一絲驚慌,手腳都微微顫抖起來。
婉貞心底一沉,強自按捺着鎮定下來,問道:“太醫,究竟是怎麼回事?”
太醫擦了擦額頭滲出的細汗,顫聲說道:“回……回福晉的話,小阿哥這是……這是……”
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完,婉貞心急如焚,不禁大聲喝問道:“這是什麼?”
太醫嚇了一跳,脫口而出道:“這是中毒的徵兆”
婉貞的眼前又是一黑,幾乎就要暈了過去。然而身爲母親的本能讓她下意識地咬住了下脣,用力之猛,一陣錐心的疼痛傳來,嘴皮已經被咬破瞭然而這股劇痛也令她迅速清醒了過來,顧不得自己的傷,顫聲問道:“中毒?你可確定?”
太醫嚇得渾身都在發抖,說道:“下官……下官有八成的把握。可此事非同小可,下官懇請福晉多找幾位太醫來,與下官一起會診,以保萬無一失”
婉貞心亂如麻,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下來,卻顧不得擦,泣道:“好,我這就派人去請。不過太醫,你趕緊按照中毒的診斷作處理,千萬不可讓念哥兒的情形再惡化下去了”
太醫自是明白輕重,再加上婉貞答應再找幾個人來一同會診,心也定了一些,沉聲說道:“下官明白。下官先給小阿哥施針,確保病情不會惡化再說。”
婉貞點了點頭,含淚將念哥兒放到了牀上,太醫急忙打開隨身的醫藥箱,拿出銀針開始準備起來。
隨着銀針一根根插上了念哥兒的穴位,原本已經變得鐵青的臉色開始慢慢舒緩下來,呼吸也漸漸平穩,哭聲也慢慢停了下來,情況改善了不少。婉貞在旁看着,終於稍微放下點心。而就在這時,另外找來的幾位太醫也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