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穴戰場的局勢仍然還是湖北新軍穩佔上風,即便只實際出動了五個營參戰,湖北新軍仍然還是把十倍於己的太平軍按着打踩着打,然而即便吳超越自己心裡都非常明白,戰事的發展走向其實越來越對自軍不利——沒辦法給太平軍以致命一擊,湖北新軍就註定只會被太平軍活活的拖死耗死!
石達開對這一點也看得很透,頂住了吳軍輪換後的第一輪猛攻後,石達開面露笑容之餘,還衝旁邊的張遂謀和曾錦謙等謀士笑着說道:“這一戰有希望了,雖說付出的代價肯定不小,但至少守住中軍營地沒多大問題,也能耗掉超越小妖的不少實力。”
“水師那邊還有很大希望創造奇蹟。”張遂謀微笑說道:“只要突破了清妖的鐵索防線打近舷戰,我軍水師必勝,全殲超越小妖的水師都不是沒有可能。”
想起形勢更加有利的吳王廟水陸戰場,石達開當然是笑得更加開心,然而就在這時候,石達開的眼角餘光卻突然看到,左面稍後方預備隊駐紮那個位置,不知道爲什麼竟突然出現了一些騷亂。
開始石達開還以爲自己是看花了眼,然而石達開再仔細一看時,又張口結舌的看到,一羣撤掉了頭上紅布的太平軍將士,竟然正在砍殺着頭上包裹着紅布的同伴向自己的旗陣大步衝來!石達開大吃一驚,也忍不住脫口驚叫道:“出什麼事了?那是誰的部下?!”
事發太過突然,根本不容石達開派人調查真相,那羣披頭散髮的亂兵就已經殺到了近前,吼叫着掄刀就砍保護旗陣的石達開直屬衛兵,石達開的那些衛兵更是措手不及,轉眼間就被砍翻砍倒多人,那夥亂兵長驅直進,迅速殺到了旗陣近處。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石達開才總算是看清楚了這夥亂兵的首領——赫然就是石達開在路上新收編的廬州府大名人劉銘傳!
看清楚亂兵首領也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怒吼聲中,武術好手劉銘傳一個箭步衝上帥臺,鋼刀揮舞如風,一下子就砍倒了面前的一個石達開親兵,既而又向石達開直接砍來,口中大吼,“石逆,受死!”
也虧得石達開同樣是武術好手還擅長戳腳拳,再是措手不及也在電光火石間生出自然反應,一個窩身向後彈出,躲開了劉銘傳這致命一刀,劉銘傳更是大吼,刀刀進逼快如閃電,石達開手忙腳亂連拔出左輪槍的機會都找不到,只能是左躲右閃,最後實在躲閃不過只能是一個鷂子翻身向後跳下帥臺,繼而飛奔逃入親兵人羣尋求保護。功虧一簣的劉銘傳懊惱大叫,憤怒一刀砍向石達開的帥旗旗杆,刀過杆斷,石達開的聖神電通軍主將翼王大旗也應聲倒地。
激戰之際一方主將的帥旗突然斷折,影響自然是非同尋常的巨大,看到石達開帥旗突然倒地,原本已經流露出了些許疲態的吳軍將士當然是歡聲如雷,士氣大振;太平軍將士則是紛紛驚叫,軍心受挫,再當看到太平軍帥臺上人頭晃動和鮮血飛濺,太平軍將士更是驚聲不斷,軍心大亂,“出什麼事了?翼王五千歲出什麼事了?”
其實石達開早就已經轉危爲安,得到了親兵的保護,同時石達開的直屬親軍在渡過了最初的慌亂後,也已經立即發起反擊,靠着幾把左輪槍和人數優勢迅速控制住了局面,接連打死砍死多名劉銘傳部下。劉銘傳一看情況不妙,也只能是趕緊跳下帥臺,帶着亂兵趕緊突圍。
劉銘傳的三百多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武器裝備也幾乎都是冷兵器,在這個火器越來越普及的時代到了正面戰場基本上發揮不了多少作用,可是在空間狹窄的營內戰場上突然發難,在太平軍毫無防備的內部突然發難,還是起到了四兩拔千斤的巨大作用,在石達開的中軍內部見人就殺,見帳就燒,肆意屠殺戰鬥力比較弱小的土營等太平軍二線將士。太平軍的預備隊主力已經被李文舉帶出了中軍營地,餘下的兩支預備隊又被劉銘傳的無恥偷襲幹掉,羣龍無首下根本無法阻攔劉銘傳等人搗亂,劉銘傳所部在石達開的中軍內部橫行無忌,肆意衝擊,迅速將石達開的中軍營地內部攪得一片大亂。
這麼好的戰機出現,湖北新軍如果再不知道抓住,當然就太對不起吳超越在他們身上的大筆投入了,軍心振奮之下,兩個營的湖北新軍再次猛衝猛打,把寶貴的苦味酸手雷彈象不要錢一樣的拼命投進石達開的中軍營地,跳上羊馬牆對着牆後的敵人開槍投彈,亡命以刺刀格殺。太平軍則是軍心慌亂,士氣大挫,再也無法心無旁騖的全力守衛柵欄和羊馬牆防線,原本已經穩定了下來防線的迅速被吳軍衝擊得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最終幫助吳軍將士成功殺入石達開中軍營地的仍然還是劉銘傳這夥人,衝殺中,劉銘傳一夥人竟然成功的衝殺到了太平軍的火藥儲存處,只是往堆放火藥的帳篷裡丟了一支火把,太平軍的火藥倉庫就馬上爆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巨大的爆炸威力震得地面都微微顫抖。太平軍將士齊聲驚叫間軍心更慌,吳軍將士則乘機從柵欄缺口處紛紛越過羊馬牆,成功殺進了太平軍的中軍營地內部。
戰場局勢陡然徹底逆轉,看到了中軍營地大亂,擔心石達開安全的李文舉部被迫放棄衝擊吳軍本陣的計劃,匆匆回援過來接應石達開,已經和李文舉部交上火的馮三保軍乘機追殺,象猛虎驅逐羊羣一樣的驅逐着不斷砍殺射殺太平軍士兵,也尾隨着太平軍的敗兵成功殺進了太平軍的東營。
倒黴的還有胡以晃軍,本來只應對一個營吳軍的胡以晃軍不但自保有餘,還能適當發起反擊纏住吳軍猛將黃大傻這個營,讓黃大傻無法參加攻打中軍營地的戰事。然而中軍營地突然一片大亂,胡以晃的軍心士氣同樣遭受到了重大打擊,手忙腳亂下被吳軍將士一通猛抽,接連後退收縮,胡以晃本人更是不知所措,不知道是應該按照既定計劃繼續打下去,還是趕緊回援中軍營地,左右爲難。
太平軍徹底一片大亂的時候,久違了的奸詐笑容自然回到了吳超越和趙烈文這對無良搭檔的臉上,慶幸劉銘傳起事順利得手之餘,吳超越又果斷命令後方的兩個營清軍綠營兵出擊,讓他們去發揮擅長打順風仗特長,替湖北新軍多少分擔一點壓力。
吳超越這麼做也是多此一舉,吳軍成功殺進了石達開的中軍營地後,太平軍上上下下最後的心理防線已經徹底崩潰,兵無戰心將無鬥志,在吳軍將士的罪惡屠刀面前毫無還手念頭,一個勁的只是往後跑往遠離吳軍將士的方向跑,太平軍的大小將領根本約束不住,敗局早已註定。
石達開還有些想垂死掙扎,可是他發出的道道命令卻基本上連受令人都找不到,最後石達開也只好一咬牙一跺腳,大吼道:“全軍撤退!往來路撤,先保住軍隊要緊!”
石達開的這道命令同樣是多此一舉,招架不住巨大的心理打擊,在還沒有遭到吳軍攻擊的情況下,太平軍的各營輔軍早就已經開始了自行撤退,開始還是三三兩兩的單獨逃跑,然後逃命的人越來越多,最後是整支軍隊整支軍隊的撒腿逃命,逃亡中太平軍的敗兵扯倒了軍帳,推翻了柵欄,填平了壕溝,自行摧毀了苦心營建的堅固營防工事。逃命的人流迅速堵塞了平坦官道,自相踐踏,死者無數。
期間最倒黴的仍然還是胡以晃軍,本來做爲目前唯一一支保持完整建制的太平軍,胡以晃就算臨陣撤退也可以先安排好了殿後軍隊再從容撤退,可是看到輔兵後軍紛紛逃亡,胡以晃麾下的主力戰兵在心情慌亂下也開始悄悄逃跑,等胡以晃發現這一情況時士卒已經逃跑了許多,同時黃大傻軍也已經成功纏住了胡以晃軍。
胡以晃再收到撤退命令時再想安排殿後已經不可能做到,只能是帶着還能約束的軍隊亂糟糟的東逃,因爲胡以晃糾纏始終沒能殺入中軍營地的黃大傻軍則怒氣爆發,把不能建立首功的怒氣全部發泄到胡以晃身上,追着胡以晃的屁股連捅帶砍,胡以晃軍更加混亂,出營時爲了爭奪營門自相推搡踐踏,死在同伴草鞋下的士兵不可計數,而再當黃大傻軍大量拋出手雷砸進胡以晃軍的密集人羣中後,胡以晃軍的傷亡更是呈直線上升,慌亂的人羣爲了逃命推倒大片大片的柵欄,死屍傷兵迅速填滿壕溝,最後胡以晃還是乾脆踏着自軍士兵的屍層才僥倖逃出大營。
逃出了大營也沒有擺脫危險,小宇宙爆發的黃大傻早就盯上了胡以晃身上的黃色將服,帶着吳軍將士就是攆着胡以晃的屁股不放,說什麼都要把胡以晃抓過來千刀萬剮,發泄之前被胡以晃糾纏的仇恨。追逃間胡以晃的士卒也紛紛發現情況不對,很聰明的向左右逃開躲避吳軍追擊,導致胡以晃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了十幾個親兵保護胡以晃倉促東逃。
眼看胡以晃就要難以倖免時,奇蹟出現,之前被吳軍殺潰的陳玉成努力收攏了敗卒重組成軍後,恰好出現在了胡以晃的前方,胡以晃大喜,趕緊吼叫着迎上去,要求陳玉成替自己暫時阻攔吳軍追兵。陳玉成也沒猶豫,馬上就喊道:“護國候快走,這裡交給我!”
連聲感激着越過陳玉成的陣地,回頭看到陳玉成軍果然憑藉土石掩護暫時攔住了吳軍追兵,胡以晃這才鬆了口氣,然而就在這時候,陳玉成軍中一個將領卻突然領着幾個同伴追了上來,遠遠大喊道:“護國候,稍等!陳檢點有話要末將告訴你!”
已經暫時擺脫了追兵,胡以晃當然暫時停下來等候,他的親兵也趕緊擦拭臉上眉毛上汗水灰塵和硝煙,然而等那將領衝到胡以晃面前時,胡以晃卻突然發現對面來人似乎有些眼熟,彷彿在什麼地方見過,胡以晃便疑惑問道:“你是……?”
“丁汝昌!”
丁汝昌大聲答應,又突然一刀砍下,刀光閃過間,胡以晃的腦袋落地,丁汝昌一聲不吭,一把扯下胡以晃腰間的左輪槍,一手提起胡以晃的首級,領着幾個親信大步就走。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已經被嚇呆了的胡以晃親兵才紛紛回過神來,驚叫道:“這人瘋了?爲什麼要殺護國侯?爲什麼要殺護國侯?!”
提着胡以晃的首級大步逃遠後,丁汝昌當然是直接逃向了吳超越的本陣所在,還遠遠就大聲表示自己是來投降,得到吳軍士卒允許靠近後,丁汝昌又很快就被領到了吳超越的面前。丁汝昌也沒猶豫,立即向吳超越雙膝跪倒,朗聲說道:“撫臺大人,罪將特來請死!前天晚上,罪將確實是受陳玉成指使去向你詐降,誆騙了你!罪將罪該萬死,任打任罰,絕不皺一下眉頭!”
“你帶來的,是誰的人頭?”吳超越不動聲色的問道。
“賊軍前豫王,現護國候,胡以晃!”丁汝昌大聲回答,先是說了胡以晃強搶走吳超越送給自己愛槍的事,然後丁汝昌又叩首說道:“罪將殺胡以晃,就是氣不過他不把罪將當人看,罪將把腦袋拴着褲腰帶上給他們賣命,他卻強行搶走撫臺大人你送給罪將的心愛短槍。罪將不報這個仇,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吳超越起身,走到丁汝昌的面前,親手把丁汝昌攙起,神色嚴肅的說道:“汝昌,長毛不把你當人看,我把你當兄弟,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丁汝昌嘴脣哆嗦,又向吳超越雙膝跪倒,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丁汝昌反正歸來的同時,太平軍那邊也已經全部敗逃出了大營,吳軍緊追不捨,吳超越也立即下令讓吳軍和綠營兵全力追擊,抓住機會全力擴大戰果,把打掃戰場的工作交給炮營和武裝民夫。然後吳超越才把目光轉向西面,啃着指甲說道:“接下來就看水師的了,希望王孚爭氣,能抓住這個機會給我也打了一個勝仗。”
吳軍水師這邊也沒讓吳超越失望,表現還絕對比吳超越所期待的還滿意,收到了石達開全力衝擊鐵索防線阻止吳軍渡江的命令後,率領太平軍水師的石鎮侖即便明知道這麼做註定損失巨大,卻還是下令主力出擊,猛攻吳軍的鐵索防線。
石鎮侖的這道命令當然讓太平軍水師變成了吳軍水師的活靶子,在王孚的指揮下,一字排開的吳軍水師戰船百炮齊發,接連不斷的把炮彈傾瀉進太平軍的船海中,還因爲太平軍船隻過於密集的緣故,靠蒙都蒙出了很高的命中率,一炮命中基本上都能讓一條太平軍小拔船直接報廢,太平軍的龐大船隊卻又苦於火力弱小和鐵索攔道,無法和吳軍水師打拿手的近舷戰,幾乎一直都是光捱打不能還手,損失十分慘重。
還有半壁山炮臺和吳軍事前佈置的拉索式水雷也在戰鬥中發揮了巨大作用,炮臺上持續不斷的開炮轟擊,水雷接連在太平軍戰船接近時爆炸,同樣擊沉擊傷了許多的太平軍戰船,遲滯了太平軍對鐵索的破壞速度。
更絕的還在後面,靠着洪爐大斧好不容易把吳軍剩下的兩道鐵索搗毀後,太平軍船隊纔剛開始越過鐵索防線準備進攻,吳軍水師也已經掉頭準備北逃時,快船卻偏偏送來了太平軍陸師已經慘敗的消息。石鎮侖幾乎吐血,雖然很想衝鋒報仇,可是看到吳軍戰船已經全部掉頭逃走,石鎮侖又知道就算追殺也作用不大,稍有不慎還可能把太平軍水師變成一支孤軍,被迫無奈之下,石鎮侖也只好下令趕緊退兵,接應已經登岸的林啓立上船東下去和石達開的敗兵會合。
考驗指揮能力和判斷力的關鍵時刻,吳軍水師主將王孚做出了正確選擇,在沒有收到武穴戰報和吳超越命令的情況下,僅憑太平軍水師突然撤退這個消息,王孚就猜到陸上肯定已經大勝,冒險下令水師再度掉頭追殺,抓住了岸上太平軍正在登船這個可遇而不可求的難得戰機,以火炮轟擊收穫巨大戰果。同時王國才也十分爭氣的親自率領綠營兵發起反擊,太平軍水陸一起大敗,倉皇向下遊逃竄,吳軍水師又主動越過殘餘的鐵索防線發起追殺,小心保持着與太平軍水師的距離不斷開炮,收穫大勝,並一直追殺到了武穴直接與吳超越會師一處。
如果不是石達開很聰明的早早就脫下了引人注目的明黃王袍,換上了士卒衣服逃亡,那這一戰說不定石達開也會被吳軍直接幹掉。因爲太平軍這次的倉皇撤退實在是太混亂太倉促了,大小將領和普通士卒逃得漫山遍野,兵找不着將,將尋不到兵,根本組織不起隊伍殿後阻攔如狼似虎的吳軍追兵。而早就做好了連續作戰準備的吳軍將士則是咬着牙齒一路追殺到底,日夜兼程的一直把太平軍追殺到了湖北與江西交界的新開路附近方纔駐步,沿路斬殺和俘虜的太平軍士卒根本無法計數。
水上消息傳遞很快,武穴會戰的第二天,吳軍大勝的消息就已經通過水路送到了位於鄱陽湖中段的吳城小鎮。聽到這消息,又大概瞭解了會戰經過,臉色灰暗的曾國藩足足十分鐘沒有吭聲,好不容易張開嘴巴時,曾國藩口中還直接噴出了一口鮮血,左右大驚上前詢問情況,曾國藩卻推開他們,無力的說道:“象殺豬宰狗一樣的打敗老師,又被學生砍瓜切菜一樣的殺敗,我這個當老師的,以後更沒臉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