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度遠遠不及城牆的營壘級防禦工事根本擋不住吳軍炮火,只投入了二十門後裝膛線炮和十門滑膛重炮,僅僅只轟擊了半個多小時,太平軍的陣地上就已經是千瘡百孔,地表工事東倒西歪,垮塌嚴重,到處都濃煙滾滾,火勢沖天,也還沒等吳軍發起正式進攻,就已經開始有太平軍士兵逃出營地。
還是到了鐵佛寺的主佛堂都被吳軍炮火轟塌的時候,吳軍步兵才嘗試着向已經籠罩在烈火濃煙的太平軍陣地發起試探性進攻,火力偵察太平軍陣地的目前情況,發現還是有幾段羊馬牆後的太平軍火力比較密集後,吳軍的擲彈筒又迅速上前,毫不客氣的把炮彈轟向敵人密集處,繼續以優勢火力強行碾壓敵人。
與此同時,其他地方的太平軍終於有了些動靜,不過地頭蛇池州太平軍仍然還是按兵不動,仍然還是駐紮在齊山那邊的太平軍黃文金部派出援軍,繞了一個大圈子趕來增援鐵佛寺,在側翼蓄勢已久的吳軍吳自發部立即出擊,掩護湖南吳軍派到側翼的擲彈筒隊上前,以擲彈筒猛轟以牽線陣小跑過來的太平軍。
經過多次的實戰較量,剿匪出身的貴州吳軍早已知道了太平軍的戰鬥力和貴州賊軍完全是兩個概念,也早早就做好了迎接了一場惡戰心理準備,可是讓吳軍上下摸不着頭腦的時候,十門擲彈筒只打出一輪齊射,情報中廣西老兵比例遠比池州太平軍爲高的黃文金軍就已經潰散,一窩蜂跑到重新整隊,然後分出部分兵力以百鳥陣零星上前,遠遠的開槍根本不進入射程,表面上和吳軍交戰,實際上就是純粹走過場,象徵性的給吳軍陣地外圍撓撓癢。
“黃文金這股長毛怎麼了?想示弱引我們出擊?這也裝得太假了吧?”
見此情景,以馮三保爲首的吳軍衆文武當然是面面相覷,一度都有些懷疑太平軍是準備詐敗誘敵。最後,還是在吳軍斥候把昨天晚上才釋放的太平軍俘虜重新帶回馮三保的面前,呈上了太平軍俘虜帶來的匿名信後,馮三保等人才總算是明白了什麼,最有頭腦的李鶴章還迫不及待向信使問道:“這封信是誰交給你的?”
“回老爺,不知道,是幾個我不認識的人交給我的,還給了我一點銀子,說只要把這道信交到你們面前,我就可以回家了。”信使如實回答。
“還真夠精細,不留名字,讓我們把這道信轉遞到何雲龍那裡也沒用。”
李鶴章大笑,又越俎代庖下令,讓馮三保的親兵也給了那信使一點銀子打發他回家,然後才向馮三保說道:“叔父,如果小侄所料不差的話,這道信應該是黃文金的意思,只不過他怕被何雲龍知道不好交代,所以纔沒留名字,也沒公開和我們接觸。”
馮三保點頭,又問道:“那黃文金到底打算幹什麼?他說隨時準備離開池州,真的還是假的?”
“這個小侄不知道。”李鶴章搖頭,又說道:“不過小侄可以肯定一點,黃文金寫這道信的真正目的是希望我們直接打池州城,別去齊山營地找他的麻煩,這樣他纔可以佔據主動權,逼着何雲龍求他進城,情況實在不對他也可以馬上帶着軍隊跑路。”
仔細品味了黃文金在匿名信上的暗示,馮三保這才點了點頭認同李鶴章的分析,然後又問道:“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和黃文金虛與委蛇,滿足他不想和我們正面硬拼的要求。”李鶴章回答得很簡單,道:“期間做好充足的攻城準備,突然發力猛攻池州城,爭取搶在黃文金這股長毛進城之前一舉拿下池州城,讓何雲龍求黃文金進城助戰都來不及。”
又琢磨了一點時間,軍事天賦其實不是很高的馮三保才明白了李鶴章的意思是想打一個時間差,便又點了點頭,說道:“可以這麼做,不過也得防着黃文金是在耍詐,騙我們掉以輕心,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當然得防着。”李鶴章想就不想就說道:“叔父,小侄建議用鎮南王的親兵營專門負責防範黃文金這股長毛,讓鎮南王的親兵營打蟻附攻堅戰肯定是浪費戰力,根本發揮不了他們的全部力量,但是用他們在野戰中防範黃文金這股長毛,就能起到幾個營甚至十個營的作用。”
馮三保一聽叫好,當即同意採納李鶴章的策略,然後又聽取了李鶴章的建議,命令側翼的吳軍只守不攻,與黃文金的軍隊虛與委蛇,正面戰場卻加強攻勢,全力攻打池州太平軍的鐵佛寺營地。
池州太平軍在戰鬥力和戰鬥意志方面確實要遜色太平軍的林啓榮和黃文金等精銳部隊許多,又激戰了一個多小時後,吳軍便在傷亡不大的情況下輕鬆攻佔了鐵佛寺,池州太平軍的敗兵狼狽逃回池州城下,黃文金派來的所謂援軍也馬上撤退,吳軍也不追擊,只是迅速接管鐵佛寺建立前進基地,打開了一條可以直抵池州西門城下的道路。
從斥候口中得知了黃文金增援鐵佛寺的詳細經過後,暴跳如雷的何雲龍當然在第一時間派出了使者到齊山興師問罪,然而黃文金給出的答案卻差點沒把何雲龍氣死——黃文金居然說自己的援軍是準備誘敵追擊,只是吳軍不上當所以纔沒能成功,又直接說吳軍的火力太過猛烈,正面作戰自己的軍隊沒有任何的把握取勝,只能是這麼打!
“想保存實力就明說!”何雲龍也砸了桌子,怒吼道:“大不了一起走過場,老子就不信了,妖兵能放着你黃文金的營地不打,先來打老子的池州城!”
咆哮過後,何雲龍還不懷好意的傳令池州太平軍在城外西南角的營壘,讓他們遇到吳軍強攻就主動放棄營地,保存實力的同時也引着吳軍去打黃文金位於池州城南的營地,鐵了心要讓黃文金在城外先和吳軍打一個兩敗俱傷。
讓何雲龍頗爲意外的是,拿下了鐵佛寺之後,接下來的兩天時間,吳軍竟然再沒有任何的動作,既沒有如何雲龍所願的去攻打黃文金的營地,也沒去碰池州太平軍在城外的其他十座營壘,一個勁的只是修築營地,砍伐木材準備攻城武器。對此,從沒和吳軍交過手的何雲龍完全摸不着頭腦,不願看到池州失守的黃文金卻派人進城,好心提醒何雲龍提防吳軍不理太平軍的城外據點,直接向池州西門發起進攻。
很可惜,黃文金的好心腸餵了狼,何雲龍嘴上倒是答應自己會小心防範,可是打發走了黃文金的使者後,何雲龍又當衆罵了娘,“他黃老虎當老子是被嚇大的?妖兵吃了豹子膽了,放着我們在城外的那麼多營地不管,就敢直接來攻城?妖兵就不怕我的城外駐軍,打他攻城軍隊的兩翼?”
池州太平軍衆將紛紛附和,全都認爲黃文金是在故意危言聳聽,想騙何雲龍答應讓他的軍隊進城駐紮。但也有一兩個部將有不同意見,一個部將勸道:“中天安,還是小心點好,聽說超越小妖的兵一向奸詐,最喜歡出其不意打別人一個措手不及,黃承宣長年和妖兵交戰,比我們更瞭解妖兵,他的提醒或許真是爲了我們好。”
“是啊,末將也在擔心妖兵的下一次進攻非同小可。”另一個部將也說道:“何家灣那邊來報,這兩天妖兵的小船幾次摸進鳳凰洲南航道,象是在探察水深水淺,有可能想把炮船開進河灣,直接炮打池州城。”
還好,何雲龍也還勉強能聽得進勸,覺得兩個部下的分析有理,便也同意了加強城防戒備,又在河灣中多準備了一些火筏和火藥船,用來防備吳軍戰船衝進鳳凰洲南航道,直接炮擊池州城。不過何雲龍和許多池州太平軍一樣,還是覺得吳軍不可能會直接進攻池州城,下一個動手目標肯定是太平軍在城外的營壘,也有可能直接就是黃文金的營地。
彷彿是爲了印證何雲龍等池州太平軍的判斷不差,到了晚上九點左右,何家灣和烏沙夾這兩處戰場就先後傳來了槍炮聲,證明吳軍還是沒敢直接攻城,仍然選擇了先打太平軍的城外營壘。何雲龍聞報也不着急,一邊命令兩處營地全力堅守,一邊派人聯繫黃文金,要求黃文金立即出兵增援,同時嚴令禁止城內軍隊和其他營壘的軍隊擅自出戰,以免在黑夜中被吳軍偷襲。
半個多小時後,去和黃文金聯繫的使者帶來答覆,說是黃文金已經答應儘快出兵增援烏沙夾,同時又替黃文金提醒何雲龍防範吳軍夜襲池州城,指出吳軍攻打這兩處營地很可能只是佯攻,目的是爲了掩護主力軍隊出擊,讓吳軍主力可以藉着黑夜掩護突然逼近池州城下。然而何雲龍卻嗤之以鼻,對黃文金的這一提醒根本不以爲然。
在這樣的背景情況下,約兩個小時後,當池州西門城外突然出現了大批的吳軍將士,並且突然對池州西門實施猛烈炮擊之後,何雲龍和池州城的守軍當然是馬上被殺了一個措手不及,根本來不及從容調動軍隊上城備戰,更別說是派兵出城,補強城下町杏花村的防禦,只能是頂着吳軍的猛烈炮火硬着頭皮強衝上城進入陣地,還有指望城下町的守軍能夠自行守住。
很遺憾,在吳軍開花炮彈的重點關照下,沒有城牆保護的城下町守軍很快就在吳軍炮火下死傷慘重,只能是靠不多的幾座地堡和殘垣斷壁勉強支撐,而當吳軍突擊隊攜帶着擲彈筒和手雷彈衝進城下盯掃蕩殘敵之後,城下町裡的太平軍很快就招架不住,不斷連滾帶爬的逃出城下町街區,逐漸讓出了直抵西門城下的道路。
得知情況不妙,何雲龍當然趕緊又派人去和黃文金聯繫,要求黃文金立即增援西門城下町。而當使者急匆匆趕到齊山營地見到黃文金時,憋了一肚子火氣的黃文金也終於有了發泄的機會,冷笑着對池州軍使者說道:“回去告訴中天安,西門城下町那邊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妖兵的炮火實在是太猛,我們出兵去那裡純粹是白白送死,這個忙我們幫不了。”
“承宣,可你們不出兵的話,城下町那邊就守不住了啊。”池州軍使者趕緊說道:“還請承宣你看在天父天兄的份上,趕快出兵一支去救西門,幫我們多牽制住妖兵一段時間,給我們正取備戰時間。”
“如果不是看在天父天兄的份上,我就不會來救池州。”黃文金的笑容更加冰冷。
“中天安不是已經做好了充足準備了嗎?怎麼還要我們出兵幫他爭取時間備戰?”黃文英也陰陽怪氣的說道:“還有,你們在薛家墩和長崗這些地方,不是還有好幾支駐軍嗎?中天安不調動這些地方的駐軍增援西門,偏要走遠路跑來找我們?”
“這……,這個……。”池州軍使者徹底無言可對,結巴了半天只能是哀求道:“黃承宣,可你也不能見死不救吧?池州城雖然不歸你管轄,但如果池州有什麼閃失,你也沒有地方補充糧食彈藥啊?”
“回去告訴何雲龍,就說我黃文金不是見死不救的人。”黃文金淡淡說道:“但我在野戰裡真的沒把握能牽制住妖兵,只有讓我的軍隊進城,我纔有把握幫你們守住池州城。”
見黃文金乘機敲詐勒索的態度堅決,不敢擅自做主的池州軍使者也只好垂頭喪氣的告辭離去,結果在用幸災樂禍的目光送走了池州軍使者後,黃文金又冷笑說道:“傳令全軍,做好移營準備,不出意外的話,最多到了明天黎明,何雲龍就該來跪着求我們進城了。”
“也許下半夜就該來求我們了。”黃文英也冷笑着說道:“靠欺負清妖封的爵,又靠拍林鳳翔的馬屁當上池州守將,碰上超越小妖的妖兵,能用安徽兵當主力扛到天亮,我看他何雲龍未必能有這個本事。”
“也不能太小看了何雲龍,那個小王八蛋打仗還是挺玩命的。”黃文金搖頭,承認自己對何雲龍也不全是壞印象,又說道:“再說了,他還有城牆可守,只要學着貞天侯那樣守城,妖兵也輕易破不了池州城……。”
“啊——!”
突然響起的殺豬一樣的慘叫打斷了黃文金兄弟的交談,黃文金兄弟疑惑看去時,卻見發出慘叫的竟然是自軍大將範汝增,驚叫的同時,範汝增的臉色還明顯有些發白,手腳還有些在顫抖,黃文金見了奇怪,忙問道:“汝增,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末……,末將有罪。”範汝增忽然向黃文金雙膝跪下,顫抖着說道:“末將剛剛纔想起來,三天前末將進城去見何雲龍的時候,忘記了辦一件承宣你交代的差使。”
“你忘了什麼差使?”黃文金疑惑問道。
“末將忘了告訴何雲龍,貞天侯是怎麼守城的。”
範汝增的回答讓黃文金和黃文英的頭髮都立了起來,也讓黃文金忍不住狂吼道:“什麼?你把這事忘了?!”
範汝增顫抖着點頭,臉色蒼白的說道:“末將當時氣不過何雲龍的刁難,硬是說我們沒出力去救池口,就忘了告訴他貞天候是怎麼守的湖口城,所以末將擔心,何雲龍有可能不知道要提前堵死城門,還有用火攻破妖兵的尖頭木驢……。”
“王八蛋!狗孃養的蠢貨!”
身手不凡的黃文金一腳踢在範汝增的胸口上,把範汝增踢得凌空飛起,口中噴出鮮血,摔出一丈多遠,然而黃文金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紅着眼睛吼道:“馬上派人進城,告訴何雲龍怎麼破妖兵的攻城戰術!黃文英,你馬上帶軍隊去西門增援,一定不能給妖兵挖城牆炸城門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