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天王萬歲,天京城已經沒有任何希望守得住了。”
形勢危急,李秀成也不和洪秀全嘮叨,直接搖頭否認了還能守住城池的一切希望,然後才拱手解釋道:“臣下不敢欺瞞天王萬歲,天京城裡雖然還有數萬軍隊,還有一戰之力,但是妖兵的武器裝備比之我軍強出不止數倍,士卒精銳更遠在我軍之上。這一場仗我們沒有任何的取勝希望,頂多就是讓妖兵在巷戰中付出慘重代價,但我們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城破身死的下場,註定了沒有任何勝算。”
“如果說我們能多有一些時間準備,提前在城內築起月城,以堅固城牆連接清涼山和臺城,擋住妖兵進軍天京城南的道路,那麼我們或許還有一些希望。可是沒辦法,天京城實在太大了,清涼山到臺城的距離也實在太遠了,就算我們天國軍隊不惜代價在天京城內西北部與妖兵巷戰纏鬥,動用所有力量搶築牆壘,也最多隻能築起一道羊馬牆,起不了任何作用,絕無可能擋得住妖兵的妖火快炮,還是逃不過全軍覆沒的厄運。”
“所以,天王萬歲。”說到這裡,李秀成頓了一頓,先向洪秀全雙膝跪下,然後才抱拳說道:“讓城別走,棄城突圍,是我們唯一的正確選擇!乘着我們還有一戰之力,還有把握衝得出妖兵的包圍圈,請天王萬歲速下決心,早定突圍大計!”
“住口!”
李秀成的見解雖然一針見血,及時棄城突圍也的確是太平軍現在唯一的正確選擇,但是很可惜,和歷史上一樣,洪秀全洪大教主還是斷然拒絕了李秀成的請求,洪大教主先是怒喝打斷李秀成,然後又指着李秀成的鼻子咆哮道:“膽小如鼠!誰說朕的天國大軍打不過超越小妖的白帽子妖兵?誰說再和妖兵打下去天國大軍就一定會全軍覆沒?分明是你膽小無能,忠而變奸,想要保存實力,想要回你的蘇杭小天堂去享受榮華富貴,所以纔不敢和妖兵死戰到底,拼着命的勸朕棄城突圍!”
李秀成委屈的眼淚奪眶而出,哽咽問道:“天王萬歲,你罵臣下膽小無能,臣下承認自己是沒本事沒辦法打得過超越小妖,可你說臣下想要保存實力,臣下實在不敢當。臣下如果真想要保存實力,那爲什麼臣下的三十六萬大軍打到只剩下七八萬人,還要帶着剩下的軍隊進城守城?臣下如果想回蘇杭小天堂享福,那爲什麼臣下之前不走,還要留下來繼續保衛天國江山?臣下如果不敢和妖兵死戰到底,那臣下爲什麼還要自請殿後,誓死保護你突圍南下,殺出妖兵包圍?”
“住口!住口!住口!”洪大教主的圓臉直接漲成了豬肝色,指着李秀成咆哮道:“少在朕這裡巧言狡辯!朕命令你馬上回去,親自帶上你的兵馬到神策門去,把進城妖兵全部給朕殺光宰絕,重新堵住城牆缺口,保住朕的天京國都!去!馬上去!”
實在無法理解洪大教主的大腦構造,李秀成只能是重重叩首,流淚說道:“天王萬歲恕罪,臣下無能,自付沒有任何把握把進城妖兵殺光宰絕,更沒把握重新堵住城牆缺口,保住天京國都,請天王萬歲另擇賢能,微臣情願現在就交出兵權,解甲歸野!”
“你以爲朕除了你以外,就真的無人可用了?!”洪秀全直接從黃金龍椅上跳了起來,又一指李秀成大吼道:“朕的鐵桶江山,你不扶,有人扶!朕有皇上帝保佑,睡覺也能得天下!好,既然你願意交出兵權,朕成全你,現在就革除你的王爵職位!秦日綱,朕現在就封你爲燕王三千歲,後軍正掌率,由你接替李秀成掌管城內軍隊,即刻率軍北上,替朕把神策門的妖兵全部殺光!殺光!!”
如果說洪大教主是前幾天宣佈這個任命,那麼不用說,早就盼着獨領一軍的秦日綱肯定是千恩萬謝,屁顛屁顛的馬上奉詔。可是現在不同了,形勢危急到了這個地步,洪大教主就算是殺了秦日綱,秦日綱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挑起這個重擔了。所以秦日綱馬上雙膝跪下,磕頭如搗蒜一樣的說道:“天王萬歲恕罪,臣下才薄德淺,實在不敢當此重任,還請天王萬歲另擇賢能,另用賢才,微臣就是萬死也不敢受此重託。”
“你也敢抗旨?!”洪秀全臉上的肌肉開始抽搐了。
“天王萬歲,臨陣換帥,自古就是兵家大忌啊!”害怕洪大教主接下來的盯上自己,蒙時雍只能是趕緊跪下磕頭,替秦日綱求情道:“天王萬歲,忠王的軍隊都是江浙軍隊,朝中將帥對他們不知根不知底,不管是誰去接管這些軍隊都得暈頭轉向一段時間。如果是平時還好說,可現在妖兵都已經打進天京城裡了,再貿然臨陣換帥的話,只會誤了天國的大事啊!”
還沒有糊塗到極點,聽了蒙時雍的勸說後,洪秀全多少有些動搖,還下意識的又看了李秀成一眼,李秀成察覺到洪秀全的小動作,立即跪直了身體,拱手說道:“天王萬歲,要想讓臣下繼續掌兵可以,但是臣下得先請天王萬歲答應讓城別走,棄城突圍,否則臣下寧死不敢奉旨!”
“你敢要挾朕?!”洪大教主又變臉色了。
“臣下不敢!”李秀成朗聲說道:“如果天王萬歲答應讓城別走,棄城突圍,那麼臣下就是粉身碎骨,也誓死保護天王萬歲撤往江浙蘇杭,臣下在那邊還有十幾萬兵馬可以調動,足以抵禦妖兵進犯,爲天國爭取到轉機出現!但天王萬歲要臣下帶着軍隊繼續與妖兵死戰到底,固保天京國都,臣下就是萬死也不敢奉詔!”
“你以爲朕真不敢殺你?!”洪大教主的熊脾氣爆發,大吼道:“來人!把李秀成給朕推出殿外……!”
“天王萬歲!請你三思啊!”
蒙時雍突然大喊了一聲,打斷洪秀全的旨意,然後蒙時雍也流下了眼淚,向洪秀全磕頭說道:“天王萬歲,忠王千歲他是我們天國最後的長城啊!你殺了他,誰還能保衛天國,保衛我們,保衛天王萬歲你啊?”
洪大教主憤怒的目光又轉移到了蒙時雍的身上,旁邊洪秀全的另一個親信寵臣秦日綱抿了抿嘴,乾脆也向洪秀全磕頭說道:“天王萬歲,殺了忠王千歲,天國就完了!臣下也斗膽懇求天王萬歲開恩,饒忠王千歲不死!”
萬沒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兩個寵臣竟然都會站到了李秀成一邊,洪秀全一時有些被驚呆,先看了看秦日綱,又看了看蒙時雍,然後才滿臉難以置信的問道:“你們也來反朕?你們也反朕?”
“天王萬歲,不是我們反你,是我們對你忠心不二,所以才求你饒了忠王千歲啊。”蒙時雍嚎啕出聲,磕着頭大哭說道:“忠王千歲他對你,也是忠心耿耿啊!你殺了他,不但是自毀了長城,還會徹底寒了天國人心啊,到時候人心向背,上那裡還找到忠王千歲這樣的天國忠臣啊?!”
“他算那門子的天國忠臣?”洪大教主怒吼道:“朕叫他帶軍隊去殺妖兵,他卻叫朕讓城別走,棄城突圍,這算那門子的忠臣?”
咬了咬牙,太平軍老將秦日綱也橫下了心,擡頭朗聲說道:“天王萬歲,其實以現在的情況,我們是隻有趕緊棄城突圍這最後一個選擇了!如果不然的話,我們天國就輸定了,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希望了!”
洪大教主怒視秦日綱,秦日綱毫無懼色,沉聲說道:“天王萬歲,不知道你可還記得永安的事?當時我們被清妖包圍在永安城中半年有餘,外無援軍,內無糧草,當時我們如果不是果斷突圍,讓城別走,又那會有後來的橫掃東南,定都天京?現在天京的情況和我們在永安時沒什麼區別,就是守下去是等死,只有衝出去纔有活命的希望,纔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被秦日綱提醒想起了當年被清妖包圍在永安時的情況,洪秀全頓時有些猶豫,旁邊的蒙時雍見秦日綱的辦法奏效,忙也磕頭說道:“天王萬歲,還有在道州、郴州和永興,臣下那時候雖然還小,可也記得當時清妖大軍緊追不捨,我們每到一城只要稍微駐足,清妖馬上就重兵圍城,妄圖困死我們,全是天王萬歲你聖明神武,每每率領天國軍隊果然突圍而走,這纔有了後來的事!天王萬歲,當時你能做出讓城別走的決定,爲什麼現在就不能聽納忠王千歲的諫言,果斷的棄城突圍呢?”
又想起了當年在湘桂交界處時的幾次果斷棄城突圍,洪秀全終於開始動搖,還慢慢的坐回了金龍椅上,面露沉思之色。李秀成見了大喜,心說了一句難道有戲?然後李秀成也不遲疑,馬上就磕頭說道:“天王萬歲,臣下都謀劃好了,棄城突圍之後,請蒙掌率和燕王千歲統兵護衛你和朝中百官,還有臣下的家眷老小先行,一路直奔杭州,重建天朝國都,臣下率軍殿後,撤到蘇州集結兵馬,在蘇州一帶修築防線,抵禦妖兵進攻!”
洪秀全更加動搖,心裡盤算道:“是不是聽李秀成一次?讓蒙時雍和秦日綱帶兵保護我,我的安全不用擔心,把李秀成的家眷老小扣在手裡,也不用擔心他會有什麼異心,而且李秀成只是撤到蘇州,朕是直接去杭州,也用不着擔心他會想搶朕的江山……。”
盤算到了這裡時,洪秀全不但已經徹底動搖,還已經逐漸傾向於接受李秀成的建議,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金龍殿上突然有人大聲說道:“天王萬歲,忠王兄弟說得很對,眼下的情況,我們只有兩個選擇,最好的選擇就是讓城別走!棄城突圍!”
洪秀全驚訝擡頭,李秀成、蒙時雍和秦日綱也一起驚奇扭頭,然後又一起更加驚訝的發現,說這番話的人,竟然是至今還被五花大綁着的太平天國東王九千歲——楊秀清!
曾經的太平天國真正掌權者楊秀清當然不會因爲被衆人注視而侷促緊張,只是繼續侃侃說道:“天王萬歲,忠王兄弟的辦法很正確,臣下也很贊同儘快棄城突圍,因爲只有這樣做,才能爲我們天國留下東山再起的機會。但是有一點,臣下覺得有些不對。”
“那一點你覺得不對?”洪大教主脫口問道。
“突圍撤退的順序。”楊秀清神情很是疑惑的說道:“忠王兄弟他怎麼會要求天王萬歲你帶兵先走?超越小妖是傻子嗎?他難道不知道天王萬歲你和忠王兄弟誰更重要?妖兵野戰那麼厲害,發現天王萬歲你走在前面,超越小妖能不只讓少許兵力牽制忠王兄弟的軍隊,讓主力全力追擊天王萬歲你?到時候是忠王兄弟危險,還是天王萬歲你本人危險?”
洪秀全和李秀成的臉色一起大變了,發現不對的蒙時雍還直接跳了起來,指着楊秀清怒吼道:“東王九千歲,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當然是救我自己。”楊秀清神情平靜的說道:“天王萬歲又沒說要殺了我,就肯定是要帶着我一起走,我又和清妖勾結聯手對付超越小妖,超越小妖對我恨之入骨,我如果落到了他的手裡,還不得死無葬身之地?爲了我自己,也爲了天國,我當然得給天王萬歲提一個醒。”
言罷,楊秀清又轉向了李秀成,語氣奇怪的問道:“還有,忠王兄弟,還有一點很奇怪,你怎麼會讓天王萬歲直接去杭州?你難道不知道超越小妖有多少船,有多少火輪船?如果超越小妖收到消息,知道天王萬歲是要去杭州,先派水師運載一軍出海,走海路先到了杭州,天王萬歲在杭州,豈不是比在天京更危險了?”
洪大教主的臉色更變了,而李秀成在目瞪口呆之餘,也猛的回過神來,指着楊秀清怒吼道:“東王,你是在故意搗亂對不對?你故意誇大我們棄城突圍的危險,想讓我們天王萬歲不敢突圍,留在天京城裡等死!借超越小妖的手,爲你自己報仇!”
“住口!李以文,本王帶兵打仗的時候,你還在永安燒炭!你的小花招,你以爲你瞞得過本王的眼睛!”
楊秀清的吼聲比李秀成的更大,又嘲笑道:“天京城真的不能守了嗎?你李以文也算是沙場老將了,難道連超越小妖最怕打巷戰都不知道?李開芳吉文元,還有現在就押在金龍殿外的曾立昌,這些兄弟誰沒有奏報過超越小妖的用兵習慣,誰沒說過超越小妖的妖兵最怕打的就是城內巷戰!”
“李開芳和吉文元當初丟天津,是因爲吉文元兄弟把精兵主力都帶出城去打僧妖了,一時回不了城,這才丟了天津城,但是在巷戰裡,李開芳兄弟帶着一幫挑扁擔推大車,打死了多少超越小妖的妖兵?還有曾立昌在上海,是因爲小刀會那幫廢物叛變,偷偷在我們天國軍隊的脊背後捅了一刀,不然的話,超越小妖也能打得進上海?還有,在上海縣城裡,我們的處境那麼不利,打巷戰又殺了多少妖兵?是城外的十倍都不止!”
“李以文!”楊秀清又突然提高了一些聲音,大吼道:“你的鬼花招,也就瞞一瞞蒙時雍和秦日綱,瞞不過老子!天京城還有救!超越小妖纔有多少兵力,分出了那麼多軍隊去封堵天京十三門,又得留下軍隊看守營地糧草和戰船,還得防着我們有援軍突然來救天京,能抽出多少軍隊打巷戰?一邊在清涼山到臺城之間搶築城牆,一邊和妖兵在城北打巷戰,我們至少有八成把握守住天京城!靠着巷戰把進城妖兵耗光,讓妖兵知難而退,我們也不是沒有希望!”
“那你去打!”李秀成徹底氣急敗壞,脫口吼道:“我把兵權交給你,你去打!”
“你以爲本王不敢?!”楊秀清大吼答應,又轉向了高座金龍殿正中的洪秀全,大聲說道:“天王萬歲,蒙時雍和秦日綱不敢打這一仗,我敢打!讓我接替李秀成統帥城裡的軍隊,我看誰敢不服?把軍隊交給了我,如果守不住天京城,打不退妖兵,你把我點天燈!全家燙糯米(太平天國獨有的酷刑)!”
洪秀全當然只有真的瘋了纔會把兵權又交還給楊秀清,當即開口呵斥道:“住口!你抗旨和在家裡放火的事,朕還沒找你算帳!你還想再帶兵?!”
楊秀清的神情呆了一呆,然後放緩了聲氣,說道:“行,不讓我帶兵,我也不堅持。但是天王萬歲,念在我當初主動把軍政大權交還給你的情份上,求你一件事,千萬別帶着我們單獨走,要棄城突圍可以,但你一定要帶着我們和李以文走在一起。不然的話,你和我肯定就得死無葬身之地,有的人說不定還會在背後偷着樂。”
“你說誰在背後偷着樂?”李秀成氣得全身有些發抖了。
“忠王兄弟,我又沒說你,你自己承認幹什麼?”
”楊秀清,我丟你老母!你想害死天王萬歲?你想害死我們天國的無數將士?!“
楊秀清輕描淡寫的反問讓李秀成當場發飈,當着洪秀全就指着楊秀清的鼻子破口大罵,好在洪大教主也沒計較,還吩咐道:“來人,把楊秀清暫時押到偏殿去,好生看管,一會朕再找他算帳。”
左右衛士唱諾,上來押起楊秀清就走,楊秀清也不反抗,只是在心裡默默說道:“超越小兄弟,欠你的,剛纔我都還清了。只可惜始終沒機會和你見上一面,如果下輩子還有緣分,咱們哥倆一定坐下來好好喝一杯。”
楊秀清被押走了,金龍殿上的氣氛卻變得無比古怪了,不管李秀成、蒙時雍和秦日綱三人如何苦口婆心的勸說,明白指出楊秀清之前的咆哮言語明顯是在不安好心,故意誤導使壞,然而之前已經無比動搖的洪秀全卻說什麼都不肯吭聲。被李秀成和蒙時雍催得急了,洪大教主還盤算着這麼說道:“忠王兄弟,朕也覺得天京城還有希望,這樣吧,你先按東王九千歲的辦法去打,朕在這裡準備一下,也再考慮一下,然後再決定是否棄城突圍。”
“天王萬歲,沒時間了。”李秀成急得聲音裡都帶上了哭腔,說道:“不早些下定決心的話,我們的精銳就會在巷戰裡被妖兵耗光了,妖兵那邊也做好防範我們突圍的準備了,我們突圍就難上加難了。”
“但城裡還有這麼多家眷,聖庫裡還有那麼多東西,總不能全都扔下不要吧?”洪大教主理直氣壯的反問,又揮手說道:“快去指揮軍隊和妖兵打巷戰吧,朕這裡一邊讓天國將士官員準備棄城突圍,一邊再考慮一下,順便等你的好消息,都不耽誤工夫。”
李秀成嘆了口氣,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暗道:“楊秀清,你夠狠,死到臨頭了都還要拉着天王萬歲陪葬。天王萬歲是欠你不假,可你把我也拉下水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