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軍陸師主力登上運兵船,隨着吳軍艦隊一同駛出鹿兒島海灣的消息,很快就被送到了以島津久光和桂小五郎爲首的薩長聯軍決策層面前,而一同送到伊敷別院的,當然還有吳軍故意在日本民間散播的軍情消息——吳軍主力是去找江戶城找日本幕府算帳,對於只敢躲在伊敷別院當縮頭烏龜的薩摩藩和長州藩軍隊,吳軍已經沒有什麼興趣搭理了。
主場作戰,地利人和都在手中,日軍的情報工作做得十分出色,纔剛到了當天傍晚,薩長聯軍就基本摸清楚了留守鹿兒島的吳軍情況——兵力只有四個營兩千人,兩個營駐紮在鹿兒島城內,負責守衛囤積糧草物資的鹿兒島城;兩個營駐紮在鹿兒島城外,負責城外事務。同時吳軍還已經着手展開與日本民間的貿易,修築城外工事,以及恢復鹿兒島附近的煤礦開採,看模樣是準備把鹿兒島建設成吳軍侵略日本的前進基地。
除此之外,日軍細作還成功探得關於吳軍的一些重要情況,打聽到了吳軍留守主將是去年才向吳超越投降的前太平天國忠王李秀成,同時還發現留守鹿兒島的四個營吳軍主要是裝備米尼槍和燧發槍,而並非之前讓日軍吃盡苦頭的擊針槍。所以情報彙總報告到了薩長聯軍的決策層面前後,島津久光和桂小五郎等日軍高層無一不是怦然心動,都在心裡說道:“好機會啊!清國人這麼輕敵大意,正是我們乘機奪回鹿兒島城的好機會啊!”
心動歸心動,已經領教過吳軍詭計多端的島津久光和桂小五郎都沒敢急着下定決心,除了加派人手嚴密監視留守吳軍的一舉一動外,又趕緊派人和指宿一帶日本軍民百姓聯繫,打聽吳軍主力艦隊的去向。同時聯絡鄰近的大隅藩,請大隅藩幫忙探察吳軍主力艦隊的去向,準備先摸清楚了吳軍主力艦隊的去向,然後再做其他打算。
好消息不斷傳來,先是日軍細作一再確認了吳軍留守軍隊的整體實力平平,薩長聯軍有很大把握對付;然後指宿一帶送來急報,確認了吳軍艦隊已經駛出鹿兒島灣的情況;接着大隅藩也送來消息,說是吳軍艦隊確實已經繞過了佐多岬,駛向了東北面的江戶方向。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島津久光和桂小五郎等人才真正相信,吳軍主力確實已經去了江戶。
然而即便如此,島津久光和桂小五郎等人卻還是沒有下定決心乘機出兵,原因一是時間充足,薩長聯軍沒必要這麼快就急着出兵,二則是島津久光和桂小五郎都總是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很是不明白吳軍爲什麼只留這麼一點兵力守衛鹿兒島——雖說日軍細作也有探報,說是吳軍上下十分藐視薩長聯軍的存在,認定薩長聯軍絕對不敢乘機出兵來打鹿兒島,可島津久光和桂小五郎卻依然不敢輕信。畢竟,吳軍已經有過兩次耍詐前科,薩長聯軍的決策層誰都不敢擔保會不會有第三次。
這個時候,新的變化當然隨之出現,吳軍主力乘船離開鹿兒島後的第三天傍晚,一個化裝成了日本百姓模樣的男子突然進入了薩長聯軍的防區,主動向前來盤查的日軍士兵遞交了一道用中文寫成的書信,又用生硬的日語說道:“我是清國人,我是你們的朋友。”
僅一句‘我是清國人’就夠了,在場日軍馬上拿下了那名男子,但因爲這名男子來得太過古怪的緣故,日軍士兵也沒敢擅自處置他,只是把他連同書信一起送到了伊敷別院,交給了島津久光的本部軍隊發落。再接着,那封書信也很快就被呈交到了島津久光的面前,而當通曉中文的家臣西鄉從道把那道書信的大概意思說出後,島津久光馬上就震驚萬分了——這道書信,竟然是李秀成部將謝長沙的親筆請降書信!
震驚之後是萬分的難以置信,島津久光馬上又問道:“怎麼可能?清國軍隊現在佔上風啊,他們的將領爲什麼要請求向我們投降?有沒有說原因?”
“說了。”西鄉從道細看着書信答道:“這個叫謝長沙的清國將領說,他本來是清國叛軍太平軍的將領,和清國鎮南王吳超越的軍隊仇恨很深,只因爲無路可走,爲了活命才被迫投降清國鎮南王的軍隊,但他根本不願意效忠清國的鎮南王吳超越,吳超越對他也很吝嗇,只給他封了一個五品的守備官,所以一直在想辦法逃出吳超越的軍隊。現在他覺得機會來了,就想投降我們,幫着我們對付清國軍隊,爲他的太平軍戰友報仇。”
對中國情況頗爲熟悉的島津久光當然知道太平軍的事,聽了西鄉從道也當然心中大喜,趕緊又問道:“那他打算怎麼投降?”
“他說,只要我們答應接受他的投降,他就儘快想辦法帶着忠誠於他的士兵逃出鹿兒島城,來伊敷別院向我們投降。”西鄉從道看着書信回答道:“他又說如果我們願意的話,他還可以幫着我們拿下鹿兒島城,把鹿兒島城送給我們當見面禮。因爲他目前實際統領着一個營五百人的清國軍隊,他的這個營,現在還恰好就駐紮鹿兒島城,只要我們出兵攻城,他就發動內應,打開城門迎接我們進城。如果有機會的話,他還可以幫我們幹掉李秀成,讓清國軍隊失去指揮。”
島津久光聽了更是歡喜,又要西鄉從道把書信內容譯成日文從頭至尾的唸了一遍,見內容與西鄉從道的介紹完全一樣,島津久光便再不遲疑,趕緊派人把謝長沙派來的信使叫到面前,讓西鄉從道幫着審問。謝長沙派來的使者則老實答對,說自己叫謝春林,是謝長沙的親兵隊長兼同族兄弟,也是當初被迫向吳軍投降的太平軍降兵,因爲被謝長沙絕對信得過才被派來當信使,又點頭哈腰的說自己和謝長沙都是真心請降,請島津久光務必接受。
仔細問了許多問題沒有發現破綻,島津久光這才又通過西鄉從道問了一個關鍵問題,道:“你們爲什麼只留兩千軍隊在鹿兒島?”
“聽兄長說,吳賊大將王孚是因爲看不起你們,覺得你們已經被打怕了,所以才只留兩千軍隊守鹿兒島。”謝春林恭敬回答道:“另外我們還有一個應變計劃,就是日本大人你們真的出兵和我們交戰,我們也在野戰裡情況不妙的話,就把軍隊撤回去守城,等我們的主力回來救援。”
“那你們的主力什麼時候回來?”島津久光趕緊又問。
“這個小的就真的不知道。”謝春林無奈的攤手,說道:“兄長沒對我說過,估計他也不知道。不過小的估計肯定時間不短,因爲兄長說過,王孚他們這次是去逼着你們幕府將軍談判賠款的,十天半個月肯定回不來,耽擱四五十天才回來也不奇怪。”
島津久光轉動着眼睛盤算,許久後才揮手說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考慮一下,明天再給你答覆。”
謝春林答應,又行禮道謝後才隨着島津久光的小姓下去休息,島津久光則先是命令西鄉從道把謝長沙的書信用日本寫出,然後又吩咐道:“明天早上召集家臣議事,再把桂小五郎和山縣有朋他們請來,我們一起商議這件事。”
嘴上說是準備商議,可是因爲實力放在了這裡,再加上已經再三確認了吳軍主力真的去了江戶,島津久光心裡卻已經當場拿定了主意,也因此興奮得半夜難眠。
興奮萬分的人不止島津久光一個,第二天早上,當島津久光在家臣和友軍將領面前公佈了這一喜訊之後,以西鄉隆盛爲首的薩摩藩家臣沒有一個不是喜形於色,高呼天照大神保佑,桂小五郎和山縣有朋等友軍將領也是歡呼雀躍,迫不及待的立即要求與薩摩藩聯手出兵,向鹿兒島城發起反攻。
只有地位不是很高的薩摩藩家臣福澤諭吉對此表示謹慎,還說道:“國父,小五郎閣下,是不是仔細考慮一下再決定是否出兵?清國人的兵書上說兵不厭詐,這會不會是清國人說的引蛇出洞?用詐降騙我們出兵決戰,引誘我們落入陷阱?”
“福澤君,你太膽小了,這怎麼可能是陷阱?”島津久光微笑說道:“清國人的主力已經去了江戶,在鹿兒島這裡就只有兩千軍隊,還必須守衛鹿兒島城,那還有多餘的兵力佈置陷阱?”
“但如果清國人的艦隊突然掉頭殺回鹿兒島怎麼辦?”福澤諭吉提出最大的一個危險,說道:“到時候我們一旦不能立即撤回伊敷別院,被迫在平原上和清國人打野戰,很難對付拿着南蠻快槍的清國主力啊?”
“福澤君,你的膽子比老鼠還小。”山縣有朋接過話頭,先嘲笑了福澤諭吉一句,然後才說道:“清國人的艦隊已經繞過佐多岬去了江戶,就算收到消息馬上回來,起碼也得要兩三天時間,那時候在清國叛徒謝長沙的幫助下,我們早就拿下鹿兒島城,把城裡的清國士兵全部殺光了。”
還是因爲海路的聯絡問題和海面上難以埋伏的問題,福澤諭吉雖然心中還有疑慮,卻也只能是乖乖的閉上嘴巴。那邊桂小五郎則大模大樣的說道:“國父閣下,我覺得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去拼一把,反正我們的兵力佔據優勢,就算交戰不利,也可以從容退回伊敷別院,不會有大的損失。”
島津久光心裡打的也是這個主意,所以薩長聯軍決策層也當場敲定了策略,決定用今天剩下的時間準備,第二天再聯手出兵攻打鹿兒島城。然後島津久光又宣來了謝長沙的親兵謝春林,當面許下了重賞,讓謝春林立即返回鹿兒島城和謝長沙,讓謝長沙秘密做好接應薩長聯軍攻城的準備。——必須得交代一句,島津久光其實也是一個十分細心的人,爲了預防萬一,島津久光並沒有說出薩長聯軍的出兵時間,只是說會在近期出兵。
一天時間很快過去,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的準備之後,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時,合計兵力超過萬人的薩長聯軍突然一口氣出動了超過八千人的軍隊,以日軍猛將山縣有朋爲先鋒,攜帶着各種輕重武器,突然殺出伊敷別院所在的山道,大踏步直接向着鹿兒島城殺來。
結果也還別說,因爲日軍出兵太過突然的緣故,負責監視山道的吳軍將士還真被殺了一個措手不及,只能是匆匆拋棄簡陋的哨樓逃回鹿兒島城下,同時在民間的巡邏和監視日本百姓開採煤礦的吳軍小隊也是手忙腳亂,爭先恐後的只是往鹿兒島城下逃命,好幾個逃得慢的還被日軍追兵開槍打死打傷,場面混亂而又狼狽,讓山縣有朋率領的日軍前鋒很是開心大笑了一把。
但話又說回來,雖然絕大部分的吳軍將士確實不知內情而表現慌亂,但畢竟都是多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百戰老兵,即便再是匆忙,等山縣有朋帶着日軍前鋒一路衝殺到鹿兒島城下時,吳軍將士還是絕大部分已經回營歸隊,進入了城下町的防禦工事準備作戰。同時鹿兒島城也是城門緊閉,上下戒嚴,沒能乘勝追擊的山縣有朋無奈,也只好是讓軍隊搶佔有地形立陣,等待主力前來發起進攻。
上午九點過後,日軍主力順利進入陣地,迅速佈置火炮對着吳軍陣地開炮,吳軍馬上還以顏色,用僅有的三門後裝膛線炮配合老式火炮還擊,與日軍遠距離對轟,但因爲火炮數量有不小差距的緣故,吳軍的炮火明顯不如日軍猛烈,無法達到壓制敵人炮火的效果。日軍乘機投入步兵,從三個方向猛攻吳軍的城下町工事。
戰事因此迅速進入了白熱化,高喊着板載的日軍步兵以五人爲一隊,以類似散兵線的進攻戰術反覆衝擊吳軍陣地,兵力處於絕對劣勢的吳軍將士則憑藉工事死守,以火槍、劈山炮和少量手雷抵禦日軍進攻。戰場上槍聲連綿,有如爆豆,間雜大炮轟鳴和日軍特有的板載口號,又不時有雙方士兵中彈倒下,發出淒厲的慘呼求救聲音,激烈異常。
因爲工事擋道,日軍的兵力優勢還一時發揮不出來,不過沒關係,時間十分充足,島津久光和桂小五郎等薩長聯軍的指揮官也不着急,還都頗有雅興的互相邀請着在戰場上品起了茶。然而就在島津久光和桂小五郎二人舉杯共飲的時候,一聲他們十分熟悉的汽笛聲卻突然從遠處傳來,再接着,不等島津久光和桂小五郎扭頭去看汽笛傳來的方向,又是好幾聲的汽笛聲音接連傳來,島津久光手裡的茶杯也頓時落地,臉色蒼白的說道:“怎麼可能?鹿兒島灣這裡,怎麼還有蒸汽船?”
“國父!執事!快看,東南方,有煙霧!象是有蒸汽船來了!”
親隨小姓撕心裂肺的大喊讓桂小五郎也變了臉色,趕緊扭頭去看東南方向時,桂小五郎手裡的茶杯也頓時落地,方臉還直接變成了死灰色——東南那邊遼闊的海面上,確實已經出現了十來條黑色的煙霧,代表着蒸汽船的黑色煙霧!
與島津久光和桂小五郎等人的反應完全不一樣,同一時間的吳軍旗艦曾國藩號艦橋上,吳軍海軍學校的校長兼吳軍遠征艦隊的軍事顧問阿斯本,卻是滿臉的無奈和不解,還向旁邊的王孚問道:“王,你們湖北臨時政府軍的軍官怎麼都好象有個壞習慣?不管敵人是強是弱,都要先用花招欺騙敵人?這次你的武器裝備和軍隊實力都佔明顯優勢,怎麼還是不願意和敵人堂堂正正的打一仗?一定要先想辦法欺騙敵人,然後再和敵人交戰?”
“校長,這是我們鎮南王的習慣,一直以來的作戰習慣。”王孚苦笑,十分坦率的回答道:“跟着他打仗的時間太久了,我們也就被他傳染上了這個習慣,不先騙一騙敵人,打起仗來就全身不舒服,感覺不夠勁,不過癮。”
苦笑着回答完了,王孚才又向部下傳令道:“打旗號,進入陣地後,所有船隻馬上對着倭寇陣地開火!狠狠的打!這一仗,一定要幹掉倭寇薩摩藩和長州藩的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