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耶就好像一頭驢子一般,重重地撞入了陸恪的懷抱裡,泉水般的笑聲在耳邊響動着,拖拽着陸恪的身體不斷搖擺、衝撞着,卻分辨不清楚,到底是正在打鬧,還是正在模擬橄欖球訓練。
緊接着就可以聽到盧克在耳邊嘰嘰喳喳不斷念叨的聲音,手舞足蹈地描繪着剛剛在外面發生的趣事,那歡快而尖銳的嗓音就如同烏鴉和麻雀同時在鳴叫一般,吵鬧得根本分辨不清楚句子。
“嘿,你們兩個!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斑比呢?他現在可是整個球隊裡最金貴的人了。”阿肯斯朝着陸恪眨了眨眼睛,故意擺出了一副嚴肅的表情,對着兩個小傢伙呵斥到。
陸恪的笑容卻是綻放了開來,“正是因爲最金貴,所以纔要好好親近,難道不是嗎?”如此迴應讓阿肯斯也笑了起來,“海莉呢?怎麼不一起帶過來呢?”海莉是阿肯斯的小女兒,也是一個小甜心。
“她和艾瑞卡(Erika)在後面呢。看到了粉紅色自行車,她就不願意離開了。”艾瑞卡是阿肯斯的妻子,提起自己的家人,他的臉上就流淌着一股柔情,“放心,她一會肯定會過來的,她還惦記着斑比叔叔呢。”
小小細節就可以側面地看出來,陸恪和阿肯斯一家都非常親密,三個小孩子對於陸恪就更是毫不陌生了。今年超級碗的奪冠慶祝,阿肯斯在自己家舉辦了一個小型派對,陸恪就是少數收到邀請函的球員之一。
對於踢球手來說,他們的整個職業生涯都在流浪。當球隊需要調整工資帽的時候,當球隊需要調整五十三人大名單的時候,當球隊需要裁員的時候,踢球手往往就是最先被考慮的位置,很少很少有球員能夠在一支球隊度過自己整個職業生涯,他們就如同吉普賽人一般,始終在流浪。
以阿肯斯爲例,1997年落選之後,當年他就轉換了兩支球隊,卻都沒有能夠留下來,就連陪練組都沒有位置;1998年進入華盛頓紅皮之後,兩年之內又更換了三支球隊——這還不包括那些試訓的球隊,如果是試訓,可能停留一個月兩個月之後就快速離開,名字和臉孔還沒有來得及對上號就必須收拾行囊了。
所以,踢球手們和其他隊友們的相處,往往都保持着一定距離。有些時候,某些球員甚至看不起踢球手的位置,拒絕深交;而踢球手們自然也就不願意用自己的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
作爲縱橫聯盟十五年的老將,阿肯斯自然是見慣了人情冷暖,離開費城老鷹、加盟舊金山49人的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職業生涯沒有剩下多少了,所以,與球員們相處的時候,阿肯斯或多或少還是有所保留的。
陸恪是阿肯斯在隊伍之中少數幾個稱得上“好友”的隊友。
“海莉不是一直惦記着在實際場地之上練習射門嗎?一會可以讓她上場試試看。”陸恪的孩子緣特別好,無論到哪兒都可以和孩子打成一片,阿肯斯家的三個小毛頭都和陸恪特別親近——就好像現在,陸恪和阿肯斯正在聊天,盧克和索耶就繞着陸恪身邊不停打轉,不知情的人還以爲,這都是陸恪的孩子,而不是阿肯斯的。
阿肯斯連連擺手,“下次家庭日的時候再說,今天是訓練營第一天,不要打亂計劃了。”
“不過是練習射門而已,最多就是五分鐘十分鐘的事情,相信我,我們的訓練不會耽擱的。”陸恪卻是擺了擺手,對於孩子,他總是多了一點點寬容。
“我也要!我也要!”盧克立刻就高高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斑比,你上次說過的,你要陪我練習傳球!在真正的球場上,不是我家的花園。”
陸恪啞然失笑,對着阿肯斯說道,“還記得我們之前的打賭嗎?我覺得,現在是時候履行我的諾言了。”然後就低下頭,舉起了自己的左手手掌,和盧克擊掌慶祝了一下,“當然,沒有問題!一會我們就練習練習!”
“耶!”盧克握緊了拳頭,狂熱地歡呼了起來。
抱着陸恪大腿的索耶就開始擡頭,眼巴巴地看着陸恪,這讓陸恪不由大笑起來,用力摸了摸索耶的小腦袋,“怎麼樣,你想要練習傳球?還是接球?”
“傳球!傳球!我要和你一樣,我也要傳球!”索耶也奶聲奶氣地開始歡呼起來。
阿肯斯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樣會把他們全部都慣壞的。”
陸恪故意攤開雙手,“我負責當好人,什麼好事都由我來做;父母就負責當壞人,約束他們什麼事情都不能做,這難道不是社會法則嗎?”面對陸恪的狡辯,阿肯斯也是無法反駁,這讓陸恪得意地歡笑起來。
稍稍收斂了一下笑容,陸恪這才正式地說道,“歡迎歸來。”停頓了一下,“雖然去年就已經說過這句話了,但今年也還是一樣。我很高興你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今年,阿肯斯即將年滿三十九歲。
其實在橄欖球比賽中,踢球手的職業壽命是最長的,雖然在選秀階段、在球隊之中,他們都是常常被忽略的一個位置;但因爲他們所承受的衝撞和對抗是相對最少的,甚至比四分衛還少,這也使得他們能夠面臨更少的傷病,年齡所帶來的影響也降低到了最小,職業生涯也就能夠儘可能地延長。
儘管如此,三十九歲對於任何一名橄欖球職業球員來說也已經是高齡了,哪怕是踢球手也不例外。
去年,阿肯斯因爲國聯決賽的失利而心灰意冷,他就認認真真地在考慮着退役;今年,阿肯斯則因爲贏得超級碗之後而萌生退意,就和蘭迪-莫斯、雷-劉易斯一樣,他們都已經到了必須思考第二人生的階段了,不僅僅是每一年,甚至是每一場比賽結束之後,他們都可能思考類似的問題。
對於阿肯斯來說,他的職業生涯已經沒有遺憾。
六屆職業碗,兩屆全美一隊,四屆全美二隊;費城老鷹所有踢球手記錄的保持者,同時還是費城老鷹建隊七十五週年的明星踢球手,舊金山49人隊史最遠任意球記錄的保持者,還沒有退役就已經被確定即將入選費城老鷹球隊名人堂。
全聯盟單賽季罰進最多任意球的記錄保持着,全聯盟單賽季得分最多踢球手的記錄保持着;他還和雷-劉易斯一樣,入選了二十一世紀第一個十年的全美陣容;最後,跟隨着舊金山49人贏得了自己目前唯一一座超級碗獎盃。
毫不誇張地說,阿肯斯就是過去十年時間裡,聯盟最爲頂尖的踢球手。
如果阿肯斯現在就選擇退役轉身,這也沒有任何問題。
舊金山49人在休賽期調整合同的時候,阿肯斯曾經進入視線範圍,他在2011年轉會前來球隊的時候,簽署了一份三年合同,價值九百萬美元,換而言之,進入第三個賽季,阿肯斯依舊佔據了三百萬美元的工資帽,這對於踢球手來說算是比較高的數字了。
從2011賽季到2012賽季,阿肯斯的狀態還是出現了明顯的下滑,任意球成功率從84.6%來到了69.0%。
當然,其中部分原因還是因爲球隊的傳球進攻效率明顯提升,大部分時候,陸恪都以達陣結束進攻,這也使得任意球的次數下滑了超過30%,這也意味着,阿肯斯錯失一次任意球,那麼成功率的下滑比例就將被進一步放大。
但整體狀態的不穩定,還是可以感受得到。
對於是否留下阿肯斯,舊金山49人內部也經過一番掙扎,但最終,他們還是將決定權交給了阿肯斯自己。如果退役,那麼舊金山就重新尋找踢球手;如果留下,那麼舊金山就還是爲阿肯斯留下首發位置。
去年,阿肯斯缺席了強制訓練營,陸恪和威利斯親自拜訪過阿肯斯,希望他能夠留下;但今年卻沒有了。
陸恪依舊希望阿肯斯能夠留下,再繼續並肩作戰一個賽季;但他也知道,傷病和年齡所帶來的困擾絕對沒有那麼簡單。“堅持一個賽季”,說起來無比輕鬆,但實際操作卻十分困難,需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夠完成。
現在,看到阿肯斯再次出現在燭臺球場,就如同看到了熟悉的老朋友般,讓陸恪的心情就不由明亮了起來。
阿肯斯也露出了笑容,“我和艾瑞卡商量過了,這就是最後一個賽季。不管結果如何,履行完我和舊金山的最後一年合同,我就將正式轉身。接下來,我也需要開始屬於我自己的全新人生了。”
陸恪重重點點頭表示了支持,“但是,在離別到來之前,我們今年還有很多工作需要完成,就讓我們好好地再次並肩作戰一個賽季,你覺得如何?”
“我的榮幸!”阿肯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高高舉了起來,這讓陸恪不由笑了起來,擡手就在阿肯斯手掌之上擊打了一下,然後就聽阿肯斯說道,“現在我們的賭注就算是正式兩清了。”
“嗡嗡嗡。”
“嗡嗡嗡。”
身後傳來了一陣喧鬧聲,陸恪和阿肯斯雙雙投去了視線,然後就看到了一個帶着毛線帽子、披着紅色長袍的球員如同拳擊手進場一般,在歡呼聲之中走進了訓練場,赫然是安匡-博爾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