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嗡嗡嗡。”
耳膜之上傳來了嗡嗡的雜音,其他所有聲響都已經徹底消失,就如同墜入了湖底一般,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深藍色,幽光正在涌動着,但世界卻遁入了絕對的寧靜之中,然後就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臟跳動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傑夫-洛克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高高揚起、重重落下,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之上,瞬間就碎成了無數片,他甚至感覺不到疼痛和苦澀,只是一陣絕望的茫然,整個人就這樣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抱住了腦袋,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全場安靜。
前一秒,加油應援聲還在喧鬧涌動着;下一秒,所有聲響就這樣稀稀落落地沉澱下來,最後全部迴歸平靜,最後遁入虛無,就這樣陷入了鴉雀無聲的窠臼中,那種極度的寧靜似乎將心臟和血液都凍結了起來,以至於燭臺球場的風聲變得越來越呼嘯起來,那股安靜,漸漸就滋生出了一抹難以言喻的恐懼,如同纏繞着腳踝的水草,讓自己一點一點消失在無邊無際的湖水之中,湖面之上卻依舊一片風平浪靜。
江攸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聲音還沒有來得及發出來,視線就已經模糊了,她緊緊地握住了丈夫的左手,握緊,再握緊,唯恐稍稍鬆開一點點力道,就可能永久地失去什麼一般,絕望地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陸正則張了張嘴,他試圖說點什麼,比如,“一切都會好的。”人們不總是這樣嗎?面臨困難面臨災難面臨絕境的時候,總是自我安慰也安慰他人:一切都會好的。但此時此刻,他的聲音卻死死地卡在喉嚨裡,無影無蹤。
他們的四分衛!他們的十四號!他們的領袖!他們的戰神!他們的精神和靈魂所在!此時此刻就這樣無助而茫然地躺在草地之上,兩個賽季伊萊,第一次流露出了脆弱的神色,那種痛苦讓旁觀者於心不忍。
那股兇猛有力的衝撞,狠狠地撞擊在了每一位九人的心臟之中,留下了無窮無盡的餘韻,燭臺球場就這樣陷入了沉默的窠臼之中,耳邊只剩下嗡嗡聲響在久久地迴盪着,大腦瞬間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
“這一次衝撞着實太過兇狠了。通過慢鏡頭回放可以看到,克雷-馬修斯率先完成了第一次兇狠的擒抱,緊接着萊恩-皮克特的膝蓋撞在了陸恪的頭盔之上,隨後皮克特和馬修斯兩名球員的身軀疊加力量全部施加在了陸恪的膝蓋上。”
“這就相當於超過600磅的力量狠狠擠壓着陸恪的膝蓋。上帝,即使現在重新觀看錄像回放,這依舊是一次痛苦的折磨,我們着實沒有辦法想象,陸恪到底經歷了什麼,又在承受着什麼,這名年輕四分衛承載了整個舊金山49人的希望,他率領着球隊登上了巔峰,但現在他卻第一次遭遇到了傷病侵襲。”
“我們現在只能祈禱着,這不是一次嚴重傷病!”
演播室之中,解說嘉賓們的聲音都透露出一抹沉重,任何時候都沒有人希望看到傷病,任何一項體育運動都是如此,傷病總是讓人感到束手無策。傷病不僅僅是對精彩比賽的嚴重打擊,同時也是對職業球員的沉重打擊,讓人感嘆着生命的脆弱。
不僅僅是演播室,也不僅僅是燭臺球場。
舊金山49人的球場邊上,洛根-紐曼第一個就單膝跪地,開始默默祈禱,“上帝,高高在上的全能上帝,我正在向你祈禱着,請不要傷害斑比。我知道,我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我沒有經常前往交談做禮拜,但我始終堅信着,你是公平的。求求你,不要奪走斑比的夢想和希望。”
喬恩-鮑德溫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忽然就意識到,自己剛剛再次犯錯了,是他的錯誤導致了陸恪的這一次遭遇擒殺,是他的錯誤導致了陸恪的受傷,是他的錯誤導致了現在的局面……他應該怎麼辦?誰能告訴他,他現在應該怎麼辦?
喬恩站在原地無比茫然,無法移動也無法出聲,只是愣愣地看着躺倒在球場之上的那個紅色身影。
然後,喬恩就看到視線裡,馬庫斯和魯帕蒂雙雙單膝跪地開始祈禱;陸陸續續地,其他隊友們全部都單膝跪地開始祈禱,所有的視線都焦灼而煩躁地集中在了眼前那個身影之上,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喬恩只覺得膝蓋一軟,雙膝跪地,無助而茫然地用雙手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上帝,我到底做了什麼?”
……
陸恪只覺得膝蓋傳來了一陣疼痛的爆裂感,因爲疼痛的觸感着實太過激烈也太過尖銳,以至於他的判斷都失去了準星,無法分辨到底是真正的疼痛,還是大腦的錯覺,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承受到如此激烈的擒殺了。
更爲準確來說,應該是他缺少了系統特殊技能的保護之後,終於再次感受到了橄欖球運動之中最兇狠也最殘暴的撞擊。
他現在腦海裡唯一的想法就是:“雖然抵抗受傷指數已經疊加到了滿分,但我依舊不是超人。殘念。”
不是傷心,也不是絕望,而是有種荒謬的喜感。他的職業生涯起步於其他四分衛的傷病,而現在他自己也必須面臨傷病的侵襲——上帝是公平的,每一項運動都有屬於自己的傷病風險,這也是每一位職業球員都必須面對的問題。
不過,這種喜感也僅僅只是持續了片刻,因爲疼痛感就再次席捲而至。
隊醫沃爾特-哈德遜過來了,格雷格-羅曼過來了,基普-克萊斯特過來了,就連吉姆-哈勃都過來了。
轉眼,陸恪就被團團包圍起來,他試圖扯出一個笑容,卻不由齜牙咧嘴起來,“哈,看來情況有點嚴重,特倫特現在是不是要後悔今年休賽期的簽約了?”
看到陸恪此時還有心思開玩笑,基普第一個就翻了白眼,“是啊,我們現在都在心疼,這一轉眼就兩千萬呢。”但說完之後,基普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上帝,這都什麼時候了,你現在到底感覺如何?”
“剛剛膝蓋一陣疼痛,然後左腿就發不上力,我才坐下來的。”陸恪也沒有在繼續開玩笑,對着沃爾特開口說道。
“膝蓋?還是腳踝?”沃爾特小心翼翼地開始檢測起來。
“膝蓋。”陸恪說道,“對,就是那兒。現在疼痛感已經平復下去了。”沃爾特正在認真地檢查,陸恪就擡起頭來,“拜託,給病人一點私人空間,好嗎?我們還是需要注重隱私的。”
但大家都知道,陸恪正在努力地活躍氣氛,希望不要擔心自己;可是,陸恪越是如此,這就意味着疼痛感越是嚴重,他們笑不出來。
“你現在可以站起來嗎?”沃爾特詢問了陸恪幾個問題,確認了基礎情況之後,他認爲詳細情況還是需要進一步檢測才行。
“行,應該沒問題。”陸恪在大家的攙扶下,站立了起來,他試着踩了踩草地,那股疼痛感已經消失了,但還是不太敢發力,於是就一瘸一拐地朝着場邊走了過去。
……
“啊!”
傑夫的聲音不由自主就輕溢出了嘴邊,卻又唯恐自己的喜出望外可能會破壞好運——就如同許願不能說出口一般,於是就緊緊地抿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然後就用力地擊打着雙手鼓掌起來。
全場七萬名主場球迷的注視下,陸恪重新站立了起來,憑藉着自己的力量走下了球場,這讓現場的球迷們一個個都開始鼓掌起來,那激勵的掌聲漸漸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風暴,浩浩蕩蕩地在燭臺球場之中激盪着。
江攸寧也用力擊打着雙手,但眼眶裡的淚水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就這樣滑落了下來,她幾乎不忍心再繼續看下去,每一秒都是煎熬;可是,她知道,自己的煎熬遠遠比不上陸恪的痛楚,於是她就這樣強迫着自己睜大眼睛,靜靜地注視着兒子那蹣跚的腳步。
“小恪可以的。小恪可以的!”耳邊傳來了陸正則那斷斷續續的話語,卻不知道是在安慰江攸寧,還是在說服自己。
……
陸恪走下了球場,然後就看到了單膝跪地爲自己祈禱的隊友們,他擡起雙手鼓掌表示感謝,朝着隊友們投去了一個堅毅的視線,嘴角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揚聲說道,“放心,我沒有那麼容易被擊倒。現在還有一場勝利等待着我們戰鬥!全部都打起精神來!”
洛根第一個就高高地跳躍了起來,試圖上前擁抱陸恪,卻又唯恐自己的動作可能導致陸恪的傷病加劇,最終就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握緊雙拳爲陸恪加油,“你沒事的,你肯定會沒事的,忘記了嗎?誰都無法擊敗血腥斑比!對吧?”
陸恪握緊了自己的右拳,朝着隊友們揮舞了一下,然後就看到了阿肯斯和威利斯兩個人滿臉擔憂地注視着自己,陸恪朝着他們重重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跟隨着沃爾特的腳步進入了場邊的帳篷之中,他的傷勢還需要進一步檢查。
比賽還需要繼續進行,裁判再次催促着雙手特勤組快速登場,因爲舊金山49人現在面臨四檔十七碼的狀況,棄踢是唯一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