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晨,六點,球隊訓練基地。”
說完這句話,陸恪再也沒有多做停留,徑直轉身離開了線衛組會議室,然後走廊裡擁擠的身影就立刻進入了眼簾。
此時,教練組成員們纔回過神來,“偷聽”的行爲居然就這樣被抓了一個現行,教練們的表情都有些尷尬。第一反應就是生澀而笨拙地移開了視線,假裝正在忙碌着,但顯然,舊金山49人的教練們都沒有演戲天賦,一個個的演技都太過浮誇,一眼就能夠看穿,反而是讓人哭笑不得。
只是,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陸恪笑不出來。
他腳步停靠在了門口,轉頭投去了視線,試圖和哈勃打一個招呼,示意示意,但哈勃此時卻正在“面壁思過”,沒有看到他的眼神。
反而是防守組教練維克-方吉奧坦然地擡起頭來,主動地朝着陸恪笑了笑,頜首示意,以這樣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那些話語,由教練告訴阿爾東的話,終究還是缺少了力量,更像是一種以權威身份威逼施壓一般,對於阿爾東這樣的天才來說,始終無法真正打動他,更加無法撼動他——當初教練組決定把阿爾東撤下首發的時候,哈勃和方吉奧都先後單獨找阿爾東談了,但……效果從阿爾東剛剛的反應就可以看出來了。
現在陸恪代替教練們完成了這番談話,方吉奧真心地表示感謝。
此時,陸恪只是感受到了一陣疲倦,精神層面的無力和失落帶來的疲倦,就好像當初約翰-沃德決定不參加選秀而直接退役的時候一般,他們的人生軌跡終究會發生改變,走向不同的終點,演繹出不同的故事,這就是人生,不是嗎?但即使明白了道理,真正面對的時候,那種苦澀和茫然,卻依舊能夠狠狠地擊中心底的柔軟。
面對方吉奧的感謝,陸恪試圖上揚嘴角,卻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擠出笑容,他對着方吉奧輕輕點頭示意了一下,而後就轉過身,沒有多說什麼,再次朝着電梯方向邁開了腳步。
走廊之中,教練組成員們都陸陸續續轉過頭來,朝着陸恪的背影投去了視線。
那個修長的身影在白晃晃的走廊燈光之下拉得老長老長,從來活力十足、從來不言放棄、從來堅毅決絕的十四號,此時卻因爲揹負着壓力和重擔而微微彎曲起來,似乎籠罩在了一片陰影裡,那種深深的疲倦感,揮之不去,似乎再重一點點,就可以把他的脊樑壓斷一般。
此時他們纔想起來,舊金山49人的進攻組隊長,也纔不過是一名三年級生,他才進入聯盟僅僅三年而已,卻已經揹負起了整支球隊的重擔。
但伴隨着腳步的持續前進邁步,那個背影的脊樑卻一點一點地重新挺拔起來,挺直腰桿、打開肩膀、擡頭挺胸,以昂首闊步的姿態,漸行漸遠,彷彿任何阻擋前進道路的艱難險阻,都無法阻止他的逆流而上。
那個年輕稚嫩的肩膀,恍然之間,已經重新成長爲頂天立地的巨人。
“你說,阿爾東明天早晨會出現嗎?”克雷格-羅曼低聲詢問到,卻依舊沒有轉移視線,就這樣看着陸恪消失的方向,久久地注視着眼前空蕩蕩的走廊,開口詢問到,就連詢問對象是誰都不確定。
等待了片刻,沒有人出聲。
方吉奧慢了好幾拍,這纔回答到,“沒有人知道答案,除了他自己。但無論他是否出現,我都相信着,我們球隊能夠應付接下來的所有局面。”
至於原因,方吉奧沒有繼續解釋下去,但周圍的每個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又沉默了片刻,哈勃擔憂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說,我們把所有壓力都放在他一個人身上,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他才二十四歲而已。”
“他就是天生的領袖。”基普那平淡如水的話語卻透露出了堅定的信念。
他相信陸恪,他相信這名年輕人身上的那股氣質——這種堅定不移的信念和意志,讓那個十四號創造了不可能的奇蹟,每一個腳印都在書寫着屬於自己的歷史,沒有人可以複製,也沒有人可以質疑。現在,他前所未有地相信着,那個十四號可以完全他們所做不到的夢想。
“更何況,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不是嗎?”基普接着說道,還有帕特里克-威利斯,還有大衛-阿肯斯,還有球隊裡的每一位球員,另外——基普又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同事們,“怎麼樣,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繼續工作了?畢竟,我們也是他並肩作戰的戰友,你們說呢?”
夜,漸漸深了,但舊金山49人訓練基地的燈光卻始終不曾熄滅,就如同流淌在這支球隊血液裡的堅韌不拔,揹負着“九人”的名字,他們每個人都成爲了真正的戰士!
……
次日清晨,陸恪的生物鐘依舊準時。但今天,陸恪卻難得地沒有立刻起來洗漱,而是靜靜地躺着,在一片漆黑的房間裡,注視着頭頂之上的天花板,視線裡流露出了一絲茫然:阿爾東,會準時出現嗎?
他也不知道。
昨天晚上,回到家之後,陸恪自己也有些心神不寧,浩浩蕩蕩地宣泄了一番情緒之後,他也沒有辦法立刻就平復下來,想到了阿爾東-史密斯,想到了約翰-沃德,又想到了帕特里克-威利斯和其他傷病纏身的隊友,然後想到了西雅圖海鷹……整個人都顯得心浮氣躁,沒有辦法安靜下來觀看比賽錄像。
最後,陸恪還是給坎蒂絲打了一個電話。
最近正是模特們最爲繁忙的一段時間,坎蒂絲始終在紐約忙碌着,他們也只是通過電話偶爾交流交流;但坎蒂絲還是感受到了陸恪的心煩意燥。
陸恪沒有說,坎蒂絲也沒有問,只是滔滔不絕地聊起了自己在紐約的工作和生活,全部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但語調卻十分輕鬆,故意抱怨着紐約的天氣、打趣着同事的糗事、吐槽着走秀的趣事。
但恰恰是這些沒有任何意義的生活瑣事,卻讓陸恪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
後來,陸恪主動說起了阿爾東的事情,他也第一次出現了不確定的情緒,“你說,阿爾東明天會出現嗎?”
“你希望得到什麼樣的回答呢?”坎蒂絲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當然,她可以簡單地安慰陸恪:阿爾東明天一定會出現的!但她不是阿爾東,陸恪也不是,他們都沒有辦法保證阿爾東一定會出現。
陸恪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他自己沉浸在了患得患失的情緒裡,這才拋出了這樣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問題。
坎蒂絲的話語還沒有說完,“你應該知道,阿爾東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對吧?你不是任何人的救世主。阿爾東之外,還有洛根,還有馬庫斯,還有肯達爾,你們都是同一年加入球隊的夥伴,並肩作戰到了現在,當然,還有科林,你應該讓他們都加入進來,也許,事情就會不一樣了。底線就是,你已經竭盡全力了,這纔是最重要的。”
“呼……也許是因爲大部分時候,人人都把我當做英雄,我也產生了一種錯覺,把自己當做英雄了。”陸恪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自嘲地說道,嘴角的笑容重新展露了起來。
“即使是超級英雄,他們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你說呢?”坎蒂絲俏皮地說道。潛臺詞就是,陸恪的確是英雄。
“哈。”陸恪瞬間就反應了過來,隨即也跟着開起了玩笑,“看來,以後我們應該少看一些好萊塢電影,這樣就不會產生錯覺了。”
通話結束之後,陸恪的心緒就重新平復了下來,整理心情之後,就投入了比賽錄像和戰術手冊的研究工作中。
現在,“明天”變成了今天,答案也就即將揭曉,陸恪又難免有些期待起來。甩了甩頭,把腦海裡的雜亂思緒甩了出去,然後陸恪就起牀了,按部就班地開始了今天的訓練。
待結束晨跑,收拾打理完畢後,準備前往訓練基地的時候,陸恪這才找到了自己的手機,意外發現居然還有未讀短信。
是坎蒂絲的短信,發送時間應該是陸恪正在晨跑的時候,“你就是我的英雄”,只不過是一句話的短信,卻讓陸恪嘴角的弧度輕輕上揚了起來,順手回覆了一條短信,而後就快速地收拾好東西,朝着訓練基地出發。
“早安。英雄準備上班了。”
遠在紐約的坎蒂絲迷迷糊糊地躺在了牀邊,聽到短信聲,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回覆,她就知道陸恪已經恢復過來了,這才安心下來,重新閉上了眼睛,再次進入了夢鄉——她還可以再睡一會,沒有必要那麼早起來。
輕車熟路地抵達了燭臺公園的訓練基地,一路順風順水,沒有遇到任何特別的事情,把座駕停靠在停車場。
下車之後,陸恪站在原地打量了一番:停車場停放着不少車輛,有些是工作人員的,有些則是球員回家時沒有開走的,但他沒有找到阿爾東的座駕。
掏出手機看看時間,距離六點鐘還有一刻鐘。
陸恪邁開了腳步,朝着訓練場方向走了過去,不管阿爾東如何,屬於他的一天還是必須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主場對戰西雅圖海鷹還剩下三天時間,他還有很多工作需要完成。阿爾東不是他的唯一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