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嗡嗡嗡。
嗡嗡嗡。
站在噴頭的熱水之下,氤氳翻騰的水聲卻依舊掩蓋不住耳膜之上的嗡嗡聲響,球場之中的鳴叫與聲響似乎正在持續不斷地衝撞擊打着心靈,即使是更衣室裡只有陸恪一個人,卻也依舊置身於那股騰騰喧鬧之中,那種激/情澎湃到極致之後的疲憊與倦怠洶涌而上,滾燙的熱水就這樣悄然安撫着躁動的細胞。
現場正在搭建頒獎舞臺,球員們正在與球迷們慶祝勝利,而被佳得樂澆灌了一個透心涼的陸恪則返回更衣室,他需要清洗一下黏糊糊的飲料,然後更換上球隊的奪冠服裝,準備迎接自己的第二枚冠軍戒指。
熱水沖刷了疲憊,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陸恪快速擦乾了頭髮,換好了衣服,然後就立刻離開更衣室。
“嘿,帥哥。”通往球場的走廊遠端出現了一個身影,嘴角帶着燦爛的笑容,就這樣溫柔而明亮地注視着陸恪。
陸恪的腳步停頓下來,擡起頭就看到了巧笑嫣兮的坎蒂絲-斯瓦內普爾,灼熱的視線專注而神情地落在了陸恪的皮膚上,微微發燙,這讓陸恪嘴角的笑容不由輕輕上揚起來,打起了招呼,“嘿,那兒。”
稍稍停頓片刻,陸恪平靜地說道,“你知道嗎?我現在依舊沒有真實感,剛剛最後一記傳球,我真的找到了泰德嗎?泰德真的接住了嗎?我們真的達陣了嗎?所以,我們真的衛冕了嗎?一切都好像夢境。”
坎蒂絲認真地點點頭,眼神微微閃動着,“是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你做到了。你遵守了自己的諾言,對於瑞恩的,對於邁爾斯的,還有對九人的。”
如此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具有如此難以置信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整個漫長的賽季就好像一場美好的夢境,經過驚濤駭浪、經過跌宕起伏、經過艱難險阻,但他們終於迎來了雨過天晴的陽光。
陸恪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頜首表示了贊同,然後長長吐出一口氣,露出了一個誇張的表情,就好像卡通人物卸下心理重擔一般,肩膀重重耷拉下來,擠眉弄眼的搞怪表情,將心情的放鬆呈現了出來。
坎蒂絲不由輕笑了起來,那雙明亮的眼睛無比深情又格外專注地注視着陸恪,“你聽見了嗎?那些歡呼和吶喊,全部都是屬於你的,也是屬於我們每一個人的,我們一起完成了這段旅程,不可思議的旅程!沒有你,我們不可能走到現在,也不可能堅持戰鬥到最後,是你,是你重新讓舊金山的旗幟飛揚起來,是你重新喚醒了灣區的金色海洋,是你重新讓這支球隊擁有了鬥志……所以,這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幸運是屬於我們的,謝謝你讓我們能夠一起並肩作戰,經歷這一段偉大的旅程。”
轟轟轟!
轟轟轟!
更衣室之外的球場世界依舊正在喧鬧無比,但那些嘈雜與熱鬧似乎都已經漸行漸遠,他們之間形成了另外一個世界,眼睛和耳朵裡都只有彼此——越是喧鬧,就越是安靜;越是擁擠,就越是孤獨,兩顆心就這樣緩緩地靠近彼此,在溫暖之中尋找着安全的依靠。
陸恪就這樣靜靜地、靜靜地注視着坎蒂絲,注視着那雙明亮而雀躍的眼睛,清晰地倒影着自己的臉龐和眼神,彷彿整個世界都被塞滿,然後,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疲憊的心緒鬆緩下來,無數錯雜的情緒就這樣緩緩地在胸腔之中激盪着,激動、亢奮、幸福、甜蜜、疲倦、哀傷,所有的所有涌動起來。
“那麼,你願意跟隨我一起繼續走下去嗎?這段旅程?”衝動地,陸恪就這樣開口詢問到。
坎蒂絲微微愣了愣,有些不解又有些雀躍,心臟還是微微顫抖起來,卻又不敢想象太多,只能迫使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什麼叫做一起走下去?一起是多久?旅程是多長?你……呃,你說話也不說清楚。”
“我不知道。”陸恪眼底流露出了淺淺的笑容,“糖糖,我沒有辦法保證’永遠’是多久,因爲我們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就讓我們先設定一個小目標,二十年,你覺得怎麼樣?”陸恪緩緩地朝着坎蒂絲走了過去,他的高大身影一點一點將坎蒂絲包裹起來,最後就這樣面對面地站立着。
“我說,我們可以一起前往超市,一起鍛鍊身體,又或者是試圖完成一點大事,比如說,你覺得超級碗三連冠怎麼樣?”陸恪那輕鬆的話語讓坎蒂絲歡快地大笑了起來,然後陸恪輕輕攬住了坎蒂絲的腰部,聲音忍不住亢奮了起來,描繪着那些未來的景象,“再比如說,拯救鯨魚,要不然拯救小狗也可以。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還可以嘗試一下改變世界的發明?”
坎蒂絲的眼睛裡盛滿了笑意,就這樣目不轉睛地仰頭注視着陸恪,“再然後呢?”
“再然後?”陸恪沉吟了片刻,認認真真地想了起來,“再然後,也許我們會分手,然後因爲贍養費和離婚官司而互相仇恨彼此。我猜想。就好像現代社會的所有人一樣。我們會難過,即使我們依舊愛着彼此,但……這就是生活,有時候,相愛不代表必須在一起。”
坎蒂絲輕輕抿着嘴角,眼眶裡的淚水就這樣泛了起來,比起海誓山盟,比起甜言蜜語,這樣的話語才更加真實也更加真誠地撞擊到了她內心深處的柔軟,用微微哽咽的聲音詢問到,“你確定這樣值得嗎?”
陸恪沒有說話,只是重重點了點頭,神情地注視着坎蒂絲,用前所未有的專注與真摯,開口說道,“我保證,事情不會順遂;我保證,未來的某一個時間點,我們之中的一方或者雙方都會想要分手,即使我們依舊愛着彼此。但同樣,我也保證,如果我現在不求婚,我會後悔一輩子。因爲在內心深處,我很清楚,你就是正確的那一個。”
坎蒂絲的視線已經徹底模糊了,滾燙的淚花正在睫毛之上盈盈閃動着。
“所以,親愛的坎蒂絲-斯瓦內普爾,你願意跟我走上一段未知的旅程嗎?即使無法得知終點到底有什麼正在等待着我們?”陸恪真誠地拋出了那個最重要的問題。
坎蒂絲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陸恪,輕輕地點點頭,又用力地點點頭,淚水就這樣滑落了下來。
陸恪眼底的笑容在微微閃動着,“抱歉,我原本打算拿到第二枚超級碗冠軍戒指之後,用戒指求婚的,但顯然,我有點着急了——去年的那一枚忘記帶來紐約了,所以……我現在手上暫時沒有戒指,只有這個做替代,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透過朦朧淚光,坎蒂絲就看到了陸恪從口袋裡掏出的百事可樂易拉罐拉環,“哇”地一聲就直接哭了出來,“哪裡有你這樣求婚的,一點準備都沒有,你真的是一點都不誠心,告訴我,這一招你是不是對每個女人都使用過?”說着說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又哭又笑的模樣好不狼狽。
話雖如此,但坎蒂絲依舊將左手伸了出來,看着陸恪將拉環套入了自己的手指。
陸恪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的確,嘗試過好幾次,但只有你這個小笨蛋上當,如此看來,你就命中註定屬於我了。”然後陸恪又忽然想起了什麼,“等等,我還可以爲它潤色潤色。”
陸恪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支馬克筆,認認真真地在拉環上面描繪了起來,把拉環的蓋子畫成了鑽石的模樣。
坎蒂絲仰天長嘯,又是無語又是好笑,掙扎片刻,最後乾脆從陸恪手中接過了馬克筆,感受到陸恪不解的目光,坎蒂絲回答到,“所以,如果現在求婚的話,總不能只有我一個人戴戒指吧?”
陸恪目瞪口呆。
坎蒂絲也牽起了陸恪的左手,認認真真地在無名指指節上描繪了一枚戒指的模樣,“我還專門畫了一個小皇冠哦。”說完,坎蒂絲朝着陸恪眨了眨眼,眼底流露出俏皮的神色,踮起腳尖,在陸恪脣瓣上輕輕一啄,整個眉眼都舒展開來,綻放出明亮而璀璨的絢爛。
可是,正當陸恪準備反擊的時候,坎蒂絲卻擡手阻擋住了陸恪的脣瓣,狡黠地說道,“現在所有人都正在外面等待着你呢,還記得嗎?頒獎儀式就要開始了,你可不會想要遲到的。”
“我想,一個吻的時間,他們還是可以等待的。”陸恪輕輕地在坎蒂絲的掌心印下了一個吻,然後拉下了坎蒂絲的右手,這才找到了那熟悉的氣息,就這樣深深地印了下去,瞬間,所有涌動的情緒就這樣一股腦地涌了上來,時間似乎就永恆地定格在了這一秒。
然後,陸恪牽起了坎蒂絲的右手,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怎麼樣,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以一個不同身份出現在衆人視線裡了嗎?
坎蒂絲沒有說話,而是反手十指緊扣地握住了陸恪的左手,以實際行動做出了迴應,落落大方地迎向了陸恪的視線,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一前一後地,陸恪和坎蒂絲就重新出現在了大都會球場之中,漫天飛舞的紙菸花正在浩浩蕩蕩地飄灑着,視線已經完全被阻斷,守候在球員通道的球迷們一眼就看到了陸恪的身影,然後歡呼聲就再次響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