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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採”在建國門外大街拍悅酒店內。餐廳無散臺,只設有16間專屬私人貴賓廳,連接各貴賓廳的走廊採用四合院的中式傳統設計,運用木頭、泥土、石頭和木炭等來表現自然元素的美感。胡小讓重聰他們肯定是這裡的常客,老闆親自安排張羅。重聰跟我介紹說,這裡最正的就是這蠟味煲仔飯,我嚐了口,是不錯。爸爸以前常帶我和幕夜品粵菜時就說過,這看似家常菜的蠟味煲仔飯其實最考究廚師功力。選肉精細,製造嚴格,米粒清爽卻黏軟,鹹中微甜,甜裡帶鮮,方爲上品。這裡做的卻也地道。
席間我一個女人,一桌紈絝子弟,談些雜七亂八,你發現,這些公子哥兒們確也都不是酒囊飯袋,那個叫汪林的可能才從敦煌回來,
“你看那商周玉,看晚唐詩,看寫經的小楷,看明末清初的茶壺,就越來越覺得天才是弱的想不開的貪圖簡單快樂的。敦煌又是一個佐證。”
“汪林,那導遊小姑娘說的那詞兒是不是和我跟你說的一樣?”
“一樣一樣,‘原來敦煌是綠洲,百分之五十的綠地,儘管起風沙,雨偶爾還下,——’”他學那小姑娘的嗲氣一氣兒硬把那解說詞說個遍兒,這要點功夫咧,
“我記得我那會兒去莫高窟,就記得那門口日本人捐的敦煌博物館,好象還立着個王道士的骨灰塔吧,這王道士都說他是民族罪人,傻到相信斯坦因是孫悟空的子孫,貪圖小錢維持寺院,把經書和文物賣給這些外國人。後來王道士被人罵瘋了,在沙山上跑來跑去直到死。我琢磨,王道士和我老爸差不多。我老爸相信任何新的都是好的,五十年代初回國,六十年代饑荒的時候,爲了養活八個子女,把一整箱Leicomtien表之類的資產階級物件賣給國營信託商店。他現在生活規律,上午天壇,下午垂楊柳棋牌室,晚上古龍晚期小說,有朋友來的時候做他的招牌紅燒肉。明顯的差別是我老爸瘋不了。”
衆人一笑了之。胡小讓其間也岔了句嘴的,他嘴就稀奇,好話都能被他說變味兒,
“木心不說,快樂是小的,緊的,一閃一閃的。一千年前,沒有棋牌室和紅燒肉,一點一鑿塑造佛像,漫長勞作裡的快樂也應該是這樣吧,彷彿尿水小小地彙集到膀胱,括約肌收緊的腫脹,一朝釋放,閃閃的佛光。”
小爺兒們都還正宗是文化人咧,調侃起來痞氣,卻也雅氣,只是,來了那人後,就都是輕狂了。
起初,進來一人時,我還沒認出來,後來是重聰喲呵一聲,
“喲!這誰呀,哦,想起來了,這不昨兒晚上才見過,你是羅志卿他們家老三吧,劉鈞,羅志卿,記不記得,你家老頭兒上個月才提那個,湖南人,——你們家是湖南人吧,”
進來那人點了點頭,微笑着,似乎淡然,可其實——
“那哪兒記得,老頭子上月提了好幾個副廳,羅志卿,——回去問問
劉鈞隨意夾着菜,似乎漫不經心,
這兩一喝一唱,哪裡是真說這!我這時算突然明白過來,進來這人不就是昨晚喝醉撞着我後來又扯胡話說要包我那人?
重聰和劉鈞這雙簧算夠傷人,聽的出來吧,這個羅什麼的老爸估計官也不小,可比起這幾個————而且,好象正撞槍口上了,劉鈞的老爹可能正管他老子,好,官大就是壓死人吶,我看,這羅什麼今兒個來也不是偶然,他雖然看上去站那兒也沒露怯,可不言語站那兒,一直面露微笑,也說明問題吧,這畢竟也算個少爺兒級人物吧,幾時在人前這樣聽話,起碼,昨晚我是看見他那做派的———
“胡先生,我知道錯了,昨晚喝多了不懂事兒冒犯了紫上小姐,您說要怎樣賠罪,我今兒個來都照辦,”
話,卻是對着胡小讓說的,說的也爽快乾脆,
胡小讓靠在椅背裡摩挲着酒杯,也不看他,似笑非笑就那個妖孽樣兒。重聰卻說話了,
“都照辦?恩,爽快!那咱也來個快刀斬亂麻,你跪她跟前去,喊個‘姑奶奶,我錯了!’這事兒,就結了!”
重聰那壞犢子還一臉象便宜了他,也爽快的不得了樣兒。
這當然相當侮辱人!且不說“跪”,就是喊那話兒——他們這也霸道辱沒地太沒邊兒!
不過,我也沒想矯情,有人給沒撐這“霸王腰”,你裝個什麼好人?他們昨晚往我臉上摔錢時可一點兒沒想當“好人”。我神態自若,不張揚也不爲難,一幅順其自然樣兒,
不過,你再看那羅什麼,到底也是出來玩兒的,還能保持微笑,不過,細看,那隱忍的不甘與憤恨———誰也都看得出來,不過,誰又在乎他恨不恨,不恨纔不正常,可人享受地就他這點恨與不甘,你越這樣,這些人覺得越有意思!
他點頭,小拉了拉褲腿,真的跪了下來,面對我,“姑奶奶,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兒不懂事兒,”
我坐那兒也不做聲。我做聲幹嘛,他不是跪給我,也不是說給我聽的,我只望着他也不笑也不怯,不認識他還是不認識他,
“好了,羅小兄弟,事兒算結了,出外以後還是要穩重些,別丟了咱羅叔叔的臉嘛。”
重聰還一臉“好哥哥”樣,對方笑的極不自然,還點了點頭。
嗞,你說這世道,也沒什麼好驚詫奇怪的了,就這麼個現實,就這麼個殘酷,男人走了,酒桌上照樣推杯接盞,誰還在乎這裡剛纔就跪下個大男人?
“紫上妹妹,你別介意啊,他跪你就是爲你跪,之所以沒聽你拿主意,是怕那小子記恨上你,這樣,他恨不到你頭上,”
重聰和氣地給我斟酒,我連忙接住,說謝謝。說實在話,我到真沒想到他會跟我說這!
“按說,該聽聽你的意見,你怎麼高興拿他出氣該你說算,哥哥們照辦就是,可是,汪林昨天摸了那小子的底,他和這四九城的黑霸子們關係有些不清不楚,不是哥哥們怕他,就怕這小子耍陰的害妹妹,今兒個這賠禮,妹妹說可不可以,如果妹妹覺得還沒出着氣,把想法說出來,哥哥們再來!”
重聰說的爽氣豪氣,我這聽了是真感動,剛纔那人跪時我確實還有些不以爲然,現在聽人這樣說,到覺得自己剛纔真有些“不知好歹”了,
我這人就這樣,你跟我說真感情了,我到不會處事兒了,不動心眼子了,我就只會實成的露憨氣,我一下端着酒杯站起來,“哥,啥也不說了,都酒裡了。”一杯爽快下肚!
“好!就說妹妹是個痛快人!”
男人們又鬧起酒來,
胡小讓一直沒說多少話,一直笑着望着我,就是他們敬我酒多時,不着痕跡幫我擋一些,
心照不宣,我心裡有數,今天他沒說幾句話,可幫我做的————我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他回握住我,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