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獅湖座落在安陵城東,長不過三四里,水深卻有兩丈,南岸鄰着八角的武靈塔,高聳入雲,足有十三層。
餘舒以爲薛睿說要遊湖,那便是包上一艘大大的畫舫,最好再請上幾名樂師,吹拉彈唱,美酒佳餚,慢悠悠地淌着水,就在岸旁遊走,遠眺一番風景。
誰知馬車行駛到湖岸上,到地方一看,哪裡有什麼三層樓高的畫舫,只見那湖窩處停着一葉兩丈來長的木舟,前後三間艙室,泥綠色的船篷,竹篾子編織的簾窗,垂着櫻草色的絹帳,入船處擺着兩盆青夭夭的姜草,情致極好。
等到他們坐入艙中,立在舟頭的船伕蕩起長槳,劃入湖水,再者垂簾煮茶,自有風送清涼,倚着窗子看着近在咫尺的碧波輕浪,餘舒纔不得不承認,比起薛大公子的風雅,她實打實乃一俗人。
薛睿是極懂得享受之人,這舟船雖小,然內裡桌凳牀榻一樣不缺,通通是西晉矮小的式樣,除此之外,還能容納下五六個人,比從外頭看着要寬敞。
餘舒看着對面短榻上疊放的涼枕與被褥,說道:“你這船上,好的都能住人了。”
薛睿一面添着炭爐,一面笑道:“讓你說着了,暑熱時,我偶爾就會夜宿在這湖上,旁人握冰難眠,我到晚上還要加條被子,耳聞夏蟲噓唱,仰頭可望繁星,一夜好夢,再愜意不過。”
餘舒單是聽着就覺得羨慕,去年夏天,她北上進京路途中走水路,同樣是在船上過夜,但是商船需要趕路,飛快遊在江上,風呼呼雨陣陣,睡個安穩覺都難,更談不上舒服了。
“你若喜歡,等到天熱,我便帶你來湖宿。”薛睿就好像能看透餘舒的想法,每一下都能搔到她癢處。
果然,餘舒高興地撫掌,“好極,你可別忘了。”
她是沒多想想,薛睿說要帶着她,但他們兩個人,一隻舟,一張榻,要怎麼睡下。
早上有一陣雨,下午陽光不強,天氣微涼,此時遊湖最佳,一轉眼就立夏,兩岸柳色濃濃,舟行到湖水中央,四周望去盡是淺淺淡淡的綠,叫人心曠神怡。
餘舒透過窗子看到遠處矗立的塔樓,不由好奇問道:“那是什麼塔,好高。”
安陵城可比小小一個義陽縣大多了,餘舒置身不足一年,許多地方,都未曾到過,所以連這京都最最有名的武靈塔都不認得。
薛睿順着她的目光,望去一眼,茶爐水沸之前,同她講起典故:
“此塔名爲‘武靈’,乃是百年前先皇熙宗在位時修建而成,相傳有一日,熙宗夜遊玉獅湖,夜深人靜時,忽見一道白光降在南岸,光影綽綽顯出一個人形,在湖畔觀望,熙宗皇帝上前相問,那人轉過頭,開口威嚴道——‘朕從瓊宮來,見一見後人,去去既走。’熙宗聞言大驚,從中醒來,才知是夢。後詔見夏江易子,詢問夢境,竟知那夢中人是聖祖武帝,熙宗是以着令在玉獅湖岸上,建起一座高塔,取名‘武靈塔’,便以聖祖在天之靈下界遊走落腳之用。”
餘舒兩手託着腮幫子,聽得津津有味,大安朝歷經三百年,明君不少,這位喜歡做夢的熙宗皇帝,在餘舒印象裡,便是一位明君。
“呵呵。”
“有什麼好笑的?”
薛睿看着突然笑起來的餘舒,不知她想起什麼有趣的。
“我在笑,咱們這位熙宗帝,也忒愛做夢,”餘舒口裡說着大不敬,伸出手指數道,“夢到聖祖算一回吧,他又夢到九天玄女,在大衍試中添加了算科。我還在書苑聽說,百年前同朝出了兩位易子,之前熙宗皇帝也有夢兆。”
她伸着三根細長的手指在薛睿眼前晃了晃,露齒一笑。
薛睿瞅着她一口小白牙,心裡癢癢,移開目光道:“熙宗在治時,確是有頗多奇人異事,除卻兩位易子同朝,還出過一位女將軍呢。”
“女將軍?”餘舒立即來神,跪坐起來,兩臂墊在茶几上,興沖沖地等着聽他講,若是亂世也罷了,這盛世裡能出女將,這本身就是一樁奇聞。
薛睿停下沒講,問她道:“想聽嗎?”
餘舒的腦袋上下動動。
薛睿眼中閃過狡猾:“你先來親我一下,便告訴你。”
“......”
看她一臉“你這人怎麼這樣”的表情,薛睿忍住笑意,故意手指着右臉,正經道:“上次你親了我左臉,這回就換右邊吧。”
餘舒被他這要求氣的哭笑不得,心說這人怎麼沒羞沒臊的,逮着個機會就想佔她點兒便宜。
要說親他一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兩人已經不是那種不清不楚的兄妹關係,兩情相好,親一下又不會懷孕——只不過,看他這麼一副十拿九穩的樣子,讓她有些鬱悶。
薛睿瞧着她眼神閃來閃去,臉頰鼓起,精明中帶着一絲傻氣,他忍俊不禁,嘴角泄露了一絲笑意。
餘舒正好瞄見了他偷笑,方纔明白過來他是在捉弄自己,頓時就惱了,暗自冷笑,臉上卻表現的有些不好意思,低着頭,扭捏道:
“那你湊近些。”
薛睿本是逗她,誰想到就要得逞,哪裡會不樂意,兩人之間隔着一張小茶几,他傾身向她,停在尺寸之距,嗅得到她身上荷露一般的清爽之氣,視線落在她光滑的額角上,那一圈細細卷卷的絨發,讓他心頭隨之一軟,幾乎忘了不純的目的。
就在此時,眼前的人兒動了,看到她仰起臉,他便配合的側過頭去,誰知她兩手貼上來,竟捧住他的臉扳正,又快又準地親了上去——
啄了一下他的嘴脣。
薛睿下一刻便反應過來,一個激動,差點坐不穩,然而這一吻即逝,等到他回神,餘舒已經推開他的臉,飛快地退離兩尺,從凳子上起來,坐在了不遠處的短榻上。
薛睿手抓了個空,心神盪漾地瞧着正假裝看向窗外的餘舒,一時衝動,就想把人撈過來,再好好親一親。
所幸他還記得這是在船上,吸了口氣,氣沉丹田,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念頭,坐正了身體,看着她近在眼前的身影,低聲笑起來,一下兩下,斷斷續續,顯然是心情好極了。
餘舒那頭正在得意,可聽他笑個不停,便無端羞臊起來,轉過臉,輕瞪他一眼,沒好氣道:
“笑什麼笑,不許笑。”
誰知薛睿聞言,笑得愈發暢快了:“哈哈,那你再過來親我一下,我便不笑了。”
“......做夢去吧。”
這得寸進尺的傢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