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辛瀝山,餘舒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間,吩咐門外侍婢誰都不許打擾,在書房暗處找出上次她爲辛酉先生推算死期的記錄,翻來覆去地確認了幾遍。
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辛家父子要她卜算之人的生辰八字絲毫不差。
衆所周知,雲華易子是在麓月長公主病逝之後,爲妻殉情,餘舒從辛瀝山那裡套了不少話,當年對外人稱,麓月是在誕下景塵之後,不到半個月就撒手人寰,雲華緊隨其後,死於寶太十三年的四月之後。
而辛雅告訴她,辛酉先生的死期大概是在二月份到五月份之間,他聽到死訊,也是在四月之後。
父子兩人的說法不謀而合,很顯然,雲華易子就是辛酉先生不會錯。
再來看她的推算——辛酉先生在寶太十三年遇到兩件禍事。
第一件,是二月裡,一場火災,可是他活了下來,沒有於此喪命。
第二件,是五月初,喪親之痛,他死了一個親人,這個親人,無疑就是他的妻子,麓月長公主了。
在世人眼中,雲華已經是死去多年的傳說,他的死期倒也是個特殊的日子,五月初五,端午節。
然而餘舒計算到這一天,卻沒發現丁點禍事,毫無死到臨頭的預兆。
顯然雲華是“假死”的。
可是所有人都以爲他是真的死了,不管是覺得他是被害的,還是覺得他是殉情的。
她極力去揣測二十年前發生過的事。她猜雲華是在那場火災之後就失蹤了,所以辛雅說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二月。她猜雲華失蹤以後,皇室中人找不到他,就在麓月長公主死後,編造了他殉情的假相,讓他“死”去了。
那麼雲華現在還活着嗎?
餘舒不敢肯定,只有等她用禍時法則爲他卜算出這二十年的禍事,才能確認,他是生是死。
“二十年,這可不是一天兩天能算清楚的。至少得費上半個月的工夫。”餘舒發愁地揉了揉額頭。忽然手指一頓,猛地睜開眼睛,面露喜色。
“對了,可以用六爻啊!”
六爻術是不能斷生死的。但是六爻有一篇吉凶。可以用子女的生辰八字。來應克父母的身體康泰與否,爻眼只需取得父母的生辰八字即可。
景塵的生辰八字,早在他恢復記憶之後。她就問過了,現在又得知了雲華的八字,只要她卜一卦吉凶,算景塵父母如何,麓月公主已經去世了,若不成卦,就證明他雙親皆亡故,若是成卦,豈不證明雲華還活着!
餘舒說做就做,興匆匆地從書櫃的暗格裡取出小青爐和醍醐香。
***
下午,向郭槐安回稟了太史書苑新出的人命案的調查進展之後,薛睿獨自走出大理寺。
頭頂的太陽,照得人頭腳發昏,巡邏的護衛早就汗流浹背了,薛睿慢慢搖着手中的慕江扇,倒不覺得熱。
此時他腦子裡想的卻不是案情,而是郭槐安剛纔對他說的那幾句題外話——
“剛好趕上這起命案,水陸大會那兩天你沒能來,聽說了司天監的餘女官被聖上封做淼靈使者的事嗎?前天倒真把我這老頭子給驚着了,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能親眼看到凡人呼風喚雨的法術,你這義妹的本事真能通天了。”
薛睿確是還沒聽說餘舒被賜封號的消息,他這兩天都泡在太史書苑查案,家都沒回去,壓根不知道餘舒不聲不響地出了這樣的風頭。
讓他都吃了一驚。
驚訝過後,便是深思。
薛睿敢說除了餘舒本人,他是最清楚她底細的一個,什麼呼風喚雨,她會不會用,他還不清楚嗎?
料想與斷死奇術一樣,都是她投機取巧擺出來的陣仗。
而迫使她急於“表現”的誘因,大概就是湛雪元的慘死吧。
“唉,”薛睿輕嘆一聲,闔上扇頁,抵了抵額頭,他就知道她不會“安分守己”地等着他出謀劃策。
可才幾天不見,她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當真是雷厲風行,讓他即放心,又不安心啊。
......
薛睿回到忘機樓,聽說後院來了“客人”,沒去叨擾,在樓底下換了便服,便上二樓去。
一進門,就看到坐在客廳裡端着茶盅發愣的餘舒,不由停下腳步,打量起她。
大概是思慮過重了,她這兩天分明瘦減,杏色的綢衫服帖着腰肩,愈發襯得人從頭到腳的清顯,那張素淨得不見多少女色的臉龐,總有用不完的精神,即便是發呆,也不會渙散。
等餘舒回過神來發現門口的薛睿,他已不知站在那裡看了她多久,眼神那樣的專注,叫她頓時不好意思起來。
“咳,大哥回來了,”餘舒清清嗓子,站了起來,挪了挪發麻的腿腳,又坐了回去。
薛睿幾步來到她身邊,收起扇子,坐在她對面。
“昨晚沒睡好嗎?”
餘舒搖搖頭。
薛睿擡起手指從她眼下掠過,道:“眼睛都是紅的,還說沒有。”
餘舒笑笑,道:“不是熬夜鬧得,剛纔香薰着了,不礙事。”
薛睿鼻翼翕動,挑起眉:“你用了醍醐香?”
“你好靈的鼻子,”餘舒擡起袖子聞了聞,是有一點味道,只是兩人隔着幾尺遠,他這都能聞見。
她哪裡清楚,薛睿從小被薛凌南親自撫養,學的可不只是心性謀略,爲防薛家的長子嫡孫被人暗害了,薛凌南的教育,可謂是方方面面。
香料藥草,該是什麼味道,不該是什麼味道,薛睿聞過一次,便會記在心裡。
“何事需要用到六爻卜算?”薛睿疑問。
餘舒兩手交與腹間,眼神變幻:“上午我到辛府去拜訪,門前大街上你猜我遇見了誰?”
薛睿搖頭道:“聽說你帶了個人回來,在客房歇着。”
“是辛家那位被逐出門的五老爺,兩榜魁首辛瀝山。”
“嗯?”薛睿一聽便有蹊蹺,身體微向前傾,兩眼盯着她:“怎麼回事?”
餘舒嘴脣嚅動了兩下,忽地站身,上前關嚴了房門,回到座位上,咬着牙低聲告訴他:
“大哥,我說了你別太驚訝,我算出來,我那無緣見面的大師兄,雲華易子他還好端端地活着呢。”
ps:(這兩天回老房子住,臥房陽臺連着隔壁,晚上總能聽到....某種不和諧的聲音,一響就是半夜,果子心力憔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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