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這天,一大早就挑着扁擔出門做買賣的小販路過衙門口,發現不少人聚在告示牌子底下,指指點點地議論着什麼,好奇地走近一瞧,那懸的高高的木牌上不知何時貼上了一張鑲了黃邊的榜文。
耳邊聽到有人說——
“嘖嘖,這是朝廷通緝的要犯,上頭說他殺了好幾條人命,誰能逮着他,送到衙門去能領一百兩黃金呢!”
小販不識字,一邊咂舌,一邊盯着左半邊的人像,那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闊刀眉,細長眼,嘴上還有兩道小鬍子。
......
皇榜貼剛剛貼出去,就有一個人認出了畫像上的這個“朝廷要犯”,此人正好是寧王府上門客,一發現這等大事,二話不說直奔寧王府。
不得了哇,薛相府裡的二總管居然是皇上下令要通緝的兇犯!
劉灝這會兒正在王府,哪兒也沒去,本來今個兒十五有朝會,但是中秋節后皇上解了他的禁足令,卻沒開口讓他回到朝堂上去,他便只好憋屈着。
劉灝聽到這個消息,大愣之後便是大笑,大手一揮賞了此人一錠金元寶,掉頭就去和心腹商量如何操作。
就憑劉灝與生俱來的政治敏覺,皇帝突然發皇榜通緝犯人,事先一點徵兆都沒有,可見風聲緊,那犯人絕不可能只是殺了幾個人這麼簡單。
此事大有文章。
寧王府頗有兩個謀略出衆的幕僚,當即就給劉灝出了幾個絕妙的主意,當中有一個先下手爲強的辦法,最合劉灝心意。
薛府的二總管不是尋常人,安陵城裡認得他的人大有人在,所以這一時半會兒沒人敢去揭發。
這個“功勞”寧王不好不搶,他門下的人也不行,得找個最合適的人去,這人是誰呢?
寧王的表兄弟。尹相府的三公子,羽林軍左副統領,尹元戎。
讓尹元戎去,有兩個好處。這一來嘛,尹元戎是羽林軍統領,那是皇上的禁軍,他可以直接帶兵去薛府抓人,這動靜越大,對薛家就越不利。
二來,人抓過去肯定要審,刑部都是薛凌南的人,爲了避嫌,肯定會交由大理寺去辦案。大理寺卿郭槐安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要想得到第一手消息,就必須有人蔘與進去,尹元戎如果第一時間抓了人,總能想方設法參一腳。
三來。雖是表兄弟,但衆所周知尹元戎和寧王府走動的不勤,事發後別人不會往劉灝頭上想。
於是劉灝立即吩咐下去:
“速去打聽元戎這會兒在哪,派個臉生的揭了皇榜去尋他,務必要讓他帶着人手去薛府抓人。”
尹元戎就算不想沾惹麻煩,遇上人拿了皇榜去告他,總不好視而不見。那是藐視皇命。
......
皇榜在安陵城各個鬧市佈告出去不到一個時辰,就有一小隊羽林軍趕到了薛府門前,羽林軍左副統尹元戎板着一張臉領頭,叩門而入。
薛凌南剛剛從宮中回來,爲了今天早朝上發生那點兒事,心氣兒不順。就在花園裡遊走散心。
爲了爭取出徵倭國的領兵大權,幾個武將在早朝上鬥得臉紅脖子粗,左相一派今天表了態,重提由東菁王帶兵一事,皇上看起來猶豫不決。其實已經不耐煩了。
薛凌南對於是不是東菁王領兵不置可否,這件事他與薛睿私下討論過,祖孫兩個都以爲時機不到,現在就派兵攻打倭國,並非明智之舉。
“老爺,老爺,出事了!”
一聲低喊,打斷了薛凌南的思路,他揹着手轉過身,就見一向穩重的老管家正從花池那頭向他跑來。
“何事慌慌張張。”
老管家年紀大了,停下喘了口氣,忙着稟報:“羽林軍上門來抓人,他們拿了皇榜,說咱們府上的徐力是皇上下令要捉拿的朝廷要犯,老奴把人穩住了,您趕緊到前頭瞧瞧去吧。”
薛凌南聽的是一頭霧水,什麼朝廷要犯,什麼皇榜?
老管家急的上火,說不清楚,薛凌南只好滿心疑慮地趕到前庭。
轉過迴廊,老遠就看見大廳門前的甬道上站着十幾名皁衣紅甲的禁軍,爲首那人,身穿一件銀色軟甲,頭戴衝雲冠,一張血氣方剛的年輕臉孔,竟是尹家的老三。
“薛老尚書!”尹元戎因爲被逼無奈找上門,表情有些臭臭的,他衝薛凌南拱手,行的是簡捷的軍禮,喊的是尚書,而不是相爺。
六部當中,只有兵部和吏部保存了尚書一職,其餘四部都以左右侍郎爲首,尹元戎的祖父尹天厚是吏部尚書,薛凌南則是兵部尚書。
薛凌南一聽他稱呼,就知道來人是要公事公辦,於是就神情嚴肅地問道:“不知尹統領帶人到我府上抓人,是何緣故。”
尹元戎不說廢話,直接將手中皇榜一揚,道:“這是清早佈告出去的皇榜,您自己看吧。”
老管家上前去接,偷瞄了一眼那上面人像,頓時心頭肉跳,手腳僵硬地遞到薛凌南手頭上。
然後薛凌南就看到了榜文上的畫像,以及通緝令,臉色猛然變了,手上微微抖了一下。
尹元戎見狀,又道:“就在剛剛,有人揭了皇榜來告我,說是認識這畫像上的人。”
說着,揪上來一個縮頭縮腦的書生,拍了他肩膀一下,這人頂着薛凌南凌厲的眼神,結結巴巴道:“我、我認得畫像上的人,正是這府裡一位姓徐的總管。”
話畢,就被尹元戎撥拉到一旁,對着薛凌南道:“您聽見了,還請老尚書將這位徐總管叫出來一見,我好辨認真假。”
薛凌南捏着那張糊了漿發硬發乾的皇榜,心情幾度起伏,無人知道他此時正在想些什麼。
“去把徐力找過來。”他轉身吩咐。
“老爺...”老管家腦上出了幾滴虛汗,似是哀求地叫了一聲,沒動。
薛凌南眼神沉下,喝令道:“去找他!”
就這情形,尹元戎心裡多少有數了,薛府的這個徐總管,八成是和皇榜上畫的犯人長了一張臉。
他毫不避諱地端詳着薛凌南的神情,心裡犯嘀咕,皇榜上講的模糊,就說犯人是個殺人兇手,卻沒講他殺了什麼人,值當皇上下令通緝。
身爲相府的總管,必然是薛凌南的心腹,他犯下重罪,豈會和薛凌南沒有一點干係?
尹元戎再是不夠精明,這會兒也預感到,薛家怕是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