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沙門島上的各家商戶帶着大批的酒肉前來島鎮城拜見宋溫等官員,並慰問勞軍。午宴時還邀請了商戶中比較有威望者一起入席。
在席間,李璟趁勢向宋溫和封彰提出,沙門島這次被海賊突襲,其中有一部份原因是警戒不及。現在大謝砦已經答應將沙門島外圍三島交給沙門鎮兵駐守,不過沙門島四個碼頭卻還並未收回。爲了島上的安全考慮,也是爲了更好的保護諸商家,李璟提出把四個碼頭收回由沙門鎮接管。沙門鎮接管四碼頭後,將在碼頭上修建崗哨堡壘,爲沙門島警戒。
沙門島的四個碼頭都由島上的商戶們聯合控制,如石口碼頭就是以王家爲主的商戶們控制,而鳳凰山碼頭也是由天街的一些行首們控制。李璟當衆提出這個要求,宋溫立即當衆答應了下來。封彰雖然有心要給李璟設置下障礙,但今天的場合他處處居於下風,此時眼珠子轉了轉後,居然也點頭答應了下來。
席上的商戶行首們見狀,一個個的都不由變了色。沙門島一直以來都是一個自由貿易地,島上雖然商鋪倉庫林立,但實際上他們更是一個走私的集散地,無數的交易在這裡達成。一直以來,沙門島上的官兵根本不會管,也管不到他們。可是現在,李璟卻提出要把四個碼頭接管,這可是在觸動他們的根本利益。
只不過這些商戶行首雖然基本上都是各大高門豪族的代表,可奈何他們本身的身份不過是一商人爾,宋溫先前因爲不能爲李璟做主公正處理王進勾結海賊偷襲沙門鎮之事,已經覺得對李璟有點過意不去。此時一心支持李璟,也是給他點補償,另外一方面,未償不是因爲宋溫早就已經垂涎沙門島上的這走私買賣,有心插一腳卻不得門而入。現在正好借李璟來攪渾水的意思,那些商戶平時一個個很傲氣,但在宋溫的一州主官的官威之下,最後還是隻得咬牙認了。
吃過了午飯,宋溫一行也不再耽誤,率先返回登州去了。
宋溫走了,封彰和王進卻依然沒有走,而是留了下來。
Wшw.тTkan.¢ ○
封彰手下的大謝砦兵馬五百人和王進的登州水師五百人集結在堡城的外面,兵馬共一千人。
“他們想幹什麼?”林威得到這個消息,眉頭緊皺。昨夜海賊來襲的時候,他們該出現的時候沒有出現,今日珊珊來遲,眼下到他們離開的時候了,他們卻又不肯離開,反而滯留島上,做何意圖?
“一千人。”李璟複誦了一遍,心裡也十分的惱火。他明白封彰和王進是在向他施壓,目的肯定是他扣押的封明及他的手下的事情。而王進,他估計此時應當已經打開了他送去的禮物,並且發現了王家在島上的商鋪和地下作坊已經被李璟連根拔起了。“他們這是在恐嚇我們。”
“是嗎?”張宏有些擔憂的道:“宋刺史他們剛帶兵離開,他們卻遲遲不走,有沒有可能,他們想要對我們下手?”張宏坐在李璟的下手,手裡依然捧着那本從不熟手的帳本,腰間還掛着一個算籌袋子。
“他們不會,也不敢。”李璟搖了搖頭,眼下的情形,宋威這一邊不敢冒然向王敬武這一派發動攻擊,然後王進武這邊何嘗不是投鼠忌器不敢冒然動手。上次王進勾結海賊對付李璟,已經是在鋌而走險。可上次的事情已經敗了,連獨眼蛟都死在李璟的手中。只要李璟和宋溫不把王進勾結海賊之事公開出來,王進短時間內就絕不敢公然對李璟下手。勾結海賊下手還能抵賴,如果他敢公開對李璟下手,這事情可就等於是王武武一派向宋威一邊公開宣戰了。
“將軍,王進可是對我們下過一次手,我們不得不小心啊。封彰和王進手下的可是一千正式官健,以我們現在的情況如果兩邊開戰,我們毫無勝算。”張宏語氣沉重的說道。
李璟嘆道:“放心吧,他們現在只是在虛張聲勢,威逼恐嚇我們。而且這個恐嚇還有試探我們的意思。如果我們現在服軟,那麼接下來他們就會認爲我們懼怕他們,認爲我們沒有底牌,那接下來,肯定還會發生如昨日這樣的事情。因此,我們現在不能露出半點恐懼,反而得更加的強硬,如此,他們纔會摸不清我們的底細,短時間內不敢亂來。”
“今日宋溫的態度你們應當也看到了,指望他出來幫我們對付王進和封彰是別想了。我們現在正處於虛弱之時,需要時間恢復壯大,等我們渡過了這段時間,到時我們纔可以第一時間主動向他們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不過現在,只能暫時狐假虎威,給他們擺一出空城計。”
“但願如此!”諸將們心中都如此想。可除了如此,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了。原本對宋溫充滿期待,以爲把證據交給他就一切事情都解決了。可結果,一切都只能他們自己應付。別說宋溫不幫他們對付王進,就是連王進勾結海賊來犯之事都不能絲毫公開,以免王進狗急跳牆。
當天,沙門鎮全面戒備,所有的士兵和家眷都暫時集中在城內。士兵們都是全副武將,各就各位,隨時準備應對一切可能的突發事情。
沙門鎮和王進、封彰的無聲對峙一直持續到了將近黃昏之時。
然後封彰約李璟在城下兩軍中間會談,李璟帶着劉守謙、張承宗兩個家丁頭以及兩隊家丁前往,封彰亦非獨身前來,也同樣帶來百來護衛。
封彰見到李璟後開門見山:“沙門鎮附屬三島我馬上就把上面的兵撤走,你明天就可以接防。但你必須立即把封明以及被你關押的那些人交給我帶走。”
“交給你可以,三萬貫錢什麼時候送到,你什麼時候就帶人走。見錢給人,沒錢免談。”李璟寸步不讓,與封彰這樣的狐狸交手,絕不能弱了氣勢,讓對方看出虛實來。
按兵不動,靜觀其變,不明動態,絕不出手。這一直以來都是封彰不改的行事作風,李璟早已經打聽到了這一切,故此,此時寸步不讓,與封彰相互對視。
“你真的要如此和我對着幹?別忘記了,你是我的下屬,沙門鎮隸屬於大謝砦!”封彰眉頭一挑,語氣嚴厲的道。
李璟淡淡一笑,針鋒相對的回道:“沙門鎮確實隸屬於大謝砦,可大謝砦也歸屬於淄青鎮統轄之下,職下與封兵馬使可都是宋節帥的部下,難道不是嗎?”
“你就不怕哪一天半夜突然再次海賊來襲?”
“哈哈哈,昨天海賊來襲,可你看看那些海賊現在哪裡?”李璟冷哼一聲,“封兵馬使,如果你今天留下來只是要和我說這些話,那可以免了。你要是膽子夠大,不妨現在就帶兵來攻我,我倒要看看,最後是誰先倒下。”說着李璟轉身就離開。
他剛回到城樓,封彰已經再次派人來見。使者帶來了封彰的手書,告訴他明天正午,鳳凰山碼頭交換。看完這封手書,李璟知道封彰這一回合是認輸了。他心裡長鬆一口氣,對着使者點了點頭,末了還不忘記交待一句,“對了,記得告訴封兵馬使,除了帶三萬貫錢來接回你們家封六公子等人外。還有他今日當衆答應給我沙門鎮死傷者的一萬貫撫卹,另外還有他答應我的三百套軍械。要是明天帶來的東西不齊,可不要怪我不給人。”
使者回去之後,封彰很快就帶着人馬回去了,不過王進依然還沒有走。
在鳳凰山腳下,王進的五百人馬臨時停駐於此,一座臨時搭起的軍帳之中,王進聽到封彰居然招呼都沒有打一聲就帶兵撤了,氣的破口大罵。
他的目光掃視到面前的三個打開的木盒時,眼中怒火更盛大。
三個木盒中放了三樣東西,都是李璟送給他的‘禮物’。第一個木盒中是一顆人頭,第二個木盒中還是一顆人頭,第三顆木盒中是十幾封書信還有一個帳本。
對這三個木盒中的東西王進一點也不陌生,第一個盒中的人頭正是他的家將頭王福,此時雙眼大睜,死不瞑目的盛在盒中。另一個首級也很熟悉,那個用眼罩摭住了一邊眼睛,只剩下了一隻獨眼的人頭正是海賊獨眼蛟,那個本來已經應當賣給了宋溫的獨眼蛟鄭霸郎。
那十幾封和那個賬本,他已經看過了,全是他寫給鄭霸郎的信,還有鄭霸郎把他們之間往來的交易都記錄起來的帳本。不過,這些信和帳本都只是抄錄本,而非原件。
隨信送來的還有李璟的一封信,信裡李璟囂張的讓他從此不得插手沙門鎮之間的事情,並且做爲對他這次不友好行動的報復,他已經將島上所有王家的產業沒收。另外,如果他想從李璟手中把那些信和帳本的原件拿回去,他還需要補償給沙門鎮五萬貫錢,作爲對沙門鎮戰死將士的撫卹。
王進自打開這些‘禮物’之後就一直陷入狂躁之中。李璟居然勒索到了他的頭上來了,王家在沙門島上的兵工坊被抄掉之後,李璟居然還敢勒索他五萬貫。“我要殺了李璟,踏平沙門鎮!”
“老五息怒!封彰老狐狸都已經撤了,他估計就等着咱們和李璟打起來,然後看好戲呢!眼下形勢,我們已經有把柄在李璟的手中,真打起來,宋溫可就掌握主動了,到時說不定還得連累家主。一切以大局爲重,暫時先消停一下,讓李璟再囂張一會,等回頭再來收拾他。”登州長史王敬文黑着臉道。
王敬文在王家排名老大,是長房長子,不過卻是庶子。如今王家的家主之位是由排行老二的嫡長子王敬文擔任,王武敬是淄青節度牙兵牙將。王進卻只是三房的,且在家中排位第五。因此王敬文對王進的態度完全就是長兄對待兄弟的態度,一開口,就帶着點教訓口吻,王進卻不敢有半點情緒。
“可這李家小兒太過囂張,再說他現在已經握着我們的把柄,不殺了他,這事情傳出去,對我王家大爲不利。”王進嘆氣道。
王敬文搖頭道:“你還知道此事對我王家大不利啊,你怎麼想的,居然指使海賊來襲擊沙鎮。指使也就指使了,偏偏還找了這麼個沒用的海賊,上千號人攻打一個小島,居然還被人殺的乾乾淨淨。你好歹也是帶兵多年,王家的臉面這回都被你丟乾淨了。”
“我非殺了李璟不可!”王進火冒三丈,“李璟或者能幹掉獨眼蛟,但那獨眼蛟也不過是個不成氣候的海賊,當年被我一戰剿滅,那只是我養的一條狗。就憑着現在我手上的五百兵馬,今晚只要一個突襲,我就能將沙門鎮屠個精光!”
“你這是胡鬧!”王敬文大怒,“經昨天一仗,現在整個登州城都在注視着沙門島,你這個時候就算真殺了李璟又如何,那時宋溫帶兵把你圍殺了,連家主都不敢出面救你。你要真這樣做,那我們整個王氏家族都將毀在你的手中。我們苦心經營數代,好不容易纔有如此的權勢地位,只要再隱忍幾年,將來這淄青平盧的節度使定然就是我們王家嚢中之物。你現在這樣做,豈不是要逼着我們王家立即起兵?那個時候,你能保證朝廷不會發兵攻打我們?”
王進看看王敬文,又看了看擺在桌上的那兩個木盒中的首級,想要找尋答案,但徒勞無功。一時之間,他雖然披甲帶劍,但看起來卻無比的鬱結。“我怎麼做?”他問道。
“暫退一步,李璟不是要錢嗎,給他。”王武文陰沉着臉道,“區區五萬貫而已,如果能夠暫時安撫住這匹桀驁不馴的烈馬,那就值得。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我已經查到一些證據,證明封彥卿和封亮當初就是被李璟所殺。只要我們把這些證據交給封彰,你以爲,封彰還能再坐的住嗎?”他陰陰一笑,“老五,殺人有時並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你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