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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謝島南島之上,到處是一片歡欣沸騰。
李瓃下令,每都宰豬一頭,賞羊兩隻,另賜美酒每人兩斤,賞犒三軍。民壯和那些參戰的戰俘營以及勞工營的人,也都獲得酒肉賞賜。
天已黎明,島上到處都是慶祝的沙門鎮軍。衆將士興高彩烈,盡享勝利的喜悅。
此戰以少對多,是爲上陣。以少擊多,而取得大勝,徹底擊敗大謝砦一萬餘兵馬,並攻佔大謝砦城,更爲上獲。
上陣,全軍皆賞,每人則錢五貫。上陣上獲,賞上加賞,每人加賜五貫。這還只是集體軍功,士兵們的斬將、奪旗、首級功另算。斬一首級,爲一轉軍功,兩個爲二轉,四個爲三轉,八個爲四轉,十六個爲五轉。相應的,一轉賞錢五貫,二轉就是十貫,如果在一場戰鬥中能獲三轉軍功,那就是二十貫,四轉四十貫,五轉殺敵十六個以及上,能一次獲得八十貫的鉅額賞錢。
除了賞錢,獲得三轉以上的戰功,都能得到晉升一級的機會。
相比於殺敵軍功,俘虜則相應的減少了許多賞錢和軍功,俘虜一個只有一貫賞錢,俘虜五個敵人才有一轉軍功。要想靠俘虜來獲得五轉軍功,一次至少得俘虜八十人。
這一戰,沙門鎮軍擊殺了大謝砦兵共一千七百多人,光首級賞錢就發出了八千多貫。加上上陣上獲的全軍賞賜,更高達十萬餘貫。如此高昂的賞賜,讓張宏是一臉的肉疼。連監軍張承業都覺得這賞賜開的太高。雖然朝廷歷來的賞賜和這個數額也是差不多,但實際上朝廷的禁軍和各藩鎮的兵馬賞賜,都早大爲縮水。士兵們根本不可能拿到全額的賞賜,再經過下面軍官的層層剋扣,最後的賞額一般都只有沙門鎮軍現在的一成到兩成左右。
“將軍其實只須賞賜現在的一半左右,將士們都已經感恩不盡了。如此能節省一半的賞錢,像這樣的一場大戰。至少能省下十萬貫以上的賞錢。”張承業也在也處處爲李瓃着想,敵軍來襲時,他大感不妙,曾自告奮勇要去登州搬救兵。王重說他這是想要臨陣逃跑,但李瓃卻相信張承業不是一個會逃跑的人。最後李瓃勸說,才讓張承業相信沙門鎮能夠對付的了來敵而留下。
對於賞賜一事。李瓃向來有自己的看法。當兵打仗,那是最危險的。特別是眼下世道動盪,亂世來臨,這些兵就更是不好當了。既要兵將拼命,又不肯糧餉賞賜,這樣的做法遲早要出事的。晚唐特別是唐末之後,動不動就是鬧餉兵變。最關健的原因就是當兵的待遇太差,生活保障不了。
唐德宗時的長安涇源兵變,就是如此。建中四年十月,德宗準備調往淮西前線平叛的涇原兵馬途經長安時,因爲沒有得到夢寐以求的賞賜,加上供應的飯菜又都是糙米和素菜,士兵發生了譁變,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涇師之變”。德宗倉皇出逃到奉天。成爲唐朝繼玄宗、代宗以後又一位出京避亂的皇帝。
士兵們連皇帝的反都在造,幾千人馬就敢在長安城兵變,逼的皇帝出逃。
這樣的事情並不止有一件,而是在晚唐及唐拇覆上演。李瓃現在統兵,是絕不願意自己的兵也成爲這樣的一羣兵痞的。要想改變這一切,最重要的就是給軍人榮譽感,以及實實在在的豐厚糧餉和賞賜。
雖然和養廉銀無法完全避免官員貪污一樣。但是卻能極好的降低貪污的概率。就如同宋代官員待遇極好,有各種職田、公廨田,還有各種收入,因此宋代的官員比起待遇最差的明代官員。廉潔方面就要強上許多。李瓃沒指望過用錢就能把一支軍隊完全打造成自己理想中的那樣,但至少能防止那些鬧餉,要賞錢兵變的情況。
每戰,繳獲的百分之三十拿出來做爲賞賜,這已經是李瓃早就定好的標準。按每次不同的戰果以及首級軍功發賞,如果繳獲百分之三十不足供給,李瓃自己便得拿庫中錢糧出來補給。如果賞賜的不到百分之三十,那剩餘的就會存入庫中,以備下次使用。
這一戰,張宏粗略統計,拿出來賞賜的錢至少得十萬。不過這一次沙門鎮俘虜了上萬大謝兵,並且奪取了封彰最後所有的七十餘條船,並上次未能攻下的南島及大謝砦城,這個收穫全清點出來,李瓃相信以封彰多年的經營,所有的物資錢糧等加起來至少五六十萬貫,甚至高達百萬貫。發十萬賞賜,完全在那百分之三十以內。
在大謝砦城原來封彰的兵馬使府中,李瓃擺開了慶功宴席。
沙門鎮除了少數值守的軍官外,九成以上的都級以上軍官都到齊了,濟濟一堂。美味佳餚,山珍海味,肉山酒海,敞開供應。廳中熱鬧喧天,將領們高聲歡笑,好不熱鬧。
李瓃的心情極爲躊,自決定來到沙門鎮的那天,他就想過要奪下大謝砦做爲自己的地盤。亂世之中,來不得虛假客氣。更何況,自從他成爲了崔芸卿的門生,他就早已經與封家成了敵對關係。這個關係是無法化解的,除非他棄崔家而改投封家。不過當初他就否決了崔彥卿的拉攏,後面更不可能再改弦更張。
不是他死就是封彰亡,這是他來時就已經註定了的結局。
現在,封彰死了,大謝砦破了,他坐上了府中的上首之位。
這一仗打的痛苦,打的漂亮。封彰和裴宥聯手,近三萬人馬來襲。李瓃卻憑藉着八千並非訓練足夠的兵馬,以及數千民壯戰俘等組織起來,反而打了一個漂亮的反擊戰。一舉把封彰給個老賊給網進了羅網之中。
斬殺大謝兵和都裡鎮兵近三千人,俘虜一萬餘人,而沙門鎮方面陣亡者重傷不到三百,其中還有半數以上戰死重傷者是民壯和戰俘營以及勞工營的。如此戰果,足以讓李瓃自傲。
李瓃左首最尊貴的上首席位坐着的是宋希,這位李瓃的前任上司。在登州團結營時,宋希是牟平營的十將。那時李瓃還只是一個隊頭。李瓃決定接下沙門鎮鎮將之位,回到清寧鄉時,宋希也是隨後上任,在李母的大壽時,他還前去拜壽,並與李瓃一起反擊過來來襲的盜匪。
李瓃到沙門鎮之後。宋溫升任登州刺史,宋希這個宋威的族人兼麾下大將也自然補了宋溫的缺,擔任了登州營三千團結兵的都虞侯,成爲登州團結兵的實際掌控者。
宋溫見沙門鎮烽火起,得知封彰再攻沙門鎮,便立即讓宋希率在登州的一千團結兵以及登州支州兵和龍山營各五百,共兩千人馬趕來救援。李瓃現在是宋威都十分看重的將領。他手下的那支精兵又非常強悍,更兼沙門鎮這塊地盤也是非常重要,宋溫不敢有失。
宋希與李瓃的關係還算不錯,李瓃上任後對這位前上司也是一支十分有禮,各種節慶禮物不斷,且十分貴重。救援李瓃,他當然是沒有二話。更何況,宋溫在他前來時。曾經私下跟他說,大謝砦十分重要,李瓃雖然是崔芸卿的門生,也對節帥表現的十分順從。但他畢竟不是他們這些久跟節帥的忠心麾下,爲長遠計,最好是他們佔下大謝砦城。畢竟,掌握在自己手中。總比放在別人手中更實在。
“救援李瓃爲第一,如果能擊敗封彰,那麼你當立即搶佔大謝砦。只要事情成功,我爲你向節帥請求。升任你爲大謝砦兵馬使。登州港是一個吐錢的寶藏,現在節帥十分缺錢,我們得想辦法控制登州港。要控制登州港,首要是掌控大謝砦,你明白嗎?”
兵馬使和團結兵都虞侯,這可是兩個天差地別的官職。雖然都是掌兵,可團結兵既沒地盤,也沒有健卒。團結兵不過是臨時徵召的民兵,每年只有一半的時間徵召起來,剩下一半時間他們還得回家春耕秋收。更何況,登州團結兵雖有三千,可卻分別駐守在四個縣內。
但兵馬使就不同了,特別還是大謝砦的兵馬使。想想封彰,他兵額不過三千,可實際上卻能養起一百多條船的艦隊和兩萬人馬,可知道這塊地盤的富裕。特別是獨處海上,那是逍遙自在。
得令之後,他興奮的都有胸制不住自己的激動,率軍立即趕到登州水師,要求派船運兵增援沙門鎮。王進部下故意推脫怠慢,宋希直接下令把那人痛打一頓,帶人直闖了王進的府中,一大羣兵馬涌進,當時王進臉都蒼白了,以爲宋希他們這是要全面開戰,拿他開刀祭旗了。
等宋希說明來意,王進雖然滿心憤怒,可在一大羣兵馬面前,最後也無法再推脫藉口,只好調派軍艦戰船,運送宋希等人前往大謝砦。心中卻在暗中期盼,希望封彰和都裡鎮的兵馬能夠迅捷一些,早點攻下沙門鎮,幹掉李瓃。
宋希滿心趕來增援,想着只要一擊退來敵,立即就要搶佔大謝砦。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他趕到之時,戰事已經結束,大謝砦居然已經變換了旗幟。封字將旗早已經扯下,大謝砦南島遍插李字將旗。
上島之時,當他看着南島碼頭上那排列整齊無比的千人方陣,那一丈八尺長的槊鋒上還染着鮮血。而更讓他心驚的是,他居然看到了一支同樣多達千人的騎兵。天啊,沙門鎮什麼時候居然出現了一支上千人的騎兵。一看這些戰馬,多年征戰的宋希馬上認出,這些都是上好的遼東戰馬,比起河套戰馬和西域戰馬,半點也不遜色。再看那些騎兵,他們整齊的跨坐在馬上,手上是有些彎曲的長刀出鞘。
那是一股說不出的殺氣,宋希明白這是隻有真正見過血的士兵纔有的氣勢。一看這些騎兵居然跨坐在馬上,揚刀出鞘列陣迎接,宋希就已經預感到了一股不好的感覺。李瓃排出這樣的陣勢,似乎目的在威懾啊。
威懾誰?
封彰和封尋都死了。他一上岸,李瓃就讓人把那兩個首級給端到了他的面前,讓他過目。封彰的首級燒的有些面目全非,可封尋的首級卻完好。
封彰叔侄死了,李瓃威懾的對象只能是自己了。
再回頭看碼頭外海上那遊弋的沙門鎮艦隊,以及除了那支長槊方陣和騎兵方陣之外,碼頭上還有數個士兵方陣。有的方陣裝備精良。陣中起伏着一股殺氣,一看就是沙門鎮的精兵。而另一些雖然穿着五花八門,只拿了長矛或者弓箭,許多人連個頭盔也沒有,但他們五個千人陣的數量,就足心讓人心驚。
光碼頭上就有七個千人陣。再加上海上的艦隊,這數量讓宋希驚心。他回頭看了看自己帶來的兩千兵,龍山營和支州兵派來的都是一羣老弱,團結兵也不過是一羣還未訓練足夠的泥腿子。雖然他們拿着刀兵,穿着鎧甲,可站在碼頭上,與李瓃的部下兵馬一比。簡直就是狼羣面前的羣羊。
從碼頭一直到宴席上,宋希的臉色就一直有些不好,雖然在李瓃面前強顏歡笑,可心裡卻是百般愁結。他心裡已經有些明白,李瓃這般的舉動,擺明是不想要把佔下的大謝砦城再給吐出來了。自己剛剛高興了半天,這兵馬使的位置卻與自己無關了,可嘆白高興了一場。
“我沙門鎮各位將士!”
“還有登州城特意趕來的宋將軍帶領的團結營、龍山營、支州兵的弟兄!”
李瓃高高舉起酒杯。大廳裡瞬時間安靜下來,只聽李瓃略帶激昂的聲音在大廳內迴盪,“封彰喪心病狂,視我們一再對他的容忍退讓爲好欺,這一次更是勾結了遼東外人來襲擊我軍。但是這不過是以卵擊石,再多的陰謀詭計,在我們沙門鎮勇敢的將士面前。那也不過是場笑話。“
“封彰已經用他的死償還了他的罪責,封尋也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而自殺贖罪。眼下我沙門鎮已經徹底擊敗了來犯敵人。不過,我相信此事只是封彰叔侄的罪責,底下的士兵不過是受其欺騙。本將身爲大謝砦副兵馬使。在眼下大謝砦原兵馬使封彰和副兵馬使封尋叛亂兵敗身死之後,有責任也有義務承擔起大謝砦眼下的局勢。”
宋希在下面聽的眼角跳動,李瓃這番話說的太冠冕堂皇了。不過要怪也只能怪封彰這個蠢人,精明一世,如今卻被李瓃逼的連出昏招,現在不但自己送了性命,還把整個大謝砦徹底的拱手送給了李瓃。
原先給李瓃加大謝砦副兵馬使之職,只是爲了方便他統大洶山等島,也算是給李瓃的一個安慰。誰能想到,現在封彰聯結外人再次襲擊沙門鎮兵敗身亡之後,李瓃現在佔據了大謝砦,還順便的把這副兵馬使的名頭一亮,完全明正言順的接掌大謝砦了。
宋希連一句話都沒的可說,李瓃現在是大謝砦副兵馬使,封彰封尋一死,他就是最高軍官。
“封彰叔侄的叛亂已經被鎮壓,這一仗打出了我們淄青兵馬的軍威,這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時刻。當然,這也是三軍將士捨身殺敵的功勞,在我們歡慶勝利之時,我們也不應忘記爲國捐軀的弟兄,我提議今天第一杯酒,敬給陣亡的將士,願他們在天之靈安息。”
說完,李瓃緩緩將酒倒在地上,廳中滿廳將校也跟隨主帥將酒灑在地上。
隨後,李瓃起身走到宋希的面前,高聲道:“登州團結兵都虞侯宋希將軍,那是本將剛入伍時的頂頭上峰。在團結營時,本將就屢蒙宋希將軍的照顧,這一次,宋希將軍聞聽我沙門鎮有烽煙警訊,立即前來增援,這讓本將萬分感慨激動。這第二杯酒,我要敬宋希將軍,以及前來增援的所有弟兄們一杯,謝謝大家。”
衆人都向宋希望來,在衆人的目光之下,宋希面帶苦笑,李瓃把話說的這麼客氣,他又還能如何。
端起手中酒杯,宋希輕笑道:“其實本將救援來遲,心中實感愧疚。來晚一步,連個叛軍的影子都沒有見到,更談不上增援。這杯酒,我受之有愧,不過我代宋使君飲下,雖然我等救援來遲,可宋使君對李瓃將軍以及沙門鎮衆兄弟們的關懷擔心,卻是十足的。”
等宋希飲下這杯酒,李瓃大笑道:“不管如何,弟兄們前來幫忙,我們不能虧待了大家。張兵曹,馬上派人給前來的兩千弟兄每人發五貫賞賜,並立即送去豬羊酒肉感謝。”
轉頭又對梅根道:“梅根將軍,等弟兄們吃飽喝足之後,你親自率鎮海營的船隻送弟兄們回登州。挑一些大船,大船平穩,可免海上風浪。弟兄們辛苦前來,可不能委屈了大家。”說完轉頭對廳中衆人笑道:“來,現在咱們先痛飲三杯!”
宋希張了張嘴,可最終卻只得無奈閉嘴。李瓃先是給來援衆將士酒肉賞賜,又每人給了五千錢的重賞。然後又讓人把他們送回登州,這是絲毫不給他們染指大謝砦的機會啊。可是他又能如何,眼下的情況,就算他想爭,可底下的士兵們拿了李瓃的大筆賞錢,又得酒肉賞賜,有幾個會願意死皮賴臉的留下,更何況,就算他留下,可是看看這大謝砦南島上成千上萬的沙門鎮軍,他留下又能如何。
哎,心中嘆息一聲,宋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美酒入喉,他卻絲毫沒有品出美味,只有滿肚子的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