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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灣,錢塘江。
港口,一支由十艘明州船組成的海商船隊正在做啓航準備。
“主桅、前桅、後桅,還有帆,全部再仔細檢查一遍。長生,你去看下淡水。大頭,你給老子滾一邊去,別碰那羅盤,那是你小子能動的麼...”
船隊的東家謝成深吸了一口帶着海腥味的空氣,遠遠望着依然籠罩在晨曦白霧之中的杭州,心情充滿着複雜。
終於要離開生他養他,祖輩世代居住的家鄉了。
他忍不住回頭瞄了一眼船艙口,那裡面,十幾個孩童正在擦洗着甲板。
謝成今年剛好三十,步入而立之年。他本是靠近錢塘江的越州西陵謝氏子弟。謝家乃是越州大族,雖然不能與蘭陵蕭氏這樣的南方頂級豪族相比,可謝氏在錢塘江一帶,甚至就是越州都是前十的家族。
不過謝成的父親雖然是謝氏的當代家主,但是他的母親卻只是一名卑微的侍女,家主的一次酒後亂性,十月之後有了他。做爲一個母親連妾都不是的婢生子,謝成在謝氏的地位很低,不說不能與那些嫡子兄長們同樣待遇,就連那些妾生的庶出子地位也比他強太多了。
他在謝氏,其實就相相當於一名僕人。至少,他從小說不能稱家主爲父親,也不能稱那些兄弟們爲兄弟。
不過做爲家主之子,他的命運比普通的僕人還是要強一些的,自小也有機會跟着讀書,稍長後。還開始跟着族中管事學做生意。他的命運早就註定,如果沒有意外,長大後,家中的一切財產和地位等都與他無關,他沒有半點繼承權。不過告着身上的謝氏血脈。也能做一個不錯的管事,幫着打理謝氏子弟們並不願意花費精力的商鋪等事。
不過自小讀過書的謝成很聰明,他並不滿足於這樣的現狀。
偶然的機會,謝成與當初還只是一個鎮將的安東郡王李璟有了生意上的往來,慢慢的生意越做越大。李璟這些年青雲直上,謝成的生意也因此突飛猛進。
到如今。謝成一邊給謝氏經營,一邊慢慢的給自己積攢下了一筆巨大的財富。
而如今,他終於決定,拋棄謝氏的一切,帶着自己的妻子兒女以及母親,舉家遷往遼東。謝氏家主也早知道這個婢生子與李璟的關係。這些年謝成爲謝氏賺的錢是整個家族以往百年所賺到的財富。
謝成一開始勸謝氏家主舉族遷往遼東,認爲能給謝家帶來更大的發展,這個發展不單單是經濟上的,還有可能是權勢上的。不過謝崇猶豫不決,捨不得謝氏在越州數百年的傳承經營。或者說,謝崇對於前往遼東之地,明顯還是有些擔憂的。畢竟那裡是蠻胡的地盤。
最後謝成決定脫離謝氏,謝崇答應了。他拒絕了兒子以及族中兄弟們提出的讓謝成淨身出戶的決定,他知道這個兒子,短短几年的時間,能給謝家帶來這巨大財富背後的原因,謝成與李璟一直經商往來。雖然,謝成在李璟的眼中也許算不得什麼,但謝崇不想做太絕。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站在甲板上,謝成也是心緒起伏。雖然他並沒能勸動謝崇把整個謝氏遷移到遼東。但他也知道,國人家鄉觀念根深蒂固,讓謝氏背井離鄉,舉族遷移,前往遼東的蠻荒之地。並非易事。憑他費盡脣舌,想盡辦法,也免不了最後失敗。
謝成倒並未因此而失落,這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能成功。
除了如他這樣的庶出子弟,或者是沒落的世家豪強地主,若未遭大變,他們的確不會輕易的就受到幾番話語的誘惑。在大多數人的眼中,遼東,那幾乎就等於野蠻、苦寒等同起來。
與這些人比起來,反倒是謝玄這些常年奔跑於遼東、登州以南東南沿海一線的海商們,清楚的看到了遼東這一塊地盤收復之後,其上面所展現出來的勃勃商機。只要有利可圖,商人們都全然無懼。別說遼東如今已經成爲了安東郡王的地盤,郡王手握二十萬兵馬,橫掃遼東。就算是東北依然還是那些野蠻胡人的地盤,可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他們一樣敢深入虎穴。
謝成把這些年在越州置辦的一些商鋪還有田莊,全部轉賣給了謝氏。最後,謝成所有的財產,換來了這十條明州大海船,每條船都是五桅三千石大船。
這次除了謝成一家北上外,他本來還說服了與他差不多的一些大族豪弱家沒繼承權的庶子,以及一些窮困文人,甚至是一些追逐利益的膽大商人,不過到現在,船就要啓航了,可最終還是有近半的人退縮了。
不過他並不沮喪,他們要去的地方,他們要做的事業,是那些軟弱膽小的人所無法理解的。
謝成在安東郡王攻滅高句麗國的時候,才從遼東返回。他清楚的知道遼東眼下是個什麼樣的局勢,那裡現在遍地都是機遇,滿地都是黃金。
無數的礦山都已經堪探測繪好了,只等着商人們拿錢拍下開採權,就能開採,那些煤、鋁、黑油、鐵、等各種礦物,那都是暴利的行業。還有那遼河兩岸無數的田地,在中原,一畝上田要十貫錢,而現在在遼東,一畝土地只要兩貫錢而已。像是那次一些的山坡地,最便宜的更是隻要五百文一畝。
此外,在遼東除了開礦、種田,更大的商機在等着他們。無數的工坊,每隔一段時間就有新的商品發明製作,隨便搶到一樣商品的經銷權或者是生產代工權,都能大賺特賺。
這次最後願意隨他前往遼東的人中,有三十來個商人,他們先前已經跟隨他前往登州遼東考察過。謝成已經與他們簽了合約,一衆商人最後成立了一家新的商行。按股份,謝成的擁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成爲了這家商行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剩下的還有大約兩百多名文人士子,這些人都是窮困文人,出身平民。科舉不第,又無法進入官府幕府中做事,家中也無餘錢長期負擔他們這樣一直讀下去。最後,聽了謝成等人的描繪,最終從謝玄這裡拿到了每人二十貫錢的借款後,終於決定闖關外。
幾十位商人合夥人。再加上二百餘文人,以及他們的家眷,就已經有千餘人。不過他有十條三千石的船,每條船都能裝一千餘人。謝成此時手上並沒有多少本錢,他們的船除了一些杭越等地的土產,剩下大量空艙。卻無法裝滿。
不過精明的謝成是不肯空船北上的,如今的安東郡王手下,什麼都不缺,就是缺人。按郡王所頒下的規定,所有的商人,只要能想辦法介紹帶來新的移民,只要不是綁架搶來的。都能得到一筆介紹費。其中以各類文人的介紹費最高,然後是各類技術工匠,再次就是農夫,然後是青壯男女,就連孩童少年,只要帶到鎮國軍地盤,都能得到一筆不菲的介紹費。
除了大唐子民不許綁架販賣外,若是各商隊從其它各蕃國販運蕃奴到安東郡王地盤,卻是能進入官府控制的蕃族奴隸專賣場的。
算來,奴隸交易算是眼下最火爆最暴利的一樣買賣了。但由於奴隸買賣有諸多限制,謝成卻是無法做這生意。不過這次新商行的第一單買賣,除了做些絲綢、茶葉、瓷器買賣外,他們的第一票主打生意就是運送人口往遼東。
一個成年工匠,按技術不同。可以從郡王那裡拿到五貫到二十貫不等的介紹費。就算是普通的青壯,也能拿到二到五貫的介紹費。哪怕最低的孩童,都拿拿到五百文介紹費。
一船若是裝兩千人,光介紹費就能收四五千貫介紹費,更何況,這一路運送到遼東,船票錢和路上的飯錢還是要收的。另外他們還給這些闖關外的人提供借款,雖然不是高利,但利息也不算少,這同樣是一筆收入。
如果十條船裝滿,其實利潤比起販運糧食來,還要高。
想到這裡,謝成對於自己的新商行,充滿信心。
“大官人,馬上就要開船了。”一個童僕走到他的身後,提醒道。
謝成從思緒中回過神來,輕輕嗯了一聲。這小孩子又黑又瘦,個頭不高,腦袋卻不小。謝成問過他年紀,差不多有十二歲了,但看起來,卻似乎只有七八歲的樣子。謝成這一趟十條船上,一共有三千多個這樣的小孩子。
這些孩子從四五歲到十三四歲,全都是杭越明湖常諸州中的乞丐孤兒。這些都是他費盡辛苦才找來的,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找來這些孤兒,又在他的各個莊園中收養了一小段時間。
這些孤兒當中,其中一部份聰明伶俐又長相端正的孩子,被挑出來做了家僮侍女,再長大些,他會送入自己的商行中安排做學徒夥計。剩下的那數千孤兒,他則打算送給郡王。遼東最缺人口,這些孩子雖然還做不得什麼事情,但遼東卻是來者不拒。
這些孩子在各州縣都是沒人要沒人管的孤兒,可謝成要帶走他們,當初卻還是付了官府一筆不小的錢糧。這還是以收養孤兒的名義,雖然州縣平時不管這些孤兒,但當地人丁數量增長,其實也是官府的考覈政績之一。因此,官府都不願意本地的人口流失,就是謝成與那些合夥人帶走的這些家丁家眷,甚至是佃戶夥計,都還是請了謝氏族長出面,然後又花了一筆重金才讓官府開具了公憑。
若沒有這憑證,在港口是不允許登船的,否則被查到的話,將是重罪。
謝成這一趟出海,所帶的茶葉、絲綢等都是輕便之物,並沒有佔多少空間。其餘的,全部裝人。十條船三萬石的容量,原本是載一萬五千人標準,最後謝成和他的合夥人,硬是弄來了三萬人。
三萬人,謝成只辦了不到一成的憑證,其餘的都都是無證的人,雖然說重金收買了衆官員,可這也還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起錨羅!起桅羅!”
十餘個大漢的聲音齊整宏亮的叫了起來,頓時喚回了正在出神的謝成,他不由轉過頭去,只聽見桅杆下的轉軸發出“嘎嘎”的巨大聲響,但這聲響瞬間就被淹沒在衆多水手們興奮的叫喊聲中。帆船上的桅杆在轉軸的帶動卜,數丈高的後桅、高達七八丈的前桅、還有那根十丈有餘的粗大主桅,緩緩的豎了起艦。
“啊,哦,哦!”帶着無比的驚歎,一陣尖銳的孩童聲音大叫了起來,頓時嚇了謝成一跳,他看着身邊的這個“小童僕”,但這個“小童僕”卻全然忘記了他,又是興奮,又是震驚的呆呆望着眼前巨人的主桅,嘴裡聆自發出單調的叫聲。
這個來自市井的小乞丐,顯然是頭一次見到如此的場面,激動之下,早將這些日子在越州莊園中剛學到的規矩拋到了腦後,完全是沒有規矩的又叫又跳。
謝成臉上浮起一陣微笑,又有幾分理解。
想當初,他在沙門鎮見到郡王的鐵甲海鶻戰艦之時,還不是一樣的震驚萬分。
船上的水手開始忙碌起來,這些水手都是這些年跟隨着謝成一起跑船的老夥計。桅杆下的絞盤不斷髮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白色的船帆被十幾個水手合力持上桅杆,身處巨大的主帆和前帆之間,謝成幾乎感覺自己被朵朵白雲籠罩着,他雙手緊緊的按住船舷,竭力的抑制着自己激動的心情。
從今天起,自己就是這支商隊的東家了。
五年前,他是如何也不敢相信到這樣的結果的。一個婢生子,居然也能有朝一日,成爲人人敬重的大商隊東家。甚至,也許有朝一日他還能成爲一名勳士。如今的遼東,就有一百多名爵士和三百多名勳士,這些新出爐的貴族們,原本都只是底層的軍官,現在卻一躍而成了貴族。
遼東不但對於士兵極爲尊崇,對於文人也相當尊重,在遼東,不論是官員還是教師或者學生,都是極受人尊重的。而他們這些商人,雖然不比戰士和士人,但卻也遠比在中原更得尊重。聽一些傳言,安東王準備要給一些傑出貢獻的商人們授勳。這個消息,讓謝成心嚮往之,想想就激動萬分。
一艘小艇飛快的駛到船隊前面,上面的人正向他們揮舞着旗幟。那是港內的指揮船隻,正引導他們駛了港口。
帆船彷彿行駛的很慢,但身邊的其它景象卻在飛快的消逝,落在後面,越來越遠。
謝成站在船頭觀看着前方的風景。
日出東方,紅霞萬丈,是那麼的美麗,如同此時他心中的希望,如同美好的未來,讓人迫不急待的想要靠近。
船隊緩緩駛出杭州港,各條船上的甲板,涌出許許多多闖關外的人,一個個目光回望故鄉,也許這一去,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