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歸霸龜縮城中不出,卻正中李璟下懷。
當日依劉尋之計,命全軍將士挖土裝袋,同時投入汴水運河,由敬翔、蓋寓負責修築圍堰堤壩,曾元裕、劉守謙、張承宗三將率兵堵住宿州城四門,防止張歸霸出城破壞堤壩。又派劉尋、王彥章、李存孝三將巡視四郊,堵截隨時可能來援的齊軍兵馬。
由於張歸霸一直龜縮城中,秦軍又士氣高昂,因此攔截築堤的工作效率極高,僅僅用了四天的時間,就完成了填河與修築圍堰的工程。僅僅兩天之後,宿州城頓成一座人工湖,城中水深盈尺,沒過膝蓋。
一時間,宿州城內過過房屋被淹,城中百姓紛紛只得逃到尾頂之上。
宿州城中,原感化軍宿州刺史張筠現在只是閒人一個,被剝奪了軍權,只擔任着宿州長史之職。城中進水,張府也被淹了,水深過膝,幸好張家乃是鉅富,雖然家被淹了,可他還有幾條畫舫大船,此時全家都搬入了船上居住。
天空豔陽高照,家中卻是一片波光,張筠手撫船舷欄杆,心中說不出的滋味。
“大郎,在想什麼?”身後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張筠的父親張傳古移步過來。
張筠連忙見禮:“父親大人!”
張傳古是海州張氏族長,雖未入仕爲官,卻經營着張氏家族的生意,十分有生意頭腦,張氏這些年蒸蒸日上,家財數千萬貫,可謂都是老頭子的功勞。因此。張筠雖然年少就已經做到了宿州刺史的位置。其中固然是有他勇猛而又有才能的原因。但更多的還是張氏在感化鎮的聲望地位財勢,再加上這幾年感化軍接連動盪,原爲時溥部下心腹的他,便能登上宿州刺史。
張傳古一身絲綢,大袖長袍,玉帶襆頭,五綹長鬚,很有儒商派頭。雖年過五十。但整個人卻紅光滿面,看起來不過四十許左右的樣子。
看着兒子眉間緊皺,張傳古道:“你可是在考慮眼下局勢?”
張筠點了點頭。
張傳古又道:“確實到考慮的時候了,當初時溥降齊,我們沒有第二條路選擇。可如今不同,黃巢這條船什麼時候沉我們還不知道,但張歸霸這條船卻是要沉了。趁着還未沉沒之前,我們須儘早換船。現在旁邊就有一艘大船,我們可不能錯過登船的機會。”
張筠神色一動,有些意外的看着父親。
“你跟我來。爲父給你介紹個朋友。”張傳古說完,直接在前走去。張筠跟隨。很快張父帶着他來到其父的船上,到得艙中,卻見裡面已經有一人端坐在那。
“在下第五庶,暫爲大唐東北道大行臺監察廳軍情局郎中,此次冒昧前來打擾,還望見諒。這裡有書信一封,乃是我家殿下親筆書信,特讓我轉交給張將軍。”端坐男子起身行了一禮,然後直接取出一封信交給他。
張筠微愣,沒有想到這人居然是李璟的情報頭目,競然敢犯險深入宿州城中來見他。而且看對方的意思,似乎已經認定自己會歸附李璟一樣。目光餘光看見一旁的父親神色如常,張筠突然明白過來,看來李璟的人先和自己的父親聯繫上了,談的差不多了,才最後來見自己的。
他突然想起,父親這幾年不就是在與登州那邊做生意嗎。再想起父親的那番話,只怕父親是早就和他們有聯繫的。
一時之間,張筠倒是完全理解了。不管如何,父親的做法沒有錯。
想他上次拼命救了張歸霸,可換來的是什麼?換來的是兵權被奪,貶爲長史這樣的閒職。如今局勢,援兵遲遲不至,宿州卻是要眼看守不住了,觀各方羣雄,李璟身爲大唐天下兵馬元帥,在長安天子已經西幸的情況下,李璟可比稱帝的黃巢更強。
想明白後,張筠對着第五庶笑了笑,打開書信觀看起來。信是李璟親筆信,內容不外乎李璟招攬之語,讓他反正等話。信後又附有李璟的封賞任命,授左驍衛大將軍,鎮軍大將軍,密州防禦使,兼原宿州感化軍新建一軍賜號神武軍,授張筠爲神武軍軍主。”
張筠對於秦軍的軍制也是有些瞭解的,大抵與朝廷的相當。前面兩個大將軍一個是虛銜,一個是散階,表明他的品階是三品職。真正的實職還是密州防禦使,秦軍軍民分管,防禦使就是一州統兵官,不過比朝廷的防禦使職權低了許多。但是神武軍軍主,這卻是秦軍中實打實的實職要職,神武軍有軍號,不是沒軍號的土團和鄉兵,這是戰兵編制。掌一軍五千人馬,算是秦軍大將了。
這個封賞,讓張筠都十分意外。
第五庶一直觀察着張筠的反應,察顏觀色,已經看出張筠心意已動。當下笑着道:“秦王殿下對張將軍十分欣賞,數次公開稱讚將軍年少卻有勇有謀,氣度非凡,有大將之風。”
張筠的年齡比李璟還要年輕幾歲,確實當的上是年少了。而且那日夜戰之時,張筠勇猛無雙,殺出重圍的表現,也讓秦軍諸將十分佩服。
事情到了這步,也沒什麼必要再虛言假語,張筠很痛快的答應歸隊齊軍。
“還請第五將軍轉告秦王殿下,再給末將三天時間,到時定將宿州一起獻與秦王。”
第五庶拿了張筠給李璟的書信,滿意離去。成功策反張筠,可謂是他們軍情局的大功一件。
等人走後,張筠思忖良久,對父親道:“還請父親替我暗中聯絡城中大戶以及富商等。”
張傳古知道兒子的意思,眼下原感化諸將都被奪去兵權,要想奪城,只能另闢奚徑。城中的大戶商人們其實早對眼下的局勢擔憂無比。巴不得早日結束戰事。聯繫他們。自然是要借這些大戶手中的家丁辦事。
接下來。張傳古開始秘密聯繫各大戶商家,而張筠也十分小心謹慎的暗中聯絡原先的舊部軍官們。由於城中水淹,張歸霸又早剝奪了感化軍將的軍權,一時間忙的不可開交,倒把這些人給忽視了。
轉眼三天已過,宿州城中的積水已至腰腹,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兩月。宿州城就將完蛋。
當天晚上,張筠秘密聯絡手下原軍官,張傳古則聯絡了城中大戶富商們,兩下一起動手,突然發難。由張傳古率各家家丁打開城門,引秦軍入城。而張筠等人則潛入原感化軍營,發動兵變,殺死張歸霸派去的軍官,重新掌握感化軍。然後率兵直撲張歸霸的兵馬所在的西城高地營地。
張歸霸被部下叫醒之時,還有些昏沉沉的。聽到四處響起的喊殺之聲,不由的瞪大了眼。
“張軍。大事不好,張筠父子那對狗賊反了,他們帶着各家大戶的家丁打開了城門,又入感化軍營地唆使士兵譁變,現在全城大亂。秦軍已經入城了!”
聽到秦軍已經入城,張歸霸一顆心立即涼了半截。
張歸牟一身鎧甲闖入,“大哥,宿州守不住了,趕快離開這裡,再晚,就走不了了。”
張歸霸回過神來,也不再奢望奪回城池。草軍這些年來轉戰天下,打仗不是最強的,守城也不是最厲害的,但論起跑路卻無人能比。兄弟倆集結了身邊的親兵,乘着黑夜和混亂,一路向西殺將出去。
及至天明時分,宿州城中的混亂終於結束。
李璟兵馬已經成功控制了宿州城,張筠父子引城中倒戈的感化軍官兵和城中大戶富商等前來迎接,李璟一一接見。並當衆下令,給張筠等諸將頒發封賞,對張傳古等原城中豪族鉅商,也一一表彰,分別賜予爵士、勳士等爵位。
對城中的約三千感化軍,李璟將他們都編入新編的神武軍中,並從各軍中抽調兩千老兵補充其中,補滿五千編制,由張筠任軍主。
此外,李璟還給全軍所有將士每人五千錢賞賜,對於神武軍加賜五千。
一時間,宿州城中一片歡呼。
秦軍當日把堤壩挖開,泡了數天水的宿州城恢復了舊貌。戰兵檢點,宿州感化軍盡降,張歸霸所部也基本覆沒,逃走了三千左右。李璟也並不在意,當日李璟並沒有下令四面圍堵,也是不想讓張歸霸困獸之鬥,給秦軍贊成太大傷亡。李璟的目標是奪取宿州,不是消滅張歸霸。
宿州雖小,但位置卻很重要,境內有睢水、汴水運河、渙水、渦水這四條貫穿河南中部南北,聯通黃淮兩河的重要水道。特別是汴水運河,這可是最重要的運河,佔據了宿州,再加上楚州,李璟只要再奪下徐州,那麼便是徹底的控制了黃淮平原。
李璟對於才二十五歲的張筠也是十分的欣賞,與他談了幾次,此人確實不愧爲當初感化雙雄稱號,雖然年青,可卻是真正的有勇有謀。欣喜之下,李璟特別向朝廷奏請,爲張筠請封爲長沙侯。
就在此時,李璟福祿雙至,剛代替高傑坐鎮壽州的淮南大將陳琪,因爲不滿高駢寵用呂用之、張守一這等術士,又隨意殺害淮軍大將馮綬,心中更爲不滿。陳琪剛接任壽州,張守一便向他索賂,陳琪不肯,張守一便編織罪名,抓了陳琪的兒子,竟然在獄中將其害死。陳琪聞訊,心中憤怒萬分,聽聞高駢久攻楚州不下,李璟又新破北面宿州,乾脆一咬牙,派心腹向李璟請降。
壽州與宿州南北相接,只隔一條淮河。壽州與濠州更是東西相連。如今宿州與濠州都在李璟掌握之中,陳琪乾脆降了李璟。李璟聞訊自然大喜,連忙派林威親自南下接收壽州,把這淮西重鎮壽春就此佔據。
李璟將陳琪所部整編爲雄武軍,以陳琪爲雄武軍主,爲陳琪請封鎮軍大將軍、左威衛大將軍、海州防禦使、雄武軍主,壽春侯,將其與所部調往海州整編訓練。壽州,由林威率軍駐守。
高駢在楚州城下,聞得此訊,跳腳大罵,下令派人去揚州斬殺陳琪全家。可陳琪早有安排,家人早不知所蹤。高駢更加憤怒,一怒之下,下令大舉進攻楚州,結果一日連攻十二次,徒然在楚州城下留下數千屍首而已。此時,久攻不下,反而又失壽春。不幾日,又有急報傳來,廬州人楊行密,殺刺史,自任爲八都兵馬使,手下八都每都各千人,聲勢極大,已經佔據廬州。
高駢一時四面楚歌,諸將勸退兵。高駢只得恨恨收兵,剛回到揚州,楊行密派人送來諸多錢糧,稱廬州刺史諸多罪狀,殺其只是爲民請命,還稱願意爲郡王效命。高駢此時一心忙着想辦法對付咄咄逼人的李璟,也顧不上楊行密這條雜魚,見他這個態度,便乾脆下令以楊行密爲淮南廬州刺史,算是招納麾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