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暗忖,如果‘他’是李克用,那會如何?
如果李克用真的還活着,爲何他一直不現身,甚至在如今秦藩中都流傳出李克用已經戰死的消息時,他也一直沒有現身過。也許一開始是因爲他還沒有脫離險境,可現在如果他已經到了這裡,爲何他還不直接現身?
要是晉王真的還活着,卻不露面,更不見李嗣昭,反而要秘密見他?這究竟是爲什麼?百般思緒在他腦海中不斷迴繞。
如果有人能夠告訴他該怎麼做就好了。
他有些懷念蓋寓,懷念康君立,懷念程懷信...可惜蓋寓被俘後投靠了李璟,如今卻反而成爲了秦藩重臣。康君立一心忠於晉王,結果卻被小人進讒,而稀里湖塗的死於一杯毒酒,反倒是程懷信,雖然死於戰陣之上,至少,不會看到如今這樣的局面。
夜幕降臨,黑暗籠罩大地。
可他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大營的喧囂漸漸平靜下來,營地開始沉寂。
他忍不住掀開一點帳簾往外看,外面黑漆漆一片,只有一些火把,值夜的巡邏守衛過去好久也沒見回來。
李存璋突然坐起,然後將身下的毯子披在了身上。
我這是在做什麼?一邊披毯子,他一邊卻還不由的輕聲低喃。
瘋了!這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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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楓林山谷等他的那個人是誰,這都絕非好事。
如果那裡等他的是李存進,那他就是背叛了李嗣昭。若被發現。可能性命不保。
若那裡等他的是李嗣昭。那他這一次,更加的是自投羅網。
如果那裡等他的是晉王,會更糟糕。晉王選擇這樣的見面方式,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李嗣昭和李嗣源都背叛了晉王,或者晉王不再信任他們了。他去見晉王,就將捲入晉王重奪沙它權利的鬥爭中去。
李存璋披起毯子,又拿起了他的彎刀。
在李嗣昭與李嗣源之間做選擇。這讓他難以決斷。或者說,他心裡一直在期待着晉王的迴歸,也許這是一個陷阱,但只要有一線機會,他也願意卻,晉王也許正需要他。他對自己說,將彎刀藏在毯子中。
他仔細的觀看着外面,一直等着那隊巡邏的士兵過去之後,才潛入黑夜之中。他直等他們走遠後纔跟着快步衝過,他靈巧而又緊張的穿過一片營帳。來到馬廄旁。
在那裡,白天那個馬伕正站在那裡等候着他。
看到他到來。他微微而笑,那笑容,哪有半分老實巴交農夫的模樣?
兩匹戰馬已經備好了全套馬鞍,“跟我來!”那個鴉兒軍輕語一聲,翻身上馬,策馬前行。這個時候,李存璋才發現,他選的都是兩匹白馬,而且馬蹄上已經裹上了布。
越往營外走,夜色便越漆黑。
他心裡充滿着緊張,就如同十二歲第一次在戰場上殺完人後,在那個豐滿的女俘虜身上享受自己的成人禮時一樣的緊張。他不敢回頭,生怕自己一回頭就會跑回去。
那個黑鴉兵就在前面,一言不發。
抵達楓林山谷時,耳邊已經是一片死寂。他拉緊了毯子,空氣中充滿着泥土和樹葉的味道。他突然有些想笑,爲自己身上的那件毯子,爲他的藏頭摭面。
希望等候他的是晉王!他暗暗祈禱。
翻身下馬,走在山谷楓林之間,感受到楓葉拂過他的面頰。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會不會有弓箭手跳出來?直到這最後一刻,他的心裡都還在充滿着懷疑。
“存璋,我還以爲你不來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李存璋猛的轉身,一名男子從黑暗之中走出來。他身材魁梧高大,步履沉穩,昏暗的火把映照下,他穿着深灰色長袍,外面罩着一件帶兠帽的斗篷。李存璋將火把舉高了一點,火光照過,他看到了帽兜下那醜陋的疤痕,還有那熟悉的眼罩。他終於確認了就是他。“晉王!”他顫聲道,心情激動萬分,“真的是你嗎?”
“是啊,存璋。”他走過來,李存璋可以聞到對方那熟悉的呼吸節奏,“是我,是不是以爲我已經死了?”
李存璋連忙上前兩步,單膝下跪,“拜見晉王。”
“起來吧。”李克用對李存璋的反應很滿意,“我就知道你是可以相信的。”
“大人,若是益光將軍知道大王回來了,一定會非常高興的。我馬上就回去通知大營,讓他們前來迎接大王回營。”李存璋帶着試探問道。
“不,我的行蹤暫時還不能透露給任何人。”李克用拉住李存璋。
“嗣昭、嗣恩、嗣本都是你的義子,大營三萬兵馬,都是我們沙陀的勇士。而且對面的營地中,還有兩萬沙陀勇士,李存進也是你的義子。”李存璋道。
“沒錯,李嗣源和李嗣昭都是我的義子,可直谷關戰後,他們卻都急着跟李璟打的火熱,一個搶着做雁門節度使,雁門郡王,沙陀大統領。一個搶着做大同節度使,大同郡王,沙陀大都督。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我還失蹤下落不明,他們兩個卻已經跟李璟眉來眼去,不但接受李璟爲他們請封的官爵,甚至還各自與李璟簽定了協議。”
李克用說這些話時,臉色十分難看。
“爲了打下易州,我前後兩次率兵入河北大戰,甚至因此差點戰死。好不容易打下的易州,可是李嗣昭卻兒賣爺田崽不心疼,直接就把易州送給了李璟。他倒是賣了一個好價錢,一個易州就換來了一個郡王爵位和一個節度使之位,這生意可真是會做。李嗣源也一樣,我在蔚州失蹤。他卻不發一兵不座來救援。反迫不爭待的與李璟談判做生意。‘
“晉王。我覺得他們這只是權宜之計,絕不會置晉王生死於不顧的。”
“真的嗎?”李克用冷着臉搖頭,“醒醒吧,李嗣昭和李嗣源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好?那李嗣源爲何迫不急待的把我的女兒和兒子送去幽州?李嗣昭爲何迫不急待的把易州送給李璟?那個時候,李璟起碼還沒有發現什麼所謂的我的屍骨吧?兩個逆賊!”
李存璋說不出話來,不論是李嗣源把晉王的子女送去燕京,還是李嗣昭把易州交給李璟,這兩件事情。都讓李克用十分憤怒。哪怕有千萬種這樣做的理由,可這依然逃不過背叛的嫌疑。
“他們已經失去了我的信任!”李克用恨聲道。“我要從這兩個逆子手中奪回我的沙陀王國,存璋,我相信你的忠誠,你願意助我奪回沙陀嗎?”
“大王,我永遠效忠於你,永遠不會背叛於你。”李存璋謙卑的說,再次跪在他的面前起誓。
李克用再次伸手扶起他,對這個義子十分滿意。以前他總看不起這個義子的優柔寡斷,但現在。能力已經並不排在他看人的第一位,忠誠纔是李克用最看重的。毫無疑問。李存璋的忠誠,已經經過了他暗中的諸多觀察和考驗。
“大人,你準備怎麼做?要怎麼樣奪回沙陀?”
李克用擡起頭,看了看天。“李嗣源和李嗣昭都有自己的心腹,我們現在要做的關鍵就是奪回軍隊的控制權。現在有一個不錯的機會,五萬沙陀兵馬聚集於此,李嗣源遠在雲州,李嗣昭雖然在此,但我們可以慢慢觀察接觸軍中的將領,發現可信者就帶來與我相見。等到時機成熟時,我們可以突襲李嗣昭的營帳,然後我現身於諸軍面前,我沙陀將士們必然會再次效忠於我。有這五萬兵馬,就算李嗣源控制着雁門、大同,又有何懼?”
說起他的計劃時,李克用充滿着自信。
雖然並沒有十足的證據表明李嗣源和李嗣昭已經背叛了他,但李克用依然選擇小心謹慎行事。
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他絕不會給別人背叛他的機會,也絕不會讓自己再面臨先前那樣的困境。
“真的要如此做嗎?若是錯怪了嗣昭、嗣源,那就徹底傷了他們的心了。”李存璋道。
“某最喜歡三國中的曹操,他有一句話說的很好,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我是沙陀王,肩負着沙陀復興重任。我們再容不得半點失敗了,因此,如果我錯罪了他們,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因爲,我們冒不起這個險了。若是他們背叛了某,而某卻還相信他們,那不但是某的末日,也是沙陀的末日。”
“那大王現在安置在哪?我們現在可以回去嗎?”
“某?某現在呆在一處安全隱密之地,至於你,你現在還不能跟我走。現在時機還不成熟,你得繼續留在李嗣昭身邊,盯着他。等到時機成熟,我會派米榮再通知你,等到那時,你爲內應,幫我拿下李嗣昭這個逆賊。”
李存璋點點頭,心中一陣複雜的感覺升起。一方面,他在爲晉王的安全迴歸而高興萬分。但另一方面,他又敏銳的察覺到,這次回來的晉王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晉王了。這不僅僅是因爲如今的晉王臉上多了一道嚇人的疤痕,還因爲晉王的心態大變。他變的越發的猜忌,完全不信任李嗣源和李嗣昭二人了。
他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心裡最終還是決定緊跟着晉王一道。
“大王。”李存璋沉聲道,“我回去後,是否可以悄悄拉攏一部份忠於大王的將領,並且向他們稍稍透露大王安全的消息?”他認真的道,“在軍中,我也有不少可信的部下,若是大王同意我去聯絡,我有把握可以拉攏到一批可靠的人馬,在關鍵的時候,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李克用沉吟了許久,“有些太冒險了,我還活着的消息一定得保密,不能讓太多的人知道。你可以選擇最爲可信的心腹之人透露一點,但切忌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一會米榮跟着你回去,以後他就是你的馬伕,若我有消息傳遞給你,會通過他。你若有消息要傳給我,也通過他。除此之外,不能再經過任何人之手傳遞消息?”
“我記住了。”李存璋道。
“還有,假如在李嗣昭的面前,或者其它將領面前時,你一定不能表現出任何知道我形蹤的樣子。千萬記住,有任何一個閃失,也許我們的人頭,就會被砍下扔在哪個不知名的樹林裡,給野狼啃噬。”
李存璋點點頭,“明白。”
“記住,李嗣昭不再是你的義兄弟,他是一個出賣沙陀,背叛我的叛逆者。”
“知道。”
“還有,我們需要耐心等待。”
“我會的。”他保證,“可,也請晉王儘快...好嗎?”
“我會的。”李克用點頭,“現在,你該回去了,要不然時間一長,會引起人注意的。”
李存璋點點頭,然後又轉身,再次單膝下跪,“大王,我永遠效忠於你,永遠不會背叛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