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半把刀zsz支持!)
陪戎校尉宋文通乘軌道馬車從內城的監察廳軍情局總部大樓回家,八月裡天氣開始變的涼爽起來,空氣中隱有桂花飄香。今天下午在軍情局的行動處會議室裡,他從上級的嘴裡聽到一個很意外的消息,據向來敏感的他估計,這樣一來他穩定的日子可能就要結束。現在,他不得不跟他妻子商量,馬上作出決定。然後,他對她的見解又毫無信心。
宋王氏是個二十多歲,卻正是花信成熟的少婦,只是他太會嘮叨,這讓她偶爾也會顯得有些並不理智。在宋文通看來,這個新婚的妻子,有時又是很精明的。他們認識還不到半個月,就正式結了婚,沒有什麼熱鬧的婚禮,只是在燕京的外城那棟四合小院裡,擺了兩桌簡單的酒菜,請了宋文通的上司和幾個同僚而已。宋王氏原本是劉王氏,十五歲嫁給盧龍軍的一個小軍官,不過五年前二十歲的時候,婚後才五年的丈夫就戰死了,這幾年一直守着寡,生活的並不容易。宋文通從雁門回來後,帶着剛領到的那筆不菲的賞錢到外城尋找一套房子。
當時,他看中的那套房子正是已經生活拮据不得不掛了牌子要出售的那套,兩人爲這套房子來往交談幾次,然後有一次,宋文通遇到一羣上門來欺負劉王氏的地痞,他出手相救。如此之後沒多久,兩人就已經乾柴烈火,迅速的結了婚。宋文東並不嫌棄王氏是個寡婦,他二十五歲年紀了,以前一直在河北的成德鎮博野軍中,並未娶過妻,家裡也沒什麼人,如今有一個溫柔體貼的成熟女子,他十分中意。
在剛結婚時。他們曾經討論過軍人的生活。宋王氏當時曾說過,嫁給當兵的,就要面對着長時間的別離,缺乏真正的住所和正常的家庭生活,得根據着制度一點一點的慢慢往上爬升,甚至見了地位略高上司的妻子必須卑躬屈節,這些總是讓她不安。尤其是上一任軍人丈夫還戰死了沙場。但她又愛上了他,因爲秦軍的軍官是一份光榮的職業,與盧龍軍不同。秦軍的軍官確實與一般藩鎮不同,秦軍的將士們平時總是穿着精神抖擻,軍裝筆挺。而且他們的軍服總是在閃閃發光,讓人敬畏尊崇。
不過現在婚後已經有斷時間了。她肯定已經把那些話忘記的差不多了。她正計劃着要和宋文通生一堆的兒女,然後等再攢些錢,從燕京城的外城,搬到內城去。
宋文通曾經提醒過她,當一個秦軍的軍官並非只有表面上的那些光鮮。不論是哪個藩鎮的軍隊,外表再光鮮,可也有一個事實是無法避開的。那就是軍人以服從爲天職。他們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開向哪裡。宋文通不是豪族出身,更非將門世家,他在成德鎮博野軍的時候,早已經明白,順着陡峭的前程之梯往上爬的時候,在每一步階梯之上都有那些貴族子弟和將軍的兒子孫兒擠着他。
他用了十年時間,才從一個小卒爬到了博野軍的一個都頭。而現在,他改投秦軍後。因爲幾次出色的表現,這次凱旋,已經被軍情局破格選調,並正式獲得了從九品上的陪戎校尉之職。在軍情局的每一個同僚,都說他有前途。直到目前爲止,他在秦軍中確實十分順利,半年不到。就成了陪戎校尉。
而且,他只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就以直截了當的方式贏得了他的妻子,雖然她長的十分漂亮。且她還有個並不願與女兒走動的有錢商人父母認爲他配不上她。他只是一個河北來的兇惡相貌的低級軍官,沒有家產,沒有門弟。他當時與宋王氏一見鍾情,曾經把那個人的野心暫時放在一邊,顯示出無比的柔情、幽默,體貼和瀟灑風度,半個月後,宋王氏再無法人嘴裡吐出個不字,一切世俗的目光與細節,早已經被拋到了腦後。
然而,從長遠看,一個再嫁的寡婦,且與孃家關係惡劣,這對一個一心想往上爬的低級軍官來說,那總不是什麼好事。
讓宋文通心頭一直籠罩着陰影的還是宋王氏婚後的善變,早把婚前時說過的那些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體諒話給丟到了腦後。她倒是盡力的維持着一個軍官妻子的本份,可是她抱怨的太多,太沒道理。每當他表示要在軍營中執勤,無法回家的時候,她就會嘮叨個沒完沒了。
不過另一方面,宋王氏有兩方面還是讓他十分滿意的,這也是當初他看上她的原因,她即是一個嬌豔漂亮的女人,又是個能幹的家庭主婦。婚後的生活,除了嘮叨之外,宋王氏總能把家裡打掃佈置的舒舒服服,有滾燙的熱水和可口的飯菜,房間總是打掃的很乾淨,牀鋪總是疊的很整齊,甚至她還總能摘些野花插着家裡。她有不少迷人的小手段,在她興致好的時候變的非常的可愛,非常討人喜歡。宋文通雖然接觸過的女人不多,但他知道她們很多人都不如宋王氏勤勞能幹。跟大多數人的妻子相比,他可以說是娶了一個好妻子的。
只是在衙門忙碌了一天以後回家的路上,他總是無法預料到他會遇到什麼樣的宋王氏,是可愛的宋王氏,還是嘮叨的宋王氏?
在今天這樣的重要日子,她心情的好壞將對他的決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他一踏進院門,就聽見她在院子一角的葡萄棚架下唱哥,這個角落也是一個走廊,通向一側的廚房。在夏天,這個爬滿了葡萄藤的走廊下,總是那麼的涼爽。尤其是在傍晚黃昏之時,躺在那藤椅上,晚飯前,他們通常先在這裡喝上一杯宋王氏自釀的葡萄酒。他看見她正在插花,拿着一束金色的桂花往那隻他們結婚時同僚送的玻璃開口花瓶裡放。她身上穿着一件寶藍色的輕薄紗衣,可以透出裡面青色的肚兜,露出兩條雪白的手臂,腰上束了一條明黃色的綢帶。她的一頭長長黑髮挽了一個偏向一邊的墜馬髻,更添幾分嫵媚。
在此時的秦藩,這是一種新婚少婦到中年婦女都普遍喜愛的髮式。
她那歡迎的目光裡充滿了愛意和高興,看見她這樣,宋文通的心裡馬上輕鬆了許多。
“哦。瞧你。你幹嘛不提前告訴我一聲陳老哥夫婦要來?要是沒有半點準備,兩位一過來,看到這屋裡亂糟糟的,豈不是太失禮了。”宋王氏說話的時候,聲音很大,並沒能普通婦人對男人的畏懼。她的聲音也很好聽,有點軟綿綿的。
“陳哥陳嫂又不是外人。不用那麼客氣的。他說他可能稍晚一點到,咱們先喝一小杯,娘子,好不好,葡萄酒裡放點冰塊,我都快渴死了。”
宋王氏走到廚房裡去倒酒,並且從地窖里弄了一點冰塊上來。這還是丈夫做軍官的福利之一,夏冰冬炭。
“今天陳老哥過來是有重要的事要談。”
“哦,那我一會迴避不?”她朝他微微一笑,笑的很嫵媚。
“不用,到時還需要你幫忙做決定呢。”
“那好,一會正好可以請陳大哥幫忙看看我最近的運道。”
“你還真當他是個算命的啊,那不過是他以前辦事時的幌子。你還不知道。陳哥已經接到了新的調令,他要去長安了。”
宋王氏擡頭,“真的嗎?去長安,犯事了?”
宋文通搖了搖頭,長安那可是天子之都,就算如今長安暫時還在黃巢手中,可那也是個了不得的地方,黃巢眼看着就要滅亡了。諸鎮已經再次向關中聚攏,這個時候,長安是風雲聚會之地,能派去那裡的人,怎麼可能是犯事貶職呢。
“是升職,剛升了翊麾副尉,從七品下。”
說這話的時候。宋文通的語氣中充滿了羨慕。陳炳原本只是正九品上的仁勇校尉,這次居然一下子提拔了翊麾副尉,一下子連升了五級。雖然這個五級並不是一次性升的,實際上在此之前。凱旋入京後,他就因功從仁勇校尉連升三級成了宣節副尉,這次實際上只是從宣節副尉升翊麾副尉,升了兩級。但因兩次晉升前後間隔時間太短,因此給人他是一次連升五級的感覺。
可就算如此,一月內連升五級,還是讓人羨慕無比啊。秦軍之中自上次新爵位制度頒行之後,官職升遷也變的難了起來。他到現在,也只是從九品上而已。
“哦,一下子連升五級,真是了不起,他走了,那誰接替他的職務出任你的上級啊?”
“暫時還沒有人接任,暫時由原來的副職暫代。”宋文通接過宋王氏遞給他的加冰葡萄酒。他一屁股坐在藤椅上,兩隻腳擱在一隻矮榻上,呷着酒,心情又迷茫起來。
宋王氏對丈夫的沉默已經習以爲常,她早看出今天丈夫有心事。平時丈夫總是把腰板挺的筆直,除非是想事的時候,那時他就會彎腰屈背,好像準備上戰場似的。剛纔他進院子時就是彎着腰,就連這會坐在藤椅上也擱起了腰。直溜的黑髮有幾綹已經散落下來耷拉在他的前額上。他雖然才二十五歲,可很多時候卻成熟的像是五十二歲。他身上是一身夏常服,這是他的習慣,在軍中穿着作訓服,而在外面,甚至是在家裡,都喜歡穿着軍中的夏常服。他總是把自己打扮的一個軍人樣子,時刻如此。他的強健體格,讓他穿上軍裝後確實更加多了幾分威武。
“還有酒嗎?”他終於說,她又給他倒了一杯。
“謝謝。”宋文通衝妻子點了點頭,然後道:“今天陳哥接到調令後馬上找了我,他提出想讓我跟他一起去長安。”
“去長安,現在?”
“是的,如果我接受這個邀請,那麼我能立馬再連升兩級,就成了正九品上的仁勇校尉了!”
宋文通將今天與老瞎子陳炳的談話內容選擇性的告訴了妻子,宋王氏還沉浸在驚訝之中。許久之後,才道:“天啊,陳老哥去長安,連升了三級,現在他叫你去,也能連升兩級。這不用說,肯定是個十分危險的任務吧?”
“確實會有些危險!”
“你答應了這個邀請嗎?”宋王氏的臉上閃過困惑、擔憂的表情。
“我還沒有答應,今晚請陳翊麾過來,也正是想與你一起做這個決定。”
“這樣的事情,你能有選擇的機會嗎,我的意見你又會聽嗎?”宋王氏有些生氣。
“按陳老哥的話,這次如果一切順利,回來之後起碼還能再提一兩階。”宋文通小聲討好的說道,他確實想接下這個工作,但又不想讓新婚的妻子因此生氣。
“當家的,這確實是個很不錯的提議啊,接受任務就能提升兩階,回來後還能再提升一兩階,居然還有這樣的好事。”
“你願意讓我去長安?”
“我願意?我的意見什麼時候又能左右你的決定?”
“不管怎樣,我想聽聽你真實的想法。”
宋王氏遲疑了一下,目光也凝視着他,“呃,我自然願意你去長安。對我來說,雖然這意味着要分開,可我知道,對於你來說,男兒志在四方,怎麼可能只是整個戀着家和妻子。如今正是建立功名事業的時候,如果我強留你下來,你也許會留下,可心裡肯定最終還是會怨我。況且,我聽說黃巢已經在長安呆不下去了,也許等你去的時候,長安已經收復了。不管怎麼說,去長安,能夠連升數階,這樣的事情可不是什麼時候都會有的。”
“不錯,謝謝你的體諒。”宋文通笑着說,皺起的眉頭散開,回家以後他還是頭一次露出笑容。“去長安的時間不會太長的,很快我就能再回來。”
“不過有個問題,這樣一來,我們剛剛成親,如果我接受了這個職務,那麼可能就得馬上分別了,你明白,我捨不得離開你。”
宋王氏柳眉輕揚,“爲了你的前途,一時的分別,我願意忍受!只是希望,你能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