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天后,狄仁傑才驚醒過來,問道:“這個王畫呢?”
剛纔都看入了神,通過這個跋文才知道少年的名字叫王畫。
管家都樂了起來,他說道:“阿郎,他早就走了。”
狄仁傑聽了惆悵然若失,但立將寫了一份奏子,連及這兩幅畫,讓人帶回洛陽,交給武則天。
這時公公宣讀的正是狄仁傑這篇摺子。
讀完了大家面面相覷,就好象聽了一個傳奇故事一樣。唐朝不缺乏天才,其中最有名氣的就是初唐四傑。可就是王勃寫下《騰王閣序》也到了二十九歲。他們中間無論那一個,也許在幾歲時就會寫詩寫文,但絕對不會在十二三歲時寫出這首驚天的《燕歌行》。
似乎都有大臣不相信了。
武則天面帶微笑,顯然這個故事也讓她心情大好,也許她這次舉辦詩會也是因爲狄仁傑寫了這份奏摺的緣故。她嘴角再次一努,她貼身公公會意,又打開那個少年的畫子。果如狄仁傑所說,也許這個畫這個字,功底深厚,但未必這些大臣都無人能及。可要知道,這是一個十二三歲少年所作,並且還是來自一個窮困潦倒的家庭。最主要他的立意,與狄仁傑相同的想法,大多數人想到,好一個以人爲本。
這句話也頗得武則天的心思。這時候武則天接近垂暮之年,歹毒的性格開始轉變,手段也柔和起來。
除了少年這兩幅畫,還有一幅,卻是上官婉兒所畫。河邊一個長相飄逸的少年,正在聚精會神地作畫,在他旁邊還有四位官員,面容隱隱看去,極似狄仁傑四人。在畫上還題了一首小詩:
誰家少年郎,作畫淥河旁。
蒼草帶露翠,蘭桂送秋霜。
丹筆舞龍蛇,磯字含珠光。
衆醒問童子,人沓已緲茫。
這首詩也頗爲工整,上官體嘛,出自上官婉兒的手中並不稀奇。無論上官婉兒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可心中聽了此事也覺得好奇,甚至還有些仰慕。因此看到這份奏摺後,畫了這幅畫與題了這首詩,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她的詩畫現在都沒有人注意,所有大臣都將頭伸得老長,看着這兩幅畫,以及畫上詩跋。
大殿裡久久沉靜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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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天,還是武則天打破了沉靜。她說道:“朕以爲將天下人才幾乎一網打盡,可眼皮底下卻有這樣的一個少年,居然沒有發現,不知道是誰的錯。”
武則天是濫殺無辜,光宰相就讓她殺了十九人。但她也重視人才,曾經“詔內外文武九品已上及百姓者,鹹令自舉。”“官人者感令自舉。”你說我有本事做什麼官,只要不過份就讓你去做。這就是史無前例的“試官制”。
同時十道巡撫使所舉之人,皆親自引見。當然這也是她用濫爵收買民心。但確實一大批人才脫穎而出。並且合格者留用,不合格動輒罷黜,或者斬殺。
除了這兩種手段招引人才外,她還進一步發展科舉制度,尤其是重視進士科。大量的新鮮人才涌進,纔不至於讓她殺掉許多人才,導致朝政崩潰。
武則天這個問題,讓官員無法回答。但武則天這一句話說得夠重的了。要知道多少士子,爲了這句話可以放下一切都不顧。
唐朝取士之科分秀才、進士、俊士、明經、明法、明書、明算等科,其他醫、卜、星、相、琴、棋、書、畫均可登科。其中以明經科及專以詩賦取士的進士科最爲士流所重。唐代進士錄取人數少則幾人,多則三、四十人。進士第一名稱狀頭或狀元,也稱探花,不過不是人們通常所說的第三名。特別是雜科取士,從現在來看,是唐朝前期文化發達的一種動力。至順宗永貞元年王坯、王叔文等二王八司馬主政時,由於王坯是寫隸字的書博士,王叔文是下圍棋的棋博士,都是雜科出身,怕同輩揭他們老底,執政後就取消雜科,罷了所有由雜科出身的宮。這件事讓封建士大夫們以爲從此百家雜技不在仕途中和經學、文章的士流混淆,是好的。實際上是科學技術再得不到國家政權的保證和重視,這也是導致中國的科學技術開始走向下坡,逐漸落後於世界的原因之一。
唐朝應試的途徑有三條:一種由學校推薦名爲生徒;一種由州縣推薦的名爲鄉貢、舉人,是爲貢舉,比如於家三郎;一種直接由朝廷考試的名爲制舉。唐代所謂秀才、舉人、明經、進士只表明其出身途徑的異同,並不像明、清是科舉的不同等級。
唐代的科舉也不像明、清那樣一層層地考上來,錄取也不完全看幾篇詩文,而是要有公卿名人在社會上爲之吹噓並推薦才能應試登第。所以求官的人一定要到長安找關係,出入公卿門下以求出路。有些人在長安閒住多年,竟得不到機會,比如杜甫。於是當時又有一種名爲“求知己”的風氣,就是等公卿名人出門時,將自己著作頂在頭上,跪在路旁呈閱。被收了去,看中了,就算有了門徑。比如李白。
現在有了武則天這句話,狀元未必,但王畫乘勢科舉,進士已經是打了樁一樣牢靠。
王畫就是知道了,也未必參加科舉。現在武則天稍微好一點,可還在殺人。到了後面還有韋氏之亂。因此王畫未必對現在的官場產生興趣。
聽了武則天的話,許多大臣自稱失職。可沒有想到有一個人低下頭去,眼裡有些怨毒了。宋之問嫉妒了,今天陛下來辦這場詩宴,哦,敢情就是來捧這個叫王畫少年的場啊。
武則天不會去注意他的想法,主要讓她也喜歡這個叫王畫的一是他的立意,二是他出身貧寒,使老武太太想起了她小時候的經歷。既然大臣這樣說,她下詔書,派使者前往偃師縣找尋這個叫王畫的少年。然而這中間發生了一個變化。王畫並不在偃師縣,而是在鞏縣。
當時他跑到偃師縣,是因爲想作畫,可在附近怕他老子看到,又是一頓責打。於是騎着牛來到二十幾里路外的偃師縣放牛。後來聽到唐朝大軍出征,再次又騎了十幾里路。那個想到一個放牛娃,放個牛,居然跑到三十幾裡跑外的地方。結果將整個偃師縣翻了一個遍,都沒有找到一個叫善長畫畫寫字的王畫少年來。
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好的。因爲找不到了,所以更讓人覺得奇巧。特別這時候的人們還相信鬼神傳說。於是京城裡這件事傳得紛紛揚揚,有許多人說那一天狄仁傑遇到的是一個神仙。最後傳來傳去,連武則天都開始疑神疑鬼起來。
這本是一件美好的事,況且王畫當時也是出於感恩的心。可沒有想到引起一個人的嫉妒。宋之問來到張易之的府上,對張易之說道:“張供奉,前日作畫少年,你有什麼看法?”
張易之說道:“很神奇啊。”
這本來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傳奇故事,就象神話一樣。
宋之問搖頭。
張易之奇怪地問道:“宋學士,爲什麼要搖頭,難道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宋之問再次問道:“張供奉,你認爲有沒有此人?”
張易之雖然是一個玩臣,可腦袋瓜子並不笨,想了一下說道:“應當有此人。畢竟如果是神鬼,爲什麼會收下狄老相公的銀子?”
“那就對了。可某卻聽到民間有一個說法,說如果按人才劃分,張供奉只是一個妙品,而這王畫才真正屬於神品。”
說到這裡,他沒有再往下說。
張易之之所以有今天這地步。並不僅是他長相秀美,也不僅是他牀上那個厲害,將武則天老太太弄得開心,這麼長時間寵幸不衰,也是有一些智慧的。
張易之聽了先是一愣,隨後就想到那一天武則天提起這個少年時,眼裡露出滿意的眼光。如果皇上看中了這個少年?張易之忽然產生了這個想法。那麼會怎麼樣?
看到張易之眼裡先是疑惑,然後是擔憂,最後有些兇厲。宋之問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深施了一禮,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