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個豔陽天過去,滿山遍野都帶上一層金色。地裡種植的高梁也成熟了,彎下沉甸甸的穀穗。
開始進入秋收季節。
王畫並沒有立即離開家鄉,他留了下來。
一是雖然他藏着狄仁傑“買”他畫的一塊銀餅。如果用它來渡日,這是一筆不少的錢,如果用它來創業,還遠遠不夠。
王畫曾經用現在的物價換算了一下,現在每貫錢也不過相當於他前世人民幣三百塊不到,如果再考慮其他的因素,也不會足四百塊錢。也就是說這塊銀餅只是幾千塊錢,進了現在天下的中心,充滿了無數達官貴人的洛陽,又能做什麼?
就是離開,他也必須計算清楚才能離開。
還有一個原因,家裡面種了幾十畝地莊稼,所有重擔壓在母親與大姐身上,他也不忍心。從前年起他就開始試着學做一些農活,在農忙時幫她們一點忙。
只有讓王畫狐疑地是,他的父親也來到田裡,雖然添亂的成份比幫忙的成份還要大,但總算清醒過來,放下架子,開始勞動了?
時光如梭,又是幾天飛快地過去。
雖然發生了杜家前來退親的事,可因爲王迤放下身體,並且脾氣也似乎在改變,這幾天沒有動用竹條了。王家反而棄滿了一種喜悅的氣氛。
然而王家的噩運並沒有因爲王迤的改變而結束。過了幾天後,一件大事發生了。
也許許多人認爲,唐朝初期只有幾千萬人口,種着將來養活十幾億人口的田地。加上唐朝的均田制,爲了更加公平,朝廷還將各個家庭分成九等,每一等收不同的稅務,這樣來保障貧民的最大利益,使社會矛盾不會激化。農民應當能過上一個好日子。
可事實上這如同大躍進一樣的好笑。
首先是均田制。唐朝統治者們想法確實是好的,一開始正常的丁戶給田一百畝,到了後來田地兼併嚴重的情況下,居然連老男小孩子都給幾十畝田地。可這一條只是統治者在意淫。
其實唐朝朝廷所掌握的土地一是無主的土地,二是籍沒的土地。開始還行,百姓的數量因爲戰爭,被擊殺或者逃亡,損失了三分有二,無數豪強同樣被擊殺。大量土地空餘出來。但後來社會安定,人口增加,同時還在賞賜有功的將士、大臣以及權貴,進一步擠壓土地空間。實際上真正做到按照唐朝均田令分配土地的州縣幾乎沒有。最後導致一個結果,爲了鞏固均田令,朝廷想辦法擠壓田地,有的農民分到的田地居然在三四十里開外,想一想,也不要耕種了,就這麼來回跑上一趟,一天辰光也沒有了。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現在缺乏肥料,許多土地因爲地力撥盡,不得不採取輪種措施。糧食種類單一,產量也很低,因此同樣的土地,在王畫前世能養活十幾億人,但在這時候養活四五千萬人都很困難。
就是這樣,現在工商業還十分落後,當然比以前歷史要好得多。現在的主要財源還是來自土地。雖然唐朝嚴禁租售永業口分田,可這一條禁令收效甚微。進一步造成社會矛盾激化的是,這些新興的庶族地主,以及與原來的士族大戶,與官府勾結起來,手中zhan有大量土地與財富,在劃分等級時,卻將自己家庭劃分爲下等,來逃避各種徭役稅務。但一個縣的稅務總得要交吧,於是這些稅徭全部加壓在其他平民身上。
有些州縣因爲壓迫得過狠,許多百姓逃離他鄉。
比如王家所在的山村——老青溝,本來只有一百戶百姓,後來因爲大量的磁窯興建,需要大量工人,前後又搬來近百戶百姓,而這些後搬來的百姓,一大半就是由逃戶組成的。
不過總的來說,現在兼併有可能是因爲武則天爲了贏得新興地主的支持,而有意放鬆,纔剛剛開始,人口還沒有達到巔峰。所有矛盾還沒有變得突出,唐朝還在陸續地向前發展。
本來王家沒有衰落時,在青山溝近兩百戶人家中,是唯一的大戶人家,如同鶴立雞羣一樣。賦稅也是上等第二等人家交納的。可後來王迤不會經營,加上染上賭博的習慣,家產漸漸衰落下去,鞏縣也在將他家不斷地下調,最後成了中等第二等人家。這也是因爲王迤在家產沒有敗完之前,與縣裡的一些官員來往密切,也許王迤還輸了許多錢給他們。這些官員還有些交情存在,因此才主動將他家的家產往下劃分,使稅務減少,以此減輕他們家庭的壓力。
實際上在王畫心目中,王家除了幾大間瓦房沒有便賣,真正收入在村中可都能稱之爲下等人家了。至少其他村民家中的勞力,除了耕種外,還可以到窯洞裡上工得到一些收入,甚至還可以進入山中打獵,改善伙食。可王家呢?除了幾十畝薄地,幾乎什麼都沒有。
但今年莊稼收回來沒有兩天,縣衙來徵稅,突然將他家重新定爲上等第三等人家。這一調,無疑在困窘得如同站在懸崖邊的王家,背後猛地推了一把。
王迤也不服氣,就問爲什麼將他家重新劃分等級了?
縣裡的衙役與鄉里的里正就笑着問王迤:“你家是不是士族?你再看看,青山溝除了你家,還有那一家房屋有你家漂亮?現在沒有追問你你逃了這麼多年的稅務,只是將你家劃成第三等就算是照顧你家了。”
王迤還要辨解。
王畫將他手一拉,勸道:“耶耶,算了。”
王畫明白,這不知是於家還是杜家,因爲自己那天晚上所說的話,對他展開的報復。可人在人情在,人去人情空。當年與他父親多少有點交情的那批官員,這幾年下來,幾乎全部調到其他地方了。沒有了交情,也沒有了金錢,到哪裡討回這個公道?又拿什麼與於杜兩家爭鬥?
這口氣暫且忍受了吧。
王迤狠狠地噔了他一眼,想要發火,可話到嘴邊沒有說出來。然後一屁股頹喪地坐在椅子上。本來王家艱苦一點,還可以勉強在熬到明年夏收。
現在等級一上調,稅務增加,不要說到明年夏收了,也許連春天都挨不過來。
不但是王迤,就是王畫的母親,與大鳳,都感到這一變化帶來的壓力,臉上變得蒼白起來。三鳳與四鳳還懵然無知,只是看到大家臉色不好看,緊張地用眼睛掃過來掃過去。
王畫卻笑了起來,對大家說道:“耶耶,母親,不用緊張,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們這樣做也好,也讓大家看清楚他們假仁假義的臉皮。”
不過這樣一來,更加逼得王畫,最終下了離開家鄉,前往洛陽尋找生機的決心。
又一個寂靜的夜晚過去。
在東邊青芒色的天際,一個大大的蛋黃冉冉地升了起來,大地轉眼之間帶上了一層油紅、杏黃、鬆綠、奼紫,在一片七彩的瑰麗顏色下,大地又開始了新的一天的勃勃生機。
王畫終於要走了。
他母親流着淚水,雖然現在的少年比較早熟,可畢竟是十二歲的孩子啊,他能做什麼?
其實不要說王迤,就是她也是一樣,認爲王畫只是出去闖蕩一下,還真能將這個家庭挽救回來?更不要說讓於杜兩個大家族低下頭去了。王迤都準備賣掉一部份房屋,甚至打算主動放下身架,到磁窯裡找一份活做,來渡過這一次的危機。
乘着王迤不注意,王畫的母親從懷裡掏出幾件首飾,對王畫說道:“如果遇到困難,你把這些首飾典當了。”
這是她陪嫁過來的嫁妝。
沒有過多的話語,可這個動作,讓王畫感到了一份濃濃的溫情。他搖頭說道:“不用。你看,這是我賣兩幅畫掙來的錢。”
說着掏出那塊銀餅。然後又悄聲說道:“不能讓耶耶知道。”
到現在王畫對這個父親還是不放心,省怕他知道了,將這點錢逼去,那麼他前途就更加困難了。
他母親點了一下頭。
王畫又說道:“母親,這回放心了吧。”
這時候三鳳四鳳走過來說道:“二哥,努力。”
與大鳳與王母的擔心不同,這兩個小丫頭對這個哥哥可是充滿了信心。
“好,努力!”王畫握了一下拳頭,然後大笑,離開青山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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