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心中也有些後悔,自己動作還慢了一點,如果提前一天,阿失畢到達豐州,默矩到達勝州,或者再派一支軍隊到達中受降城,那麼局面不會象這個麻花,讓他感到怪異。
以己之長,對彼之短。
幾個人在分析王畫的長處與短處。
第一就是戰術,血營與曹岑一戰時,默啜曾派人注意過。如果別人還不會注意,可這一種戰術立即進入默啜的視野。他也組織了一些精銳士兵用優秀的戰馬,在操練這種戰術。
知道還沒有血營那麼圓融,可在血營使用這種戰術時,不會象宗楚客、曹岑與悉諾邏那麼被動。
阿波達幹說道:“然後就是武器。”
大家一起沉默起來,這一次戰爭中,血營陸續出現了一些鋒利的武器,使血營如虎添翼。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長弓,這簡直是騎兵的天敵。一開始血營裝備得不多,可現在開始大規模裝備起來。
就象襲擊三座受降城一戰,一大半士兵開始正式使用這種長弓。
默啜笑了一下,向身邊的一個士兵示意,這個士兵走了下去,一會兒拿來一把弓。實際上長弓射程是合理的利用了力學原理,但想得到就有付出,雖然弓臂弧度與長度分配很合理,但還是需要士兵的臂力。
默啜笑了笑:“大家試試看。”
衆將興奮地走過來,可這就看出一個人的臂力了,有的將領拉開了,有的將領使了吃奶的力氣只將弓弦拉開了一半。
這是默啜派斥候多次觀察,得來的圖紙。正好這一次擄獲的百姓中有許多漢人的工匠,昭武九姓善商,但善商不一定是通過交易得來的,有些昭武九姓的胡人也有作坊,這爲默啜提供了條件。
可是羅馬不是一天能修成的,王畫將圖紙畫出來,還給了一些原理,利用許多工匠,經過很長時間,才試驗出來合理的長弓。默啜這種長弓技術並不成熟,比血營那種長弓更耗力,射程也有所不及。不過比普通弓箭射程遠得多。
默啜心裡面也清楚。如果象現在這種長弓耗力,這些大將都纔有一半人拉開,血營也不可能大規模武裝。所以這個技術還不成熟,但關健的時候使出來,會給王畫一個驚喜。
實際上這一次血營作戰,如果不是王畫最後將槍頭也對準了他,默啜收穫是很大的,他隱隱感到如果自己也將王畫這種戰術真正演練成功,或者將這種長弓完善,對血營未必討得了好,可將會在大草原上橫掃天下無敵。
今天將這種長弓亮出來,是給大家鼓作勇氣的。畢竟這段時間血營太紅火了,擊退六十多萬大軍,有可能在南方將悉諾邏軍隊全部吃下。不給大家一些信心,交戰時會十分不利。
還有兩種武器讓默啜感到忌憚,第一就炸藥。不過這個需要一個特別的環境,提前將炸藥埋下去,但默啜做了仔細的分析,這種武器厲害歸厲害,可殺傷力遠沒有響聲來得大。只是注意,不跟着對方的腳步走,炸藥起的作用會非常小。還有遇到這種炸藥時,不用驚慌,同樣也沒有很大的傷害。最大的麻煩就是戰馬會嚴重驚動,這略微頭痛。現在正在想辦法。
默啜說得對也不對,現在這種炸藥是不怎麼厲害。可是一旦技術成熟,跟着一系列熱武器的產生,默啜就是將王畫這種戰術學會了也沒有用。僧格林沁帶的三萬人,冷兵器戰鬥力弱了?在天津一戰,被八百洋人殺得丟盔卸甲。長弓亦是如此,英國驕傲地保留着這種長弓兵團,然後最後隨着法國等國家用熱武器強大起來,不得不將長弓送進博物館。
但眼下如果他手下真能按照默啜吩咐去做,是能將傷害減少到最低。可是不是能做到呢?
然後就是投石機,這個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也是默啜剛剛通過某些人的渠道得到的。什麼樣子,他就沒有看到了。但在他想法中,投石機再厲害,也只是攻城時派上用場,自己守城,王畫攻城?呵呵,難道自己手下反過來成了懦弱的漢人不成?
唯獨擔心的就是將投石機派到東受降城,向默矩進攻。這個默啜也正在想辦法解決。
至於其他的,比如滑翔機或者那個飛天的氣球,或者辣椒粉,都是上不了檯面,更需要嚴格的環境。自己能給王畫這個環境麼?到是火箭,紮營時要小心一點。
聽了默啜的話,各個將領開始磨拳擦掌。
阿波達幹這時卻又說道:“還有一個優勢,水。”
大家一起感到奇怪,王畫是用過水攻,但那是鄯州,地形複雜,水位落差很大,河套幾乎所在水流平緩,除非王畫將黃河堵塞起來,否則那種水攻根本派不上用場。
默啜說道:“正是,水,前些時間我得知一條消息,在靈州河邊,血營修了許多船隻。但我們不善水性,他們有了這些船舶,可以迅速將黃河控制起來。說到底,我們最終還得要渡河。不過也不用擔心,血營這一次最大的缺點就是王畫到了豐州。你們想一想,王畫居中坐鎮能將他才能發揮到極致,還是來到前方做一員勇將將他的才能發揮到極致?”
說到這裡,他得意地再次說道:“我們還有一着厲害的暗棋,到關健時候會給王畫再一次驚喜。”
他已經派人聯繫豐州上的這些部族,不但如此,還通知了在六胡州的各部。
王畫第一槍使了出來,後面還有什麼招數,默啜也摸不準。但有一點,現在王畫應當知道自己的用心,擄獲百姓充塞境內人口數量。龐大的百姓必將會連累自己的行軍速度與機動性,所以自己必須得變。不是放棄百姓,而是將這些百姓直接交給那些真心投誠的部族向北轉移,並且直接將軍隊組織起來。不過眼下不能急,必須等到豐州暗棋發作,而且也需要進一步迷惑對方。
但這一條消息極其隱蔽,默啜只說了這一句後,沒有再說,而將話題一轉說道:“大家看到血營這幾戰,第一戰是去年,因爲坌達延將大軍分開,所以先讓王畫吃掉三萬人,導致兵力不足。隨後才讓王畫在倒淌河一戰,將坌達延全軍擊潰。但是不是分兵不好呢?柯贊熱一戰,大軍聚在一起,還是全軍覆滅。常元楷也只是兵分兩路,覆沒。宗楚客同樣只有兵分兩路,相隔還不十分遙遠,覆沒這一次悉諾邏兵合一處,有可能還是覆沒”
幾聲覆沒,讓大家臉上神情再次一變。
面對這種戰績,誰都會有心理壓力,所以默啜這一次要與血營一戰,不只是王畫味口大,不只是王畫將他後路斷開。如果想撤走,不攜帶百姓,讓默矩出兵豐州,豐州留下的暗棋伺機發作,王畫就是大羅神仙,在手中只有三四千士兵的時候,也無法挽回這個局面。而且現在血營兵力不足,那麼奪下豐州,自己撤回陰山,血營也無可奈何。
但默啜要一戰,這一戰必須將血營不敗神話擊碎。在他心中,隱隱感到,如果自己不戰而退,不管什麼原因,會使血營名聲達到巔峰,那時候血營將會成爲一個真正無敵之軍。這個後果也不是默啜想要的,況且王畫對吐蕃沒有好感,難道對突厥有好感了?
他又說道:“但是血營的神話,從現在起,就讓我們偉大的突厥人中止。”
說到這裡,他揮了一下胳膊,眼睛中也閃着自信的光芒。
雖然血營現在比以前更壯大,可是默啜心裡面卻是不懼。以前自己一直輕視,才吃了一些苦頭。但血營與突厥幾戰,同樣死傷慘重,慘勝。現在王畫四面環敵,還有沒有勇氣與自己來一個慘勝?
然後開始佈置。
大軍呆在一起,固然將拳頭握在一起。但在軍事上是不可能取的。一路大軍,只會使戰術變得死板,對付這個狡猾的對手,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條。只有分兵,纔會更靈活。當然,這個分兵需要靈活機動,相互配合,否則分得不好,反而形成各個擊破。
分兵肯定是要分的,如何分,默啜指着地圖說道:“正常打法,我們進攻勝州城,只重新拿下勝州,與河北那個受降城聯成一體,就是血營有船,也無可奈何。但我們偏不要這樣做。”
大家又是不解,現在拿下勝州正是好時間,血營是從上游用小筏子渡過黃河,乘着伊畢利將注意力集中在東受降城奪下勝州的。這是一支孤軍,沒有帶什麼武器過去,城中有一些守城的武器,可數量不多。這時候正是奪城的時候,爲什麼不攻打?要知道一旦血營船隻到來,供給馬上就有了,到時候攻打將會很困難。
看着大家疑問的神情,默啜笑道:“你們別忘記了,在南河套,也只有這一支孤軍。而在河北,我們還有數千大軍,我就是讓他們船隻去提供支援,然後將這些船隻拿下來。”
說到這裡他露出得意的笑容。
“拿下來攻打也不是我們攻打,會有人攻打。”默啜再一次賣了一個關子,血營有了城牆之險,還有長弓之利,攻打將會損傷慘重,默啜同樣也比拼不起。如果最後是自己慘勝,這一次計劃也等於失敗了。就是擄走大量百姓,也彌補不了大量士兵戰死的損失。不值得。
但血營武器有限,所以在他計劃中豐州發作,然後昭武九姓各部軍隊成立,使他們在六胡州成爲衆矢之的,到時候只會聽自己的調動。攻打勝州正是讓這些人去做炮灰的。磨光了城中的武器,纔是真正攻城的時候。
因此,現在只要派駐一些軍隊,守在河北。大部軍隊乘着血營士兵沒有從積石山回來的機會,侵擾銀夏二州。不去攻城,將他們引到城外。不出城也好辦,現在銀夏二州百姓一起返回來,開始農耕生產。一個村寨一個村寨去擄獲,徹底地掃蕩。逼迫城中守軍出戰。然後再伺機而動。如果血營苦戰到底,正好將這二州士兵消滅,削弱血營的力量。如果他們從鹽州靈州分兵,又可以進攻鹽州與靈州。
說到這裡,默啜自信滿滿地說道:“痛愛百姓,這就是王畫最大的弱點”
對付軍隊困難,難道對付百姓還困難嗎?
聽到這句話,帳蓬裡氣氛才變得激烈起來。
可是默啜還有一句話沒有說,不管南方戰事如何,那只是相互削弱,看誰戰術運用得當。自己最終還要渡河,這個巨大的麻花,依然會成爲一個充滿血腥的麻花。
他似乎看到血營的士兵與自己的士兵,在這道麻花裡絞來絞去,一個個士兵悲壯地倒下。想到這裡,他嘴角又抽搐了一下。
正在這時候,一個突厥戰士匆匆忙忙闖進來,他是彙報安介武的事。
默啜聽了大笑,說道:“那正好,未戰之前,就讓我們拿這幾千人祭旗吧。”
許久沒有說話的暾欲谷忽然開了口,說道:“大汗,別急。”
“大相,有什麼事嗎?”
“大汗,這些人先留着。”
“爲什麼?”
“大相,你可看着《孫子兵法》中反間?”
默啜坐了下來,想了一會兒,忽然大笑道:“大相,好主意。”
如果用得好,這又爲自己添加了幾分勝算。
英雄所見略同,竟然與王畫產生同樣的心思。
王畫回到豐州,不過沒有將這個僕固青帶到城中,而是讓她忍受幾天,到時候會給她一個機會,甚至答應讓她手刃殺夫殺子的仇人。
石家娘子的事王畫沒有聽說過,但這個女人絕不會象石家小娘子那樣節烈。
然後將江政道等諸將喊到一起商議。雖然未必有朱仝他們管用,但人多主意多,可以爲自己補漏拾遺。將事情說了一遍,江政道怒道:“殺。”
管他三千五千,這一羣人連血營的民兵都不如。如果不殺,留在豐州將會是一個巨大的後患,特別是有可能突厥數萬大軍不日將會到來。
王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問道:“你知道我們八州有多少昭武九姓的人?”
有三個來自昭武九姓的將領低下了頭,有些羞愧。
“先懷柔吧,我已經派了人回靈州,帶來一些物資發放。如果懷柔不行,無藥可醫,我也沒有辦法了。”
這是給昭武九姓一個交待。而且也不是六胡州所有昭武九姓都成了突厥人的狗腿子。不過造成這原因,也是唐朝官員的錯誤。在處理民族政策時,沒有將一碗水端平。所以有些部族對唐朝心懷不滿。當然還有唐朝沒有對他們保護,讓他們產生失望的心理。還有的官員更是接受賄賂導致不公的。就沒有這一次意外,昭武九姓在歷史上也出現過大暴動,朝廷費了很大的力氣纔將他們鎮壓下去。
因此給他們一個機會。
“留着他們會有很多作用,現在不是處理的時候,”王畫說完了,派人安派,在做仔細的調查,留在豐州時間最長沒有遣送到陰山的一批部族肯定都有問題了。就是後來的一批也有一些部族有問題。這要摸一下底。
接着將豐州境內的其他各部酋長喊來。
雖然對王畫含糊的態度十分不滿,可同樣畏懼,一個個全部帶了。
王畫讓他們坐下來,問道:“我有一件事告訴你們,你們可不可以替我保密?”
“王侍郎,我們會替你保密的。”
“那就好,”王畫將事情再次透露。
一個個義憤填膺,紛紛說道:“王侍郎,我就說他們不是好人,你不聽。”
“王侍郎,殺了他們。”
“不管殺不殺,既然他們都這樣了,我會如何對待他們?”王畫說得很含糊,可這一句卻讓人誤會,以爲王畫會報復他們。實際王畫並沒有說如何對待。但這一次事情一了,這些部族要重新打散了,不然呆在一起,矛盾激化,仇怨更多,也沒有辦法治理。
“但是我如何做,自有計策,因此希望你們等候我的佳音。並且這件事,如果利用得當,更會增加我們的勝算。還是那句話,我來解救你們,還要你們自救。我知道,你們有許多士兵隨着常元楷征戰大敗。不過告訴你們,他們大多數沒有戰死,還在八州。如果這一次你們表現好,不但這批戰士會立即歸還,在事後,還會有更多的優厚條件。你們的部族會不會壯大,就在此一舉。北面這幾州,我要定了。”‘
王畫一指地圖,從夏銀二州往北一劃。
說到底,民兵還是需要的,不然人手不足。就是血營從積石山回來,突厥同樣也有大軍南下支援,還是人手不足。而且現在看來,默啜比想像的難啃得多。
“你們自己回去想,”說完了,王畫讓他們退下,話說到這份上,如果他們還不派子弟參加防守戰,王畫也沒有辦法了。他開始坐在椅子上,看着地圖發呆。
有的不好打啊,在地圖上看着,自己從外圍基本上將默啜的軍隊合圍在中間,然而兵力不足,兵力更加分散,反而會讓默啜以優勢兵力各個擊破。最關健這一次自己沒有可靠的情報來源。
如果多出幾個僕固青就好了,他心中想道。
然而他忽然一陣毛骨悚然,昭武九姓中能出僕固青,如果史姓中也來個僕固青怎麼辦?
“二郎,怎麼了?”李雪君問道。王畫臉色變得如此難堪,自交戰以來,還是第一次出現。
王畫將自己擔心說了出來。
李雪君說道:“還是我去吧。”
“不行,現在南河套太危險。”擄光掃光,就差一個殺光了,沒有陌生人生存的空間。
“二郎,相信我。”
兩人爭執了好久,最後李雪君答應王畫安全第一,王畫才讓她離開。
一直將李雪君送到渡口,看着她上了扁舟向南駛去。
太陽快要落山了,一條大河帶着滿河的血瑟之意,小舟上的人一身白衣勝雪。
可是這艘小船,卻載着許多許多的期待,以及無數條生命的生死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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