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駕鶴的仙俠魯藝成終於俯下他高高在上的頭,冰冷的目光俯視着城頭上那站得如標槍般挺拔的無名小兵。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但是他只是這麼微微低下頭,便已經給在場所有人帶來了如山的壓力。
一直把臉隱藏在黑暗中的叛道中人也因爲驚訝完全走出了黑暗,那是一張蒼白枯瘦的面頰,一雙凹陷在眼窩裡的狹長眼睛直視着城頭上,想看看究竟是誰這麼有種,竟然敢這時候站出來破口大罵。
“住口!”張益達嚇得連忙去捂紀墨的嘴,對紀墨憤怒的喝道:“誰讓你亂說話的!”然後又趕緊轉過臉去對天空上駕鶴的仙俠魯藝成陪着笑臉:“對不住對不住,他是新兵,他不曉事,都怪我管教不嚴……”
魯藝成絲毫沒有理會張益達的賠罪,只是冰冷的看着紀墨,目光彷彿錐子般刺得紀墨瞳孔都在生疼,然後他終於緩緩的開口了,以一種人上人的姿態俯視螻蟻一般:“你,說什麼?”
“滾開!”紀墨猛地一把推開了張益達,他仰起頭來,勇敢的迎着魯藝成的目光,發音精準吐字清楚的一字一頓的道:“我說——混!蛋!你!還有他!都!是!混!蛋!”
“嘶……”上至項燕張益達下到新兵蛋子們,個個都是倒吸一口冷氣,這他媽可是修士啊!
你一個新兵蛋子,竟然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公開指着人家鼻子破口大罵?
而且還一罵就是倆,黑白兩道全不放過,你到底什麼立場的啊?
“完了,完了……”張益達只覺心頭像結了冰一樣,冷得他不斷瑟瑟發抖。
別說是他,就連項燕都是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項燕之所以沒有出頭,便是因爲他不是人家的對手。
無論是天上駕鶴的,還是地上趕屍的,全都是他項燕需要仰望的存在。
就連他項燕都不敢招惹的對象,紀墨竟然指着人家鼻子罵,項燕這時有種莫名淚流的感覺——昏君啊昏君,您老就真的不怕駕崩於此嗎……
魯藝成和下方的叛道中人都是先錯愕了一下,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兩人幾乎是同時發出了笑聲。
笑聲冰冷、高傲、不屑,就像是“螳臂當車”這個成語裡“車”的角色。
“你敢罵我?”魯藝成輕蔑的俯視着城頭上的紀墨:“呵呵,你知道我是誰麼?”
“我管你是誰!”紀墨跳上了城牆,這讓他成爲常勝軍中最爲突出的一個,他無意出風頭,只是要離魯藝成更近一點,他甚至還想戳着魯藝成的鼻子呢:“仙俠了不起嗎?叛道很拽嗎?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紀墨咬着牙,很認真也很用力的用一根指頭戳了戳腳下:
“這是大楚!
“在大楚的土地上,他這個叛道要找你這個仙俠戰鬥,卻要圍攻我大楚的驛站!用他那卑微下賤的屍羣,屠殺我們大楚的士兵!
“我們奮勇反抗!我們拼命廝殺!最後終於在被我們徹底殺死他許多行屍之後,他才站出來指名道姓要找你!
“你說他是不是混蛋?大家說!他是不是混蛋!”
叛道中人咬牙切齒的想說什麼,但紀墨像覺察到了似的猛地盯着他,雙眼中刀意激發,宛如兩口光芒奪目的刀鋒直刺叛道中人的雙目,厲聲喝道:
“你看我幹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你敢說不是因爲我們徹底殺死了你的許多行屍,你才站出來的?如果不是你爲什麼不早點站出來!如果不是,你爲什麼不隱藏下去讓你那些屍體繼續攻城!你說啊!你敢不敢承認!”
叛道中人那幾乎全是眼白的雙眼眯了起來,他是個肆無忌憚的人,不然也不會敢於叛道,更不會喪屍圍城。
但此時他都不禁爲紀墨暗暗心驚,他是識貨的,紀墨的刀意雖然還很弱小,但卻鋒銳難當!
最重要的,紀墨說到關鍵處了。
他之所以站出來,就是因爲行屍被徹底消滅的太多了。
如果像項燕和其他士卒們那樣殺死行屍,就算行屍被殺多少次,他都不會在意。
可像紀墨那樣的徹底消滅,就讓他肉疼了。
叛道中人的這件看家法寶【千屍旗】,至多能夠煉入三千行屍。當然他並沒有煉滿,充其量裡面也就只有兩千五六的行屍。
但是不算蝗蟲行屍和裸女行屍,紀墨徹底消滅了的就有兩百多行屍了!
兩百多行屍也就罷了,叛道中人還承受得起這點損失。可是,蝗蟲行屍和裸女行屍的隕落,讓叛道中人真是傷筋動骨了。
他的這杆千屍旗之中共有三大【權屍】,乃是衆屍之主宰。換句話來說,叛道中人是元帥,普通行屍是小兵,三大權屍就是將軍校尉,既能替叛道中人指揮行屍,也是攻堅的先鋒。
三個裡面隕落了兩個,雖然是較弱的兩個,也讓叛道中人承受不起,是以叛道中人才站出來指名道姓要跟魯藝成動手。
先殺了魯藝成達成目的再說,勝了之後如果沒餘力,那就趁勢退去。若是還有餘力,那自然便是屠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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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活了幾百年的傢伙都是人精,進可攻退可守,節操什麼的都不算什麼事兒。
如果沒有魯藝成在,就憑紀墨這一番話,叛道中人肯定立刻攻城。可問題是有魯藝成在,叛道中人就得衡量衡量了。
若他立刻攻城,豈不是被魯藝成坐收漁翁之利?
再說道門和皇權不管暗地裡有什麼勾心鬥角,至少表面上名義上還是同盟的……
叛道中人咬碎一口爛牙,終於還是選擇了沉默,默默地退後半步重新把已經氣得扭曲了的臉隱藏在黑暗之中。
“還有你!”紀墨罵退了叛道中人重新把矛頭調轉過來對準魯藝成:“你是誰?你是仙俠!仙俠知道嗎?
“俗話說武俠縱橫江湖,仙俠超凡脫俗!仙俠行走於天下,便是以降妖除魔爲己任。哪裡有妖魔,哪裡便有他們的蹤跡。
“可是你呢?
“那****的叛道中人指揮行屍圍城的時候,你他媽在幹什麼?
“在城中酒樓裡飲酒作樂,又不知你尋得是誰,懶得管這等閒事罷了!
“這他媽說的是人話嗎?
“你是仙俠啊!
“超凡脫俗的仙俠!
“降妖除魔爲己任的仙俠!
“這麼多行屍攻城,我們大楚士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在堅守着陣地!我們就算只是凡人,一樣在跟行屍肉搏!
“而你這個超凡脫俗的仙俠,卻在我們這些凡人的保護之下——飲酒作樂!
“你說你是不是混蛋?
“是不是混蛋!
“你他媽還有臉說自己是仙俠?我要是你,我早就自掛東南枝了!”
紀墨這一番痛罵真是罵的魯藝成狗血臨頭,魯藝成聽得是目瞪口呆。他縱橫天下多年,從北疆雲遊到南華,什麼時候讓人如此指着鼻子罵過?一時間,魯藝成居然沒做出任何反應。
但是紀墨這一番痛罵卻是讓滿城大楚軍民都是暢快淋漓、大快人心!
士兵們以及城中百姓們雖然仍是不敢公然反抗,但是在紀墨破口大罵之時,卻是個個聽得熱血沸騰,因爲激動而渾身微微發抖。
不管是老卒還是新兵,他們都緊緊握住手中的武器。也許握着的僅僅是一杆磨禿了槍頭的木棍,也許握着的是僅僅是一口滿是豁口的破刀,但是此刻他們心中卻同樣有着一團火在燃燒!
張益達張口結舌的站在紀墨的身後,還保持着伸出一隻手想去阻攔紀墨的姿勢。
他本來是想攔住紀墨的,但是從紀墨開罵之後,他就伸不出手去了。
因爲他忽然發現,紀墨罵出來的竟然直接到了他的心坎上。他也很想罵,只是沒這口才,更沒這膽量。
紀墨罵出來之後,頓時讓他生出了強烈的共鳴:罵的對啊!
項燕遙遙望着紀墨,既沒有阻攔紀墨,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目光閃爍的看着紀墨,若有所思。
魯藝成終於反應過來了,他冷哼一聲,努力維持着自己仙俠高高在上的尊嚴,怒叱道:“混賬!你算是個什麼東西?螻蟻一般的存在,也敢質疑仙俠的威名?”
“我們是螻蟻?在你們仙俠心中,我們就是螻蟻對麼?”紀墨厲聲喝道:“這就是爲什麼你們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的原因對麼?這就是爲什麼你們要打就打,根本不顧忌我們凡人的原因對麼?
“可是憑什麼?
“你現在是仙俠,難道你不是人修出來的麼?
“你沒有爹媽?你石頭裡蹦出來的?桃子裡切出來的?
“你生下來就會走路?你生下來就會說話?還是你生下來就是高高在上的仙俠?
“哦!你成修士了!你翅膀硬了!有實力了!就不把你別人當人了是不是?你這忘本的狗東西!我們是螻蟻,那你爹媽是什麼?也是螻蟻對不對?
“烏鴉尚且反哺,羔羊還懂跪乳!你都練到連自己爹媽都不認了,你個不忠不孝的畜生也有臉在我們面前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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