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翁搖了搖頭,劍眉清冽道:“還沒有,只是,我想京家人是不會讓你去驗屍的,因爲……他們恨不得明日就斬了侯爺。”
林晚兒冷哼一聲,道:“我若是想要去驗屍,誰還能擋的了我?”
說罷,轉身離去。
——
夜裡,月上柳梢頭。
一個穿着夜行衣的嬌小女人穿梭於京城繁華的街頭,輕巧的身姿,羅襪生塵,不小一會兒那女人便落在一間在屋頂之上,足尖踏着屋頂的琉璃瓦,如履平地,不費吹灰之力就進入了一個大學士家的內院。
此處,燈火昏暗,白布交錯,一府喪氣,偶爾幾個懶散的家役奴僕巡視而過。
林晚兒在大學士府內翻找着她此次來尋的靈堂,黑布遮去了她的容貌,只能看到她冰冷的眉眼,側臉看去,忽閃的睫毛又彎又長。
林晚兒在府內轉了幾轉,卻還是沒有找到京吟風的靈堂,她不由得心中一凜,難不成他家人將他下葬了?
她轉念想了想,又覺得可能性很小,京吟風好歹是朝廷二品官,他若是下葬,孟長翁怎麼會不知道。
林晚兒眸色流轉,突然,眼底亮起一芒。
她在府內來去如電,似鬼似魅,竟無一人察覺。
她來到一間屋子前,足尖一點便騰落在了走廊的廊樑上,此屋子燈火通明,有一個女人綽約的身影若隱若現。
林晚兒屏息傾聽,只聞屋內有二人談話。
“夫人,子時快到了,東西也準備好了。”
一個丫鬟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
“嗯。再等一會吧”
一個女人有些虛弱的聲音響起,林晚兒想,她一定就是京吟風的妻子。
子時,正是夜色最濃之時。
林晚兒隱在廊樑上,感覺守衛的家役奴僕突然多了起來,她不由得蹙起娥眉,而此時房門突然吱嘎的一聲被打開,在深夜裡格外突兀。
京吟風妻子柳香兒一身白縞的孝衣,蒼白的臉上掛滿憔悴,身後的丫鬟胳膊上挎着一個竹籃,裡面放滿了紙錢香火。
看來,她是要拜祭京吟風,也就是說,他還沒有下葬,只是這靈堂設的極其隱秘,難道就是爲了防止有人來驗屍?
他的屍體上究竟有什麼秘密。
林晚兒隨着女人的身影一路尾隨,她輕功如燕,身如鬼魅,確是再強能高手也防她不了。
林晚兒看着她來到京家祠堂,門口的守衛將祠堂大門打開,柳香兒與丫鬟擡腿邁入大門裡,大門便隨之關起。
林晚兒抿起脣,騰起身子,一個起落便落在祠堂房頂上。
她蹲下身子,挑起一片青瓦,透過縫隙看見跪在軟蒲上的柳香兒一臉淚痕,正恭敬的向京家列祖列宗上香,她隨手抹掉腮龐的淚水,起身將香火插在香爐上,轉身又跪到軟蒲上,衝着京家列祖重重的叩首。
詭異的事情就在此刻發生了,在柳香兒叩首後,祠堂前面的牆壁竟然向兩邊裂開,露出一間暗室來。
暗室里正是京吟風的靈堂,此時微弱的白燭搖曳,裡面擺滿了花圈,牆上也掛滿了挽幛。
而暗室裡一口大紅棺材格外扎眼,林晚兒心中冷哼,怪不得她到處也找不到靈堂,原來他們竟然把靈堂藏在暗室裡!
林晚兒低頭看着府內越來越多的家役,漸漸攏起秀眉,看來,今夜想要驗屍怕是不可能了。
她得另想辦法。
——
林晚兒回到京城客棧裡,她們暫時在此處落腳。
明月看着她一臉愁容,不由得問道:“姐姐,可曾查到些什麼?”
林晚兒褪下夜行衣,雙眸一番黯淡,她搖了搖頭,失望道:“他們將京吟風的屍首藏的很隱蔽,一時我也接近不了。”
明月聞言也是擔憂起來,道:“如此那該怎麼辦,如果驗不了屍,會遺漏許多線索的。”
林晚兒眸子暗暗,明亮的像一汪清水,卻又那麼的深邃,讓人琢磨不透。
“明日白天我再去看看。”
“白天,姐姐那樣太危險了。”明月心裡驚慌起來,白天行動實在太危險了,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林晚兒沒有看她,只是淡淡淺笑,垂眸摸了摸藏在袖子裡的那枚玉簪,笑道:“我不怕。”
——
林晚兒一夜未眠,她站在窗下,看着天邊漸漸地明亮起來,好像誰在淡青色的天畔撒上了一層粉紅的紗綃,在漫天的粉紅色下面隱藏着無數道金光。
日頭攀了上來,世間漸漸溫暖起來。
林晚兒準備再去一趟向大學士府,可她剛踏出客棧門口,便看見那個熟悉的太監在門口笑盈盈的等着她。
那太監身後還跟着兩個小太監,此時看見林晚兒他笑的越發燦爛了,那太監笑扭着腰走向林晚兒,忽而收了笑意,從小太監手中捧着紫檀盒中搬出一道明黃的聖旨,一臉正色的道:“林晚兒接旨!”
林晚兒挑眉睨着他,卻是沒有任何動作,那太監嘆了一口氣,伸頭看着她,小聲道:“林姑娘,接聖旨要跪的。”
林晚兒今日換下了裙衫,穿了男裝,白衣少年身姿頎長,兩彎刀片輕刻的細眉下,一汪水眸冷冰如霜。
她勾了勾脣,一撩衣尾便跪了下去,那太監滿意的笑了笑,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宣林晚兒即刻覲見,欽此!”
即刻,覲見,林晚兒目光倩倩,透着冷漠。
“林姑娘,走吧。”那太監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洋洋灑灑的說道。
林晚兒眸子微深,皇上爲何要見她?
林晚兒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塵,那太監已然坐上宮轎,他看着林晚兒不耐煩的催促道:“林姑娘,快些上轎,去晚了,皇上那可不好交代。”
林晚兒勾脣,擡腿邁入轎子裡,罷了,她倒要看看皇帝究竟要幹什麼,也許,此案就是他一手策劃的,畢竟,蕭聽風倒了,皇帝最是得益。
轎伕幾經週轉,林晚兒挑起轎簾一角,看着越來越偏僻的路徑,黑眸沉了下去,這不是去皇宮的路。
林晚兒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思,難道,皇帝並不想查出此案的真兇,想要暗中殺了她。
林晚兒緊了緊雙手,她不怕死,這世上她孤身一人,沒什麼可懼怕的,只是,蕭聽風……此刻,她真的很想見他。
這個念頭嚇了她一跳,她伸手漸漸捂住心口,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是的,林晚兒不再否認,也不再畏懼,她想他。
轎子漸漸停下,小太監將轎子的簾子掀開,林晚兒緩緩走出轎子,擡頭看着此地不禁暗暗蹙眉。
先皇陵宮。
此處是先黃陵宮,也是穆王爺的陵宮,先皇駕崩後竟然由一位王爺陪葬,當真是建朝以來第一人,當真是前無古人。
而那位陪葬的王爺便是蕭聽風父親。
林晚兒不諳朝事,對朝堂爭鬥向來不屑,此番,若不爲蕭聽風,她絕不踏入朝堂一步。
陵宮山陰處,茂林修竹芊芊。
林晚兒隨着太監進了陵宮,踏着石階而上,偶有竹葉落下,竹香盈鼻,林晚兒無暇欣賞,終於那太監在一座殿前頓下步子。
林晚兒看着關上的殿門,眸底深邃如淵,那太監回頭衝她努努嘴,道:“進去吧。”
林晚兒雙手緊握,一柄短刀刀柄滑入掌心。
她緩步走向前,伸手輕輕推開殿門,可當她看見殿內之景,不由得愣住。
兩男一女正在下棋,其中一個男人明黃龍袍,頭戴金龍發冠,那人面如冠玉,略帶幾分書生氣,而清貴妃在一旁拿着扇子爲他扇着涼風,此時正挑眉看着她。
而另一人,懶散隨意的依在案子上,一身紅衣格外扎眼,修長的兩指拈着一顆剔透的白玉棋子,可這顆白玉棋子比起這兩根手指來,竟是黯然失色。
斑駁的日光透過窗落在那妖嬈紅衣男人身上,映得更加嫵媚,卻也變得更不真實,如真似幻,恍若夢中。
那男人狹長的桃花眼落在林晚兒身上,帶着盈盈的笑意,和濃濃的柔情。
林晚兒看着那抹紅色,卻是屏住呼吸,不敢泄漏一絲氣息,怕是一場美夢,醒來那抹紅色就不見了。
“果然有些氣魄,敢孤身一人來此。”
皇帝蕭臨風眼睛盯着棋盤,手下落着棋子,淡淡的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
蕭聽風隨手落着白棋,眼神卻在林晚兒身上膠着着,他雙目若星,勾起脣瓣淺笑芳華,柔聲道:“晚兒,快來見過皇上。”
林晚兒回過神來,收起掌心的短刀,一撩衣尾跪在地上,道:“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皇帝沒有看她,只是隨手一擺,道:“起來吧。”
林晚兒站起身,立在門口一側,擡眼看着各懷心思的三人。
蕭聽風落在下最後一子,皇帝一拍腦門,低語道:“朕又輸了。”
蕭聽風輕輕淺笑,道:“你鬥不過我。”
蕭臨風眸色微深,勾脣笑了笑,卻未言語,用眼角輕輕示意清貴妃,清貴妃瞭然站起身,扶起蕭臨風。
“罷了,朕乏了。”
蕭臨風不在理會蕭聽風,在清貴妃的攙扶下起身向門口走去,走到林晚兒身旁,他深深看了一眼她,這一眼,冷的霎那崩凍,無半點猶豫與憐憫,林晚兒覺得此人,深不可測。
“朕不會一直輸的。”
蕭臨風淡淡的吐出幾個字,不知道是對林晚兒說,還是對蕭聽風。
“臣弟不送。”蕭聽風輕輕開口,聲音淡漠,無波無瀾。
蕭臨風與清貴妃走出大殿,大門倏地關上。
蕭聽風擡眼癡癡的看着她,林晚兒擡眼迎上這久違的目光,時間便在這一刻凝住,相顧無言,只有二人的呼吸聲。
一種相思情意,在二人身上流轉,林晚兒氣若幽蘭,幾番含辭卻是未吐,終於,她輕抿紅脣,輕輕喚了一聲:“聽風……”
滿腹的相思意頓時從這兩個字傾泄而出,還沒等林晚兒想到她該怎麼做時,蕭聽風殷紅的身軀已如旋風般奔出,將那暗朝思暮想的人兒一把攬過!
未想到蕭聽風腳下一拌,兩人齊齊倒在地上,林晚兒只覺一陣頭暈目眩,卻發現此時已然被蕭聽風報了個滿懷。
林晚兒顧不得嬌羞,擡頭將他從頭看到腳,可當她目光落在他腳下的鐵鏈時,霎時,一股熱氣模糊了雙眼。
“晚兒,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