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銀白的曙光漸漸顯出緋紅,朝霞映在破舊的窗棍之上,大清早,蟬便在草叢裡高聲大叫,真是聒噪。
林晚兒躺在破舊的木牀上,一頭烏髮如雲鋪散卻有些雜亂,臉色若白紙十分蒼白,即便睡着眉頭依舊緊緊的皺着,似乎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牀邊坐一婦人,見林晚兒眉頭再次緊皺,一臉的憂心忡忡,將手上已經微乾的毛巾再次在溫水裡沾溼,仔細的擦拭着林晚兒的額頭。
似乎是覺得外面的蟬鳴太過吵鬧,林晚兒眉頭蹙的很高,牀邊的女人見狀急忙跑到窗下,將支起的窗落下,隔開外面的蟬聲。
許是屋內安靜下來,林晚兒眉頭微舒,臉色微微有些紅潤,再次沉沉的睡去。
待她再次悠悠轉醒時,天邊已然日落,餘暉嫋嫋。
“太好了,恩人,你醒了?”
牀旁的女人見林晚兒終於睜開眼,心裡的那顆石頭總算落下,高興在她耳旁喊道。
林晚兒明眸惺忪,眼神依舊有些迷離,聞聲便想側頭看去,怎知這一動,扯動背上的傷口,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猛地竄入心頭,林晚兒吃痛的連連皺眉,一旁的女人見狀連忙上前查看,緊張道:“恩人,你怎麼樣了?”
恩人……
這個稱呼讓林晚兒感到詫異,連忙擡眼瞧去,見一黃面婦人一臉憂心的坐在牀邊,手中抓着微溼的毛巾,見她終於恢復了意識,一臉喜色,高興道:“謝天謝地,恩人,你終於醒了,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了!”
林晚兒迷離的眸子漸漸清明,終於想起了她,原來竟是那日街頭斬牛之案的少婦人,她怎麼會遇到她?
“我怎麼會在這兒?”
林晚兒出口的聲音不高,有些嘶啞,林晚兒自己也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虛弱。
那黃面婦人聞言似乎回憶起那日遇到她時的情景,一臉緊張道:“恩人你不記得了,是前日深夜我在後山腳撿到的你,許是老天有眼,那日清晨,我家黃牛不怎麼的就突然發了瘋,撞壞了牛欄跑了出去,我找了它一日,都尋不到,沒想到它,它竟然跑到了後山腳下,更沒想到,恩人你當時竟然也昏迷在那……”
林晚兒聞言想起來,她當時意識散盡時,恍惚間聽到牛的哞鳴,看到了一個女人向她走來,她原以爲是般若尋到了她,沒想到,竟然是她。
林晚兒臉色倏地慘白,她突然想起,當時是明月奮不顧身的絆住般若,才使得她談了出來,不知,明月現在怎麼樣?
般若會不會惱怒的殺了她!
思及至此,林晚兒心頭一緊,惶恐的起身,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一把扯開被子,急忙翻身下牀。
那婦人見她一副不要命的樣子,連忙抓住她的胳膊,不可思議的道:“恩人,你這是要去哪兒?你現在不能下牀,你傷的很重!”
林晚兒眉頭皺成一道深深的紋路,毫不猶豫的扯開她的手,拿起牀邊立着的鳳鳴劍,直直站起身便向門外衝去,擡腿剛走了兩步,身子便不受控制的癱軟,狠狠的砸向地面。
那黃面婦人急急跑到她身旁伸手攬住她的肩,一臉擔憂道:“恩人,你沒事吧?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恩人你也總得將傷勢養好。!”
林晚兒低頭伏在地上,眼圈倏地一紅,眼淚便流了出來,她恨恨的捶拳,悔恨道:“待傷好,一切都來不及了!”
黃面婦人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是悠悠的嘆息着。
——
林晚兒躺在牀上,癡呆呆的看着牀頂,羽睫顫顫的掛滿了淚珠,最後淚水不甘的滑落,漣漣滑下,一滴又一滴晶瑩隕落 ,滑到枕頭裡,消失不見。
黃面婦人從門口走來,旁邊還扯着一個三四歲的稚兒,那稚兒擡頭看了一眼母親,母親衝他溫柔的點點頭,似乎是在鼓勵他。
只見小孩子小手裡端着一碗藥,慢慢的挪動着瘦小的身子,走到林晚兒牀頭,撅着稚嫩的小嘴道:“姐姐,喝藥。”
林晚兒聞聲側頭看着粉白的小孩,勉強勾脣笑了笑,伸手摸着他的頭頂,含笑道:“謝謝你。”
說罷,微微直起身子,接過孩子手中的藥碗,仰頭便將藥喝了進去。
小孩子接過空碗,蹦蹦跳跳的向黃面婦人跑來,高興嚷道:“孃親,姐姐,喝藥了,姐姐喝藥了!”
黃面婦人伸手摸了摸他頭,一臉慈愛的模樣,柔了眉眼道:“去吧,去玩吧。”
黃面婦人看着稚兒走到院子裡玩起了沙土,才走到牀邊坐下,看的着牀上的神色悲慼林晚兒,悠悠嘆息道:“我一介婦道人家,雖是不懂什麼,可我仍然知道知恩圖報,恩人,你的事情我聽說了,我相信恩人不會做出殺人害命的事,可你現在傷勢很重,眼下不管何事,先把身體調養好。”
林晚兒感激的看着她,隨即點了點頭。
“對了!”
那婦人突然擡起頭,似乎是想起了大事,眼睛亮了起來,微俯身,小心的從懷裡拿出一個繡花手絹,手絹裡似乎包着一件東西,她將手絹遞到林晚兒眼前,突然道:“在恩人出事前一日傍晚,曾經有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我家,他曾將這一包東西交給我,說若你出事,讓我想辦法將此物交給你!我原本是半信半疑,可沒想到第二日我便聽說城裡出了殺人害命的案子,而殺人兇手就是恩人你……,我當時大驚,覺得此物也許對你很重要,所以我曾試圖去過獄牢,可還沒近身便被趕了回去,我,我以爲,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怕有負所託……”
林晚兒聞言柳眉一軒,眸子微微吃驚,咬牙直起身子,伸手接過那手絹。
那婦人將手絹遞給林晚兒後,這才微微放下心,接着道:“對了,恩人,那人臨走時還留下一句話。”
林晚兒仰起頭,眸子瀲灩着波光,連忙問道:“他說了什麼?”
那黃面婦人用手撓了撓頭,細細想了想那男人的話,最後一字不落重複道:“那男人說了一句詩,我記得真切,是,時人莫小池中水,淺處不妨有臥龍。”
林晚兒聞言水眸微睜,有些吃驚,這句話她不止一回聽過。那晚,她逼問般若誰是她背後之人時,她也說了這句話。
時人莫小池中水,淺處不妨有臥龍。
這句話究竟是何意!
林晚兒擡頭看着她,繼續道:“那男人還說了什麼?”
黃面婦人搖了搖頭,道:“他只說了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林晚兒墨黑的眸微微流轉,突然道:“嫂嫂可還記得,此人的相貌?”
黃面婦人垂目仔細得回憶着,道:“那日天色已晚,他離得很遠我看不清真切,恍惚間只感覺那人似乎是從天而降!身材高挑,面如冠玉。”
林晚兒微微頷首,心中已有大概,那人,定然就是夏霖櫺。
她在他宅院裡昏迷時,夏霖櫺曾走到她耳旁輕聲說了一句話。
他說,他留了一道破綻給她,當做賠罪,想來便是此事了。
林晚兒斂眉,將手中的絲絹緩緩打開,可當她看見絲絹裡的東西時,不禁驚駭的勃然變色!
那絲絹裡包着的赫然就是姐姐葬身火海時手中緊握的那枚美人山茶的玉佩!
是蕭聽風的玉佩!
林晚兒水眸朦朧,隱有霧氣迷濛,她將那枚玉佩握在手中,似乎,似乎還能感覺到姐姐手中的溫度。
林晚兒渾身顫抖,面色慘白。
記憶似乎又回到那個火光四溢的夜晚。
一地一地的死屍,她找不到父親,尋不到母親,還有,姐姐與那黑衣殺手同歸於盡葬身火海的模樣……
似乎一張那蒼白熟悉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她緊握一枚美人山茶的玉佩,火舌一寸一寸的將她吞噬,她拼命的向外爬着,爬着,目露兇光,艱難開闔着乾癟的嘴脣,衝她大嚷:“晚兒,要報仇,報仇…!!”
——
經過幾日的修養,林晚兒背上的傷口漸漸結痂,內力也恢復的七七八八。
可她早已經按耐不住。
只是那黃面婦人看管的緊,這日她趁着那黃面婦人不在,林晚兒套上了那婦人的麻料衣服。
她決定去找明月!
若明月出了三長兩短,她可是真的要抱憾終身!
而這頭,明月那日雖然被般若掌風所傷,可卻無大礙。醒來時依舊趴在城外野林裡,她四周找尋,都不見林晚兒身影。
她一人遊蕩在永安城街頭,眸底噙着一抹殤然,心裡在擔憂林晚兒,那日她受了重傷,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被般若抓住!
突然,明月經過走巷口的轉彎處,感覺身子被人從身後陡然抓住,身子不受控制的被他拖進巷子裡。
直到那人鬆了手,明月才站定,她緊張的回頭,卻見林晚兒眉眼含笑,略展了昳麗容顏,華色精妙 脣線綻蔓嫣然笑意 ,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在她耳旁低聲道:“太好了,明月,你沒事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