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昕落座的時候, 馮憑已經端着一壺茶過來了,她於是奇怪:“服務員呢?”
他拿了兩套杯子倒水:“這裡的規矩是自己動手。”
劉昕忍不住輕哼一聲,覺得這年頭是大大地有問題, 說得好聽些叫做返璞歸真, 難聽些基本上就是犯賤, 花錢找個地方自己動手, 還不若在家裡豐衣足食。
馮憑大概是明白了那個冷哼的意味, 在一邊解釋:“廚房的味道好纔是吸引客人的關鍵,否則大約也沒幾個傻帽願意來受罪。”
她朝他笑笑,覺得今天這傢伙到不像平日那樣的不順眼, 抿一口茶,問:“怎麼想到請我吃飯?”
他正研究着老的花梨木桌子上的紋路, 擡起頭來:“天下沒有白吃的飯, 自然是要你幫我。”
“拍照嗎?下午我有時間。”
“可是, 恐怕一個下午不夠。最好是晚上,比較有感覺。”
劉昕立時就想歪了, 從座位上站起來:“你想怎麼樣?”
馮憑咂咂嘴,搖搖頭:“我想怎麼樣?你說我想怎麼樣?我說小姐,別總是一副我要把你吃了的樣子,你還沒有這個可口。”說完夾起一顆剛端上來的田螺。
她於是重新坐下來,內心有一點點地受傷, 畢竟也是可圈可點的端正相貌, 被拿來和青黑色的醜田螺比, 但是考慮到貞節問題, 也就作罷了, 寧願對方對田螺動嘴也不想人家對自己動手啊!
不過大概是看劉昕不言不語的樣子太過可憐巴巴,馮憑挑一顆田螺給她:“吃啊, 幹嗎不吃?裝田螺姑娘嗎?”
她不甘不願地夾起來吃,覺得味道不是一般的好,吮得津津有味的時候看見他興沖沖地掏出相機,嚇得不淺,連筷子也掉在地上:“喂!我吃着呢!”
他的閃光燈已經亮起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之後幾次三番,都是這般,她於是索性不去理他,吃自己的喝自己的,吃飽喝足還一同去附近的興山漾釣魚,傍晚的時候放舟湖上,夕陽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默默地沉入水中,劉昕伸了懶腰,一笑:“真盡興!”
馮憑邊收自己的全套行頭,邊戲謔:“不怕你的形象被我毀了?”
她才假裝擔心:“哎呀,要是太漂亮一下自己紅了我該怎麼辦呢?到時候粉絲太多,我可承受不了。”說話間的嬌嗔,她自己也沒意識到,倒是馮憑體察入微,藉着這一時刻天地間並不爽朗的光線,舉起還沒有收起的相機。
劉昕那一日回家當然晚了,匆匆搪塞了母親的問題,躺在牀上忽然覺得渾身舒暢,迷迷糊糊地考慮:放鬆一下果然是好。
醒過來,又是工作日,照例的週一例會,她鬆鬆地找個位子坐,距離大頭目頗有一段距離,把手上的資料攤在桌子上,拿出手機,翻看之前存的小說,低着頭的時候冷不防有人在耳邊說:“我坐這裡你不會踹我吧?”
她轉頭去看,差點和李桓的臉碰上,嚇一跳往後仰去,靠在一個同事身上,聽到涼涼的一句:“劉昕怎麼看見李經理反應這麼大?”
她端坐好,朝着李桓說:“經理不是一般都坐在那裡?”手指點着頭頭邊上的位置,順便回了身邊的女同事,“忽然之間看見帥哥是個女人反應都大的,去年春節聯歡會的時候李經理出場多少同事尖叫來着?!”
李桓微笑:“我不知道自己魅力這麼大,不過我的位子好像一向都不固定的。”說畢坐下,也不容人多說一句。
打這之後,也就這麼幾天,事實就再次證明了一個女性居多的單位能有多麼強大的宣傳能力,連外聘的保單員也在打聽:“哪個是劉昕?”
她正好在和櫃檯的小張說起有個客戶要退保,聽到這樣莫名其妙的話,直翻白眼,乾脆面對那位八姐:“你好,找我什麼事?”
對方馬上噤聲,連連擺手:“隨便問問。”
倒是小張後來拉住她,好心地告訴:“劉姐,都在傳你是李經理的新歡。”
她跺腳:“放屁!誰說的?!”
“哎呀,我也就是聽說,你別生氣,不關我的事。”小張慌亂的搖頭,然後埋頭認真工作,不敢繼續搭話。
劉昕回辦公室的時候依然覺得意難平,手裡的資料被重重的摔在桌子上,把周圍的人都嚇一跳,擡頭看她,她覺得窘,自己很少在單位如此失態,越發色厲內荏:“看什麼看?看看手裡的單子,這個星期幾個客戶退保了?這個月的業績怎麼辦?到時候拿不了業績前三我看你們獎金怎麼拿!!”
有的人,你越是躲,他越是出現,穩當當的牛皮糖架勢。
劉昕下班在公交車站臺好好的呆着,不識相的凱美瑞生生地停在她面前,露出一張臉:“我送你回去。”
頭兩次,她拒絕,決絕不了就採用比較極端的手段,譬如攔一輛出租跳上去,或者隨便的公交車跳上去,甚至也不管是不是周圍的人羣都在關注她這個方向狠狠的撂下話:“滾遠點。”
可是收效都甚微,而且公交車站距離公司實在太近,這一切只導致問題更麻煩,傳言更具體:劉昕和李經理同居,爲了避開公司的耳目在公交車站會合。
她把最難聽的話在心底罵了一遍,考慮到躲避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終於某一天上車,倒把李桓呆住了。
她覺得自己略勝了一籌,在看到他的反應的時候,大咧咧的靠在副駕駛的位子上,懶洋洋地開腔:“你不覺得自己無聊?經理。”
他還原得很快,開口的時候已經很正常:“我怎麼不覺得?”
“你大概不至於忘記我正在和你的好朋友交往吧?”
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彈動:“這個,我早就已經和他通過氣了,似乎你們的關係沒有到那一步。”
劉昕猛地坐正:“停車,我要下車。”
“我沒有騙你,你也不用瞞我。”
她打開車門跳下去:“我會自己去問,我也犯不着瞞你,因爲怎樣都與你無關。”
她在路邊站着,越想越氣,抄起電話打給鄭納賢:“你憑什麼把我賣了?”
他的聲音傳來有點點的疲倦:“哦,劉昕啊,怎麼啦?”
她重複:“我說,鄭法官,我們關係沒有好到我的終身大事需要你來操勞吧?”
他失笑:“我哪裡操勞你的終身大事了,你自己說的愛情還沒有出現。”
“可是,李經理……”
“劉昕,我同你說,如果不是從沒見李桓那樣子,我也願意繼續嘗試,可是既然對我來說生活很嚴肅,而對他來說生活有點開始招手了,我何不樂見其成?”
“總之,用不着你管。”
“我們是多少年的朋友,我瞭解他。”
她總結陳詞:“可你不瞭解我,掛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