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瀲灩,晴方好。
春日新發的枝椏間,有鳥雀啾啾地鳴叫,聲音清脆悅耳。靈動跳躍間,彷彿帶着無限的歡喜。
陸聖庵在明媚的晨光中驚醒過來,只覺得觸及之處溫潤滑膩。他吃了一驚,轉頭去看,正對上溯央沉睡的臉龐。
她勻勻地呼吸着,面色微微帶着紅潤,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刷子,映下兩排淺淺的影子。不知是夢到了什麼,眉頭卻微微顰着。
陸聖庵這纔想起昨夜的旖旎,臉上不禁也紅了,微微湊過去,想靠近些看溯央難得憨憨的神態。微微一動,頭皮卻一痛。他低頭看去,竟是兩人的頭髮結在了一處,再分不開。
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
歡娛在今夕,嫣婉及良時。
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他與她,竟也能結髮。結髮夫妻,竟是這麼甜美的事情。
他臉上不自覺地帶上笑意,從來刻意裝出的冷靜沉穩消失不見,僅餘下溫存的柔和。輕輕地,將兩人纏繞的頭髮鬆開。
光影斑駁,暖融融地映在溯央的臉龐上。清新的素顏,竟也可以美得如此不可方物。陸聖庵瞧着,不覺的癡了。
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想法——放下一切,陸家的也好,七王的也好,只有他和溯央,沒有仇恨,沒有算計,只有平凡的生活。
他苦澀地笑了笑,明知是夢,想想卻也覺得幸福。情不自禁,他湊近溯央的臉龐,在她微顫的眼瞼上輕輕落下一吻。
溯央的眸子緩緩睜開,懵懂地輕輕問道:“螓希,我睡晚了麼?”
陸聖庵不禁輕聲笑了起來。溯央茫然地側頭,只見一雙極深極深像海水般的眼睛望着她,翻滾着濃烈卻溫和的情緒。
她驚喘了一身,半個身子坐起來。被單一滑,露出一截光裸的頸項。昨夜的情景,頓時涌進她的腦海,溯央臉上騰地通紅,一把扯過被子把自己蓋了個嚴實,側過臉去。
陸聖庵在她身邊笑得像只狐狸
:“現在才知道害羞,太晚了吧?”
溯央身形震了震,突然回過頭來。她白皙的臉頰依舊殘着紅暈,目光卻已經凜冽如刀:“陸聖庵,我請你……救我義父義弟。”
他不料這種情狀下她竟會提起這個,微微錯愕了一下,面無表情地道:“我爲什麼要幫你?”
溯央咬了一下脣,目光清冷地望着他:“我與你……成了真正的夫妻,七王爺想必,不願看到吧?……”
她說到這裡,陸聖庵已經全然明白了——她拿這個威脅他!她竟拿這個威脅他!原來她昨夜所以那麼反常,是想用這個來當最後的籌碼!七王爺怕他與她有糾葛,她就偏要與他有了糾葛,用這個脅迫他救她的義父義弟。他們的性命,竟要重過她自己的清白身子麼?!
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臉色陰沉得可怕。溯央頭一次瞧他這幅摸樣,只道是自己算計於他令他惱羞成怒,心裡微微有些打鼓。可這是營救義父義弟唯一的一條路了,她如何能退卻!於是硬着脖頸道:“就算你殺了我,我也已經安排了人知會七王爺。七王爺疑心向來很大,若是他對你生疑,只怕陸家都不能周全!”
殺了她?他什麼神情告訴她他要殺了她?陸聖庵的眼光更加冰冷。
溯央看他神色越發不善,心裡也有些發憷。兩個人的目光對在一起,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昨夜的纏綿繾綣一時間蕩然無存,窗外的鳥雀鳴叫亦不再賞心悅目,反而令人心生浮躁。
溯央暗道聲不好——千算萬算,她漏算了自己相公的奸詐程度。她這些花樣在他面前,未必玩得起來啊……
陸聖庵心裡很是失落——他原本以爲溯央也對他有情,卻不妨她失身於他竟是爲了另外的兩個男人。他倒不是懷疑她與昱王父子有什麼曖昧,卻是胸悶她甘願拿自己最寶貴的清白去換取那二人的平安。若是他不肯幫她,她是不是還要犧牲色相去勾搭七王?他越想越是生氣,更是覺得自己原來的美夢當真諷刺,臉禁不住越拉越長。
溯央瞪着他黑如鍋底的臉,鼓足勇氣
下了最後通牒:“你幫是不幫?”
陸聖庵嘴角揚起一個深深的弧度,那笑容之陰森,讓溯央禁不住微微一顫。卻聽他道:“好,我幫你。”
他答應幫她!溯央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剛纔看他的表情,以爲他就要將她就地正法,想不到峰迴路轉,他還是吃這一套的。她正正表情,沒有溫度地道:“口說無憑,你打算怎麼幫我?”
他又是邪魅一笑,湊近她,撩起她一縷青絲放在脣邊,不痛不癢地道:“七王爺除了疑心大,野心也大。我去勸七王爺在五王耳邊放出風聲,說他七王要向皇上提議收繳五王的兵權。以五王的性格,加上在朝堂上七王爺同時得罪了太子和五王,他一定以爲太子會與自己一同進退,定然反撲。到時候七王推上太子,作證五王早就覬覦太子之位密謀奪嫡,由皇上定奪。只要太子向七王提出放了昱王,七王一定會答應的。”
他分析得頭頭是道,溯央聽得心中不禁升起欽佩之意。牀笫之間,不過轉瞬,他竟已有了如此考量,這個對手,實在深不可測。
她突然想到一樁事,看着陸聖庵問:“你如何知道太子肯與七王合作?”
陸聖庵看她一眼,眸色深邃,帶着幾分自嘲地笑道:“因爲那一日你見過太子之後,更是恨我……”
溯央一怔,這才恍然——自己越發表現出對他的敵意,就意味着太子不與她爲難,反而寬慰她,答應她會替她救昱王。相比之下,他這個始作俑者也就更加會引起她的敵意。
溯央凝眸看他,只覺得這個俊雅男子的謀劃韜略,都遠在自己之上。今生,只怕都是鬥不過他的。她心裡沒來由地涌上一股淡淡的哀澀。好在他肯幫她救義父,她也好稍稍寬心一些。
沒了方纔的劍拔弩張,兩人之間卻反而尷尬起來。陸聖庵正要開口,墨研卻從外頭咋咋呼呼跑了進來,簾子隔着他沒瞧見溯央,只一徑兒叫道:“少爺,不好了。少奶奶身邊的螓希姑娘,今晨被人發現宿在廖將軍房中,兩個人都是衣衫不整的……怕是出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