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物降一物,這個幾乎把同輩的年輕人全部看輕的男人終歸還是有懼怕的人。在夏墨的敲擊一下之後,安靜如一個剛斷奶的娃娃,乖巧如一個正要問別人討糖吃的孩子。
夏萱冰看到夏墨來了這裡,很自覺的起身,把這裡的空間留給了兩個年輕人,這事情終歸是要他們自己解決的,自己做長輩的不管怎麼說,總歸是有點類似於代溝的東西存在。
曹勝軍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夏墨,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後拿起紙巾擦了下嘴脣,有點黯然神傷,過了一會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墨墨姐,跟我說說你看上他哪了?”
“看上他哪了,哪都沒看上,好像哪都看上了,反正是說不清道不明,就那麼稀裡糊塗的就給自己找個個託付終身的人,不過人一輩子難得糊塗一次,我感覺我這次糊塗的值得。”
夏墨拿着手裡的小勺子攪着杯子裡的咖啡低聲道。
“墨墨姐,我真希望你再犯一次糊塗。”曹勝軍揉了揉鼻子,聲音有那麼一點哽咽。
“人一輩子犯一次糊塗就行了,犯得多了,人就傻了,以後就天天過的都是糊塗日子,犯一次糊塗,以後就得擔驚受怕的,總歸是有點害怕,怕得到他,怕失去他,不過這都是你這個小屁孩兒不懂得,說了也是白說。”夏墨淺淺的笑道。
曹勝軍嘆了口氣,輕聲道:“墨墨姐,你說徐碩有什麼好的?”
夏墨微笑道:“他長得比你好看一點點,不過姐也不是花癡,自然不會是因爲他長得好看,他性子不好,有時候還有點臭屁氣,這點不如你,他肯奮鬥,肯拼命,總是想努力的把一件事做好了,然後證明給我看,這一點和咱們這些孩子不一樣,我知道你家老爺子不喜歡你做生意,可是你敢說,你走到現在,沒沾過一點家裡的光。”
曹勝軍點了點頭,神情憔悴。
夏墨接着笑道:“不過像你這樣的咱們這種家庭出來的孩子也不多。不知天高地厚囂張跋扈總以爲老子天下第一的有一大部分,守着老一輩的榮譽,坐吃山空的也有一大撥,但還是有那麼一小撥不是那種惹事生非的愣頭青,甚至可以在家族的培養下能夠看的廣一點,遠一點,知道怎麼做人,做事,像老王家的那兩個孩子就是,尤其是他們家的老大,雖然他家的勢力這幾年一年比一年的削減,所以他的影響力也僅限於深圳那塊,但是他的行事作風絕對比一大部分大院裡出來的孩子要好得多,不過你也不錯,從上小學到大學,你們家的老爺子就把你按照普通人養着,你也爭氣,言行低調,待人友善,除了有時候有點強烈的憤青之外還是很不錯的,學生時代你也沒拿着家裡的資本去泡妞,也沒當上拼爹一族,即便是大學一年級輟學之後做生意,也沒拿着你家裡的爺爺做後盾,公司剛開張的時候,你和公司上下都是擠公交車,甚至於稅務局的還要去你們公司收稅的時候,你拿不出錢,這時候家裡纔給你擦了一下屁股,才把你身後的家世露出來了一角。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其實你是想證明點什麼,所以那次家裡給你擦屁股的時候,你心裡肯定也是不高興的。”
沉默許久,曹勝軍臉色蒼白問道:“墨墨姐,這麼些年我怎麼走的路,原來你一直都在看着。”
夏墨忍俊不禁道:“大院出來了不少人,可是我弟弟的就你一個,當姐姐的怎麼能不看着弟弟一步步的路是怎麼走的。”
曹勝軍難以言喻的失落,拿手輕輕敲着桌面,擡起頭看着夏墨想說點什麼卻又張不開口。
人有時候總是抱着難以名說的那種希冀,即便明知道心裡想的不可能是自己,但是卻還是希望有人關注自己,喜歡自己,譬如暗戀,暗戀是神聖的,要以對方的幸福爲皈依,如果有痛楚,也要留給自己,但是說一千道一萬,心裡還是希冀自己暗戀的那個人能夠看到自己,能夠感覺到自己的那份感情,如果她(他)也是像自己這般心存愛戀,難以名說,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但如果真的一下子說明,自己喜歡的那人關注自己只不過是爲了別的,心裡的難受,便再無人訴說。
北京迎來了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早已經乾涸的路面上,雨滴砸下時,竟然能夠濺起厚厚的灰土,曹勝軍還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所處的這個城市是這般的骯髒或者說污穢。
夏墨將手伸到曹勝軍的眼前晃了晃,溫聲笑道:“小軍子,想什麼呢,那麼入神?”
曹勝軍小聲說:“其實當年你搬離大院的時候,我一直躲在牆角那裡看着你,我當時真想上去幫你把箱子提着。”
夏墨笑罵道:“那你怎麼不去送送我,虧我還給你留了份禮物,等着見到你的時候送給你,可沒想到怎麼都找不到你。”
“什麼東西?”曹勝軍的眼睛亮了。
“紅白機,就是能玩俄羅斯方塊和還有一種按鍵出來子彈把前面的打碎的遊戲機,怎麼了,難不成你現在還想要?”夏墨看着曹勝軍道。
曹勝軍點了點頭。
夏墨手伸到包包裡把紅白機掏了出來,遞給曹勝軍,按開紅色的開關鈕,屏幕上是最簡單的黑白畫面,曹勝軍按了幾下,響起了熟悉的音樂,把紅白機關掉放到手邊,曹勝軍看着夏墨道:“我那時候真想要個這樣的遊戲機,可惜我不敢跟爺爺說,爸媽也不在身邊,所以這麼多年一直都感覺是個遺憾,別人玩過的我都沒玩過,沒想到墨墨姐還記得這個。”
“喜歡就好,總是還有個喜歡的東西。”
曹勝軍點了點頭,把紅白機塞到了口袋裡。
夏墨站起神,摸了摸曹勝軍剪得短短的頭髮,低聲道:“姐姐又要走了,走之前姐姐跟你說句話,這世界上值得你喜歡的人有很多,不只是姐姐一個,別忌恨姐姐,也別忌恨阿碩,如果心裡實在有氣,想給阿碩使個絆子,只要不把他弄殘了弄廢了就行,再等兩年,等你什麼時候找到你喜歡的人了,記得領給姐看看,姐給你把把關。”
曹勝軍點了點頭,夏墨轉身走出了翰若居書館。
隔着玻璃曹勝軍看到屋外撐起了一隻小白傘,小白傘輕飄飄的晃晃悠悠的消失在了滿大街的傘花裡,只留下雨點靜靜的打在玻璃上,開出了一朵朵骯髒的玻璃花。
姐,你看中的人,怎麼會那麼容易被我打殘了,打廢了,他以後還要對你好,我打他的臉,不就是給你辦難堪麼,我不圖別的,就希望你們倆能好好的,以後有可能的話,生上幾個大胖小子,小兔崽子們見我的時候,能管我叫聲舅舅,我就知足了。
我以爲愛情可以克服一切,誰知道她有時毫無力量。我以爲愛情可以填滿人生的遺憾,然而,製造更多遺憾的,卻偏偏是愛情。陰晴圓缺,在一段愛情中不斷重演。換一個人,都不會天色常藍。
曹勝軍終於說出了他這一輩子最後一句關於愛情的哲言,一杯拿鐵放的冰涼之後,曹勝軍端起來喝的精光,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按下了幾個號碼,電話接通之後,曹勝軍靜默了一分鐘,之後淡淡的說了一句:
爺爺,我要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