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這個名次很有意思,既有點戰爭的味道,又有點家長裡短的意思。炮是很有殺傷力的,變成炮灰就和柴灰、炭灰沒有什麼區別了,都是犧牲品,或者說的更儒雅一點,就是鬥爭過程中被利用過的殘留物質,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所以作爲炮灰也是悲哀、無能、沒有價值的代名詞,誰也不願意做,誰也難免要做。像王清華這種初來乍到者就更難免了。只要不做政治鬥爭的炮灰就是萬幸了。
“用車的事,劉鎮長給你說了吧?”蘭鎮長畢竟和王清華貼心,把王清華做了一會炮灰,沒忘記再給王清華一個獎勵,打一巴掌給一個糖也算不錯了,總比打一巴掌不給糖要強的多。及時提出向馮書記借車的事情。
蘭鎮長本來也不至於向馮書記借車,自己家裡有的是好車,就是家裡沒有,父親一句話,誰不上趕着送一輛兩輛。父親要他們的車都是給他們面子。可父親天生一副倔脾氣,不想讓蘭鎮長開好車,父親說那樣太招搖,會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給了蘭鎮長一輛半新不舊的起亞讓蘭鎮長湊合。可是開了起亞,照樣看不到別人的好臉,別人照樣不會說蘭鎮長低調。蘭鎮長脾氣在那兒擺着呢。跟開什麼車沒有關係。
“你說車的事啊,”馮書記說了半截,點了一支菸,猛抽了一口,吐出一堆煙霧,接着道:“我下午正好有個事……”馮書記又聽下來抽菸。好像抽菸比跟蘭鎮長說話重要的多。
蘭鎮長臉色一色變的不好看了。怪誰呢?怪自己,怪自己太相信劉鎮長了——劉鎮長就是和王清華一起吃飯的年齡大的副鎮長。劉鎮長說有把握,卻鬧了這麼不尷不尬的一處。
“不過……也沒關係,”馮書記繼續說,“我已經給藍華集團的廖總打過招呼了,中午讓你們開他的車。”馮書記繼續抽菸,繼續沉默,繼續看蘭鎮長的反應,好像是無意的,其實是有意的。官場的道道很多,馮書記運用的很純熟,他們會在這種事情上得罪蘭鎮長。
“廖總的車可是上檔次的,高配的寶馬,一般是不借人的。當然蘭鎮長你開口了,他不敢不借。”馮書記繼續道,好像是在演講。同時也說了一句讓王清華都感到噁心的話。這馮書記也太能顯擺了,明明是你向廖總借的車,偏偏要冠以蘭鎮長的名號。這算什麼?投桃報李,還是兩面三刀,傻子都能明白,你是要蘭鎮長感激你,以後不要再跟你對着幹了,順着你。同時也是在警告蘭鎮長,在清水地面上,你老馮纔是老大,纔是黨政一把手,纔是能一手遮天的主。
王清華明白,蘭鎮長當然也明白。蘭鎮長心裡很窩火,自己確實跟藍華集團老總沒有什麼交情,至於能不能借出來車,自己心裡也沒數。但馮書記這樣數落自己,心裡還是很不高興。其實很不高興這個詞語已經不太恰當了,因爲蘭鎮長想報復,不想讓馮書記壓倒自己。
蘭鎮長很不自然地笑笑道:“還是馮書記面子大,連藍華集團廖總都這麼給面子。”
馮書記擺擺手道:“沒什麼,以後有什麼事儘管開口。”一副沒有自己擺不平的事情的做派。
王清華坐在蘭鎮長身邊,能感覺到蘭鎮長身體在顫抖。這個女人不知什麼來路,但真的很可怕。
有時候可怕不是因爲對手有多麼強大,而是因爲摸不清對手的底牌。蘭鎮長就是這樣的人。
匆匆離開馮書記辦公室。蘭鎮長並沒有忘記拉上王清華。蘭鎮長不想讓王清華和蘭鎮長在一起多呆一秒鐘。
剛進自己辦公室,蘭鎮長就拿出手機開始撥電話,撥的很急促,很激動,撥了幾次都撥錯了,又重新撥起。
終於撥通了。蘭鎮長的眼淚一下流了出來,伴隨着哽咽了幾聲。
“爸……”蘭鎮長叫了一聲,又開始哽咽,應該是給自己的父親打電話。
模糊聽見電話那頭一個男人的聲音:“馨馨,怎麼了?乾的不順心,還是受人欺負了……你倒是說話啊。”
電話那頭的那人聽起來很着急。
“你不要哭,有什麼事給我說,我一定幫你解決。是不是不想在那兒幹了?我都說過你多少次了,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清水鎮是窮困點,可正是因爲窮困才容易出成績啊……”蘭鎮長的父親開始開導女兒。和別的父親一樣,在沒有弄清女兒受了什麼委屈之前先從大道理入手,先化解開女兒心中的死結。
“不是、不是、不是……都不是……”蘭鎮長開始撒嬌使潑,樣子跟一個鎮長根本沒有任何聯繫,純粹成了一個女兒。
“那到底怎麼了嗎?你不給我說,我怎麼給你解決?”做父親的雖然都不喜歡女兒這樣,但也都經不住女兒來這招,口氣馬上變的很矛盾。
“爸——”蘭鎮長深情地叫了一聲。
“說吧。”父親知道事情該來了。
“我知道你很耿直,對工作很認真,從來不做徇私枉法的事情。但是我今天想求你一件事,請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嗎?”蘭鎮長帶着哭腔道。
前半截奉承話後面的事情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你說吧。不過,我可把醜話給說在前面,你不要指望我爲你做徇私枉法的事。”父親還是心軟了,不做徇私枉法的事,其他以權謀私的事情可以考慮,潛臺詞就是這樣的。
“我要你今天下午兩點鐘之前,讓那什麼狗屁藍華集團的廖總帶着他那狗屎寶馬車趕到我們鎮政府辦公樓下面。來了不能找馮老頭,必須直接找我。”蘭鎮長連珠炮似的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這怎麼……你這不是爲難父親嗎?平白無故,你叫人家一個大老闆去你們鎮政府幹什麼。我可告訴你馨馨,你不要……”父親儘量把語氣放的很平和,淳淳誘導女兒。
“你辦不辦?”蘭鎮長不想聽父親教訓和嘮叨。
“你……”父親還想勸導。
“你不辦以後就別想再見你女兒了。”蘭鎮長几乎在叫囂。
“你要幹什麼?”
“我自殺!”
父親只能妥協。女兒的命比什麼都重要,前途、政績、聲譽、黨性,一切都是扯淡。什麼都可以用來開玩笑,女兒的命卻不容的絲毫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