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省裡領導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安排鍾冕作爲上級領導講話也就順理成章,打臉的還不光是北海的人,那些跟着他來的人都想要掄起手掌,狠狠的扇他。
你丫的到這裡得罪了人,害得我們大家都跟着背黑鍋,地方的同志們都已經立功受獎,我們一樣跟着幹,還乾的比他們多,最後什麼也沒有得到,還要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得到榮譽,而我們只能充當笑柄被整個北海省的同仁觀看。
九十九處,有病毒這樣的人,也有鍾冕這樣的人。前者說不諳世事不爲過,忠實的執行命令沒有人情可講,就像是他對艾躍進的態度一樣,你是省委書記還是老百姓,在我眼裡都一樣;後者則有些功利,平日裡接觸外界多一些,執行的也多是一些國內城市內的任務,與病毒那樣純粹的任務帝完全不一樣,更像是一些普通的執行部門,比那些部門多一些更多的權力。
這類人,名利心也重一些,在這麼多人面前被打臉,心裡滋味很不好受,看向鍾冕這位臨時領導的眼中,多了幾分痛快的恨意,該,這回該你丟臉了。
站在小主席臺上,鍾冕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渾渾噩噩的說了幾句場面話,就想要結束。
“鼓掌!”在病毒的高聲喊喝下,所有的人雙手不停的拍擊,掌聲經久不斷,一直不停歇,且有越拍越激烈的架勢。
“感謝領導。”傲氣的燕小二也隨聲附和,趁你病要你命。在你最需要可憐的時候,我偏偏要踩你一腳,狗籃子,前段時間耀武揚威的模樣老子可記得呢。
“感謝領導!”幾百人齊聚在一起發出的吼聲,震徹整個足球場,越是如此,鍾冕的臉色越是難看尷尬。
“既然下面的同志這麼熱烈,領導就再講幾句?”林子強對着話筒衝着鍾冕施展了他不能拒絕的召喚術。
再一次站在上面的鐘冕,迎接他的不再是轟鳴的掌聲,而是來自所有人整齊的鄙夷聲:“感謝領導的指揮不力!”
鍾冕面如死灰。除了尷尬的站在那裡竟不知該如何應對,他雖然做好了可能會有尷尬局面出現的準備,卻如何也沒想到,下面的人會是如此直接不顧忌任何顏面。
所有人,集體列隊,衝着真正的領導們敬禮,然後整隊離開,無視了鍾冕和他的團隊,在北海失去了民心。又被領導強制性的壓在了這裡,所有人心中都清楚。如果單單只是這樣的懲罰,丟臉也就丟了,無所謂了,就怕回去之後還有更爲具體的懲罰,在這個各種條件優渥的部門裡呆久了,所有的單位都入不了眼,真要是被清理出九十九處……
想到這,儘管滿心的不願,滿心的忿恨。還是強自的忍耐着,如此忍耐過去是絕不可能出現在眼高於頂的他們身上。
轉身,又有一個人出現,叼着煙靠在車門處,斜着眼,平靜的神色讓鍾冕不自覺的身體一緊,這位當初就以破壞規則出名。幾年了,人比以前更無恥了,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如此……
鍾冕猜對了故事的開始,卻沒能猜到故事的結尾。
張世東沒有當場暴走,只是輕描淡寫的交給鍾冕一份調令:“我親自送你去上任,別害怕,路上我是不會揍你的。”
調令的內容很簡單,鍾冕調到北海第一監獄擔任獄警,普通的一名獄警,沒有任何的官職。
看到調令的內容後,鍾冕的臉色劇變,不再是之前的憤怒,流露出的是深深恐懼,就像是一個大學內擔任院長的教授,突然調動你到一間縣城內的普通小學擔任體育老師一樣。完全將你所擁有的一切剝奪,讓你一切迴歸到原點,甚至是原點外的負數。
“走吧,老鍾。”張世東打開後門的車門,示意鍾冕可以上車了。
“我……”鍾冕還想說什麼,張世東手指了指調令:“如果你不想在這裡鬧的不可開交,還是主動點。”
“怎麼,你想要跟我動手?”鍾冕哼了一聲,臉上帶着狠辣之色。
嘭!
兩道身影戰在一處,張世東是毫不猶豫的動手,鍾冕是毫不猶豫的還手,都是在生死戰場上下來的,鍾冕也不是省油燈,身手丟了一些,沒有丟掉反抗的勇氣。
力量的絕對優勢,在身體接觸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單挑無敵的速戰速決,力量的壓制讓鍾冕初一接觸就全面崩潰,手臂更擋了一下來自張世東的手臂橫砸,骨頭和肌肉的疼痛讓他身子直接栽倒,接連的幾下攻擊連續而發,鍾冕嘭的撞在車子上,吐了一大口鮮血,神色萎靡的坐在地上。
跟隨着鍾冕而來的九十九處成員,見到此情此景剛要圍過來動手,整隊剛剛離開小足球場的四百餘人回來了,身上那股子氣勢讓明知結果的林子強都不禁肝顫,別真的鬧出什麼羣體事件。省裡參加這次表彰大會剛剛出了一口氣的領導們,紛紛皺眉。
“這是命令。”張世東又拿出了第二份的命令。
對於九十九處的所有人員來說,命令,是最高指令,在印有特殊辨識符號的命令面前,任何人的命令都要爲書面指令讓路,這些人在接受培訓的時候就曾經得到了最高等級的指示,人的命令在書面命令面前沒有效用,而能夠發出書面指令的,唯有那麼幾個人。
“鍾冕,你要違抗命令嗎?”
你要違抗命令嗎?
這句話就像是一把無形的枷鎖,牢牢的鎖住了鍾冕所有反抗的心理,抹掉嘴角的鮮血,接過了那一紙命令,看了一眼周遭,垂下眼皮,上車,沉默的接受了現實。
……………
北海第一監獄。
鍾冕所有的手續在他到來之時全部辦好,穿着獄警的制服,走在監區,一天,兩天,三天……
與普通的獄警一樣,每天重複着並不精彩的生活,規律到兩點一線,每個月開着與其他獄警一樣的工資獎金,所有的待遇都一樣,所有的生活也都一樣,與其他的人沒有任何分別,有專門的宿舍居住,吃喝一切都與普通獄警一樣。
害怕的一切沒有發生,除了調令之外,什麼都沒發生,張世東也只是開車將他送到地方就離開。
枯燥,乏味,一成不變。
手中的權力轉換成爲一個普通獄警的權力,幾個月後,鍾冕確認了一件事情,他,被完全的遺忘了,被徹底的遺忘在了這裡。
他以爲自己很重要,實際上,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重要,他的存在與否,並不能改變什麼,只是在這裡多了一個時不時抽瘋的獄警。
幾個月的時間,鍾冕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界最可怕的不是被懲罰,是被無視,被你認爲那些覺得你很重要的人無視,在無盡的平凡枯燥乏味中慢慢的煎熬,沒人聯繫你,沒人在乎你,本身就是個隱藏在黑暗中的人,沒有任何朋友沒有任何的人際交際圈,身上的手機被搜走之後,他才發現,自己,除了一年聯繫一次的家裡電話之外,竟想不起任何一個人的電話。
關於鍾冕的一切,都形成了彙總剔除糟粕的視頻資料,蘇惜西會時不時的傳一些給張世東,讓他來觀看,從耐得住寂寞到耐不住寂寞,從忍受平凡到開始內心躁動,他只能嘆氣以對。
“培養了你,真的會輕易捨棄你嗎?加長煎熬的時間,他如果能在一年中不瘋掉,不被自己折磨的瘋掉,那個計劃就可以啓用,他會是最合適的人選,如果不行,找個地方,讓他養老吧,功過即便不抵消,也不能抹殺,他身上的彈孔,一輩子都在那裡,心變了,身體還在。
………
囚禁了炫酷副總王皓的小山村內,王皓蹲在村口的大磨盤邊上,穿着破舊的粗布黑棉衣棉褲,搓着一根捲菸,用舌頭舔了舔封口,咂巴着嘴,點燃,望着村口的那條土路,繼續着無數次失望後的希望等待。
一輛熟悉的車子在土路上出現,王皓嘴張開,煙掉落,滾珠般的眼淚滴滴答答而下,苦盡甘來了,嘴角腮邊的凌亂鬍子,身上的泥豆子,渾身上下的一股子特殊味道,幾個月來的沒油水生活,被一個糙老孃們折磨,被迫的幹着許多從沒有幹過的苦活……
如今的他,只有一個想法,好好的找一個平靜的小城市居住下來,不再去爭名奪利,不再去商場鬥爭,拿着存下的錢,餘生過一過平凡人的生活。
……………
小廣場很乾淨,即便每天有成千上萬的人在這裡經過,還是很乾淨,乾淨的讓人覺得有些詭異。
馬三全拖着瘸腿,坐在廣場拐角處的不對外衛生間門口,手裡端着一份很普通沒多少油水的盒飯,用方便筷子大口的往嘴裡扒着飯,有一粒米飯掉到了腿上,馬上用手指點起來抹入嘴裡,直到最後剩下的一點點葷油全部舔光,才依依不捨的將塑料盒扔進垃圾袋裡,擡起頭,望着洶涌的人羣,走進衛生間,將拖布和水桶拎出來,鎖上衛生間的門,繼續開始重複的工作,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