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寶以爲自己的猜想一定是正確的,沒想到竟然失誤了。聽到沈夢瑤的話,再印證李大寶剛纔所說的,他的臉色微微一變,正經八百的問道:你們真的是去麻栗坡的?
一些村民已經掏出了烈士證,當這些烈士證暴露在陽光下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嚴肅起來。沒有人喧譁,甚至就連呼吸也輕微了起來。
我是清荷省林山市城北縣大山鎮黨委書記李大寶,這位是城北縣楊縣長。這一次是我們城北縣委縣政府組織的一次大型拜祭活動。你有什麼疑問儘管諮詢城北縣或者大山鎮政府!李大寶一本正經的說道。
面對着這些土裡土氣的村裡人,還有這一個縣長一個鎮黨委書記,花襯衫閉上眼睛,一顆淚珠兒從他眼角滑落。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慢慢地,跪倒在大街上,他面對着這羣百姓,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
他身邊的小弟兄們似乎被他的氣勢感染,一個個也都跪下來認認真真的磕頭。就連躺在路邊呻吟的人也利索的翻了個身,恭恭敬敬的磕頭。
這架勢,誰也沒見過。楊縣長想要伸手扶他們,似乎想到什麼,馬上縮回了手。李大寶也似乎猶豫什麼……
還沒等他們從地上爬起來,一個車隊已經到了現場。一羣西裝革履的政府人員迅速的衝進了這個圈子。
不過眼前的景象讓他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些人都是本地赫赫有名的地痞無賴,平時最喜歡乾的事兒就是碰瓷訛人,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腦子秀逗了?
一個和楊縣長差不多年紀的人踱步到了楊縣長面前,兩個人對視一眼,輕輕地握了握手。
在這種肅穆的場合下,實在是不適合暢敘別情,更不適合哈哈大笑。老同學,這是怎麼回事兒?來人輕聲問。
這一聲老同學頓時讓李大寶緊張起來。不用說,來的這人是本縣的縣長了,真是沒想到楊縣長的關係竟然能伸到這個地方!
你這兒的人太熱情了,聽說我們是去麻栗坡的,竟然非要攔住我們的車,給這些烈士遺屬磕頭。我攔也攔不住,只好把你請來勸勸了。楊縣長輕鬆的說。
在別人的一畝三分地上,面對着已經向善的這羣人。李大寶認爲楊縣長的說法真是太美妙了。
不過,似乎還有一樣東西能影響這位縣長的判斷。李大寶去看車底下的破舊自行車的時候,赫然發現那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竟然消失不見了。
高手在民間啊!李大寶忍不住感慨。
楊縣長的同學沒從現場看到什麼異樣,而花襯衫帶着手下的兄弟恭恭敬敬的磕頭之後,爬起來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胖警察以爲自己這一次死定了呢,沒想到事情竟然一百二十度大轉彎。他也是出來混的人,馬上乖巧的帶着手下的警察們對着大山鎮的人羣敬禮!
沈夢瑤微微一笑,似乎非常滿意他的機變。剛纔情況緊急,攝像機根本就沒有打開,所以這位胖警察的事兒根本就沒有被攝製下來。
從這兒也能看出來,老兄你管理有方,我楊某人自愧不如啊!隨着人羣的散去,楊縣長握着他老同學的手由衷的說道。
哈哈,你這是損我。既然來了,就在這我歇歇再走。我也非常佩服這些父老鄉親。一定要給我這個面子!楊縣長的老同學斬釘截鐵的說。
這一句話,李大寶就知道這位縣長也不是一般人物。只要他們在這兒呆一會兒,剛纔的花襯衫就會危險一會兒,這位縣長一定會搞個水落石出。而他們走了之後,雖然他也會搞個水落石出,奈何沒有了苦主,恐怕事情最後不會搞得讓兩邊的人都難堪。
既然老大說了,李大寶心中想着是不是留下來吃頓飯再走。沒想到楊縣長客客氣氣的拒絕了人家的邀請。
兩個人握握手,熱情異常的分手走了。
一路無話,當他們到了麻栗坡的時候,一車人找到了各自的烈士。麻栗坡頓時升騰了屢屢悲傷的煙霧。
李大寶站在麻栗坡的門前,他沒有進去。因爲他擔心自己進去之後會受不了這種悲傷的氣氛。
楊縣長作爲主管領導,需要幾個鏡頭。攝像小弟陪着他進去了。沈夢雅陪着李大寶,兩個人看着遠處的羣山。
瑤瑤,你說我們值得嗎?李大寶沒頭腦的問。
沈夢瑤不知道李大寶問的是什麼,呆愣片刻,反問道:什麼叫值得,什麼叫不值得?
我們的生命是這麼的短暫,而生活是這麼的繁重。就好像這些烈士,他們都是如花似玉的年齡就走了,留下無數的人替他們悲傷。再過五十年,等他們的親人都去世,誰還會記得他們?李大寶意興闌珊的問。
作爲中文系的畢業生,偶爾的傷春悲秋也是正常的。只不過李大寶的這個偶爾實在是稀罕,以至於沈夢瑤甚至都不記得他什麼時候這麼幹過。
不要這麼想。按照你剛纔的說法,既然每個人都是要死的。那你幹嘛還活着,現在死了不就得了!沈夢瑤的眼睛撲閃撲閃的。
李大寶 又回到了當年第一次見到沈夢瑤的時刻。山上的哭聲斷斷續續,擾的他的心都亂了。生命是那麼的不可捉摸,既然我們無法把握,那就順應它好了。
你說的很對。我們是應該好好珍惜當下的生活。山間的風吹過,似乎帶走了李大寶心裡所有的話。
沈夢瑤還想再開導他,楊縣長和攝像小弟已經回來了。秦德勝傻呵呵的在一旁陪着他們,也不知道說了什麼笑話,三個人一臉的輕鬆。
跟着他們身後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老爺子一身山民的打扮,挽起的褲管還有紅色的泥點子。
大寶,這位大爺是當年的退伍軍人。說什麼都要見見你!楊縣長心滿意足的呵呵笑着對李大寶說。
這事情非常奇怪,按說這種出風頭的事兒應該是楊縣長頂上,兄弟們趕緊撤。怎麼變成楊縣長往後撤,小兵們頂上了?
小夥子,頂好,頂好,俺……啥也不說了,跟着俺喝杯子水去!老爺子熱情的招呼李大寶走。
大爺,我們是一塊兒來的,得一塊兒行動。李大寶微笑着握住老爺子粗糙的手說。老爺子和藹的笑,那笑容彷彿是西藏的雪山一樣純淨。
頂好,頂好!似乎除了這兩個字,老爺子實在找不出另外的詞語來形容李大寶了。
楊縣長這個時候突然道:我和老爺子聊過了。他家就在山那邊,很近的,你趕緊去,我們在這等你!
難怪自己拒絕了之後,這位老大爺一點兒也不着急,原來他已經找到了後盾了。當過兵的人就是不一樣,隨隨便便的說句話就能用到兵法。
既然楊縣長都這麼說了,李大寶只好答應和老頭兒一塊兒去趟他家裡。秦德勝作爲李大寶的人,自然是責無旁貸的要跟着。他走了兩步,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兒,趕緊剎住腳步,站到楊縣長的身後。
沈夢瑤嬌笑着挽住李大寶的胳膊,幸福的靠在李大寶的身上。老爺子原本悲傷的面孔,頓時因爲沈夢瑤這個小小的動作,也微微的笑起來。
山路並不難走,只是這一路上竟然沒遇到什麼人。偶爾有一輛車過去,看牌照都是外地的,估計車上的人也和李大寶一樣,是從外地過來拜祭烈士們的。
老爺子的房子簡樸的很,到了他的家裡,老爺子顫顫巍巍的端出來兩碗清澈的甘泉。沈夢瑤接過黑碗,美美的喝了一口。
老爺子被沈夢瑤這口水喝的哈哈大笑,他扭頭看的時候,李大寶已經喝乾了。這下子他更高興了。過去也曾經有人來喝過水。可是見到他的黑碗,就一個勁兒的皺眉頭。其實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碗本身就是這個樣子,並不是因爲他不講衛生。
很好。年輕人,看你身體似乎不錯,平時很注意鍛鍊?收起碗,老爺子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說話頓時明快多了。
李大寶點點頭,比劃了兩下,說道:跟着一位前輩練了八段錦,身體確實就好多了。
老爺子的眼睛頓時眯起來,微微露出的眼中精光閃爍。但是這股子精光很快就被他的眼皮掩蓋住了。
教你八段錦的人長什麼樣?老爺子不經意的問。
哦,您老人家也練了八段錦?李大寶不答反問。對於一個陌生人,李大寶是絕對不會什麼都說出來的。
老頭微微一笑,說道:八段錦是我師門的入門功夫。也是最主要的功夫。我們的八段錦和別家不同,凡是修煉過的,從走路的姿勢就能看出來。年輕人,從一開始我就注意你了!
李大寶回憶,那位神秘老人好像說過他的八段錦和別人不一樣,並且還專門叮囑他,不要輕易告訴別人。現在竟然冒出一個人,說自己練得八段錦是他師門的。這如何不讓他驚訝!
我只學過這點兒,並且是健身用。其餘的什麼都不知道!李大寶回憶起自己看過的武俠小說,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江湖吧。
無妨,無妨。我只是非常好奇。按說,這個世界上會這門功夫的也就是師兄和我了。我沒有教徒弟,自然就是師兄教的你。哎,快三十年了,也不知道師兄怎麼樣了!老頭嘆口氣說道。
聽到他竟然和神秘老人是師兄弟,李大寶的防範意識頓時沒有剛纔那麼強了。沈夢瑤清脆的問道:大爺,你們是什麼門派?
什麼門派,呵呵,小姑娘,你是武俠看多了。我們那是什麼門派,不過是跟着師傅學了點兒東西!老爺子謙虛的說。
李大寶敏感的注意到,他說自己師傅的時候,頓了一下。這一次雖然不是特別明顯,但是已經足夠讓李大寶注意了。
我從部隊退伍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裡。陪着他們,也不寂寞。只是突然看到師兄的消息,這顆心已經不能平靜了。老爺子仰頭看着蒼翠的大山,幽幽的說道。
聽他的說話,看他的舉止,這位老先生絕對不像是他的外貌這樣。相反他應該是個有學識有素養的人。
老人家想要找他去?李大寶突然問。
老頭點點頭,道:當年師傅收養了我。我和師兄一塊兒長大,現在師傅死了,這個世界上只有師兄一個親人了。我們都老了,活一天少一天,也是該見見面了!
說這話的時候,老人家彷彿突然衰老了十幾歲。古銅色的臉上頓時多了一層灰濛濛的色彩。
老人家要是喜歡的話,就跟着我們回去。貴師兄經常去我們那的一所廟裡。李大寶看他神態,確實是無限的哀傷。
沈夢瑤拍着手笑道:老大爺,你師兄會算命,你會嗎?
老頭一愣,古銅色的臉微微一怔,道:他會算命?
沈夢瑤一愣,反問道:你不知道?
老頭哈哈大笑,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師傅有幾項絕活,最難學的就是這個推演天機,沒想到師兄竟然參悟了。
沈夢瑤明白了老爺子的意思。既然話這麼說,顯然是他還沒有參悟。要是再接着問這方面的事兒,可就是當着和尚罵禿驢了。
你們啥時候走,我收拾收拾東西。老爺子突然站起來說。
沈夢瑤和李大寶打量着他的小屋,破破爛爛的,根本就沒什麼東西。
老大爺,您啥也別收拾了。你師兄教給我們家大寶健身的功夫,我們還沒報答他,您去了大山鎮,吃住我們包了,就當是回報你們了!沈夢瑤豪爽的說。
老爺子的臉彷彿是一朵**一般燦爛的開放了。他擺擺手,走進了小黑屋,聲音卻穿了出來:破家值萬貫,不收拾哪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