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放亮, 幾隻小鳥開始在窗邊的樹枝上歡快地跳來跳去,唱着人們不知名也聽不懂的小曲兒,不知誰家的陽臺上響起抽油煙機嗡嗡的聲響, 然後空氣中瀰漫出早餐的香氣, 遛鳥的大爺, 買菜的大娘, 揹着書包的學生, 夾着皮包的上班族在小區裡穿行,彼此微笑着打着招呼,這是一個沒有什麼變化卻簡單快樂的早上。
而此時在小區某棟樓的某個房間裡, 男孩兒正趴在牀上睡得昏天黑地,嘴角翹着顯然夢到了好事情, 所以忽然響起的鬧鈴聲就顯得有些煞風景了, 下一秒, 盡職盡責的鬧鐘被男孩兒一記鐵砂掌掃中,直接“光榮下崗”。
男孩兒腦袋轉了個方向, 咋咋嘴巴,絲毫沒有準備醒過來的跡象,一分鐘之後,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準時響起。
男孩兒迷迷糊糊不甘不願地把一雙眼睛的其中一隻掀開一條縫兒,本打算直接把手機也拍得“壽終正寢”的, 奈何這個獨一無二的來電鈴聲生生扼殺了男孩兒的念頭, 手伸過去摸索着夠到電話放在耳邊, 男孩兒明知對面的人看不到還是扯開嘴巴露出一個白癡狀的笑容, 肉麻兮兮地說道:“親愛的, 這麼早就想我了?”
“嚴傲!”對面一聲河東獅吼讓男孩兒瞬間將電話舉出半米之外,好傢伙, 他媳婦這是吃了什麼了火力這麼威猛。
嚴傲掏了掏被震的有點兒發木的耳朵,再次小心翼翼的把電話湊到耳邊:“親愛的,最近肝火很旺啊,咱們是不是該找機會做做運動泄泄火了。”
“少貧,起牀沒有?”
“呃,”嚴傲抓了抓頭髮,“還沒。”
“我給你買的鬧鐘呢?是不是又讓你‘分屍’了?我就知道你這懶蟲什麼時候也改不了懶牀的毛病,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知不知道今天第一天去隊裡報道?知不知道再不從牀上滾下去你就遲到了!”
嚴傲給紀心海一連串地炮轟總算徹底醒了盹兒,唉,他媳婦自打進了檢察院做了人民公僕之後真是越來越不溫柔了,弄得他這個人民到越來越像個公僕了,好懷念從前那個溫柔似水的小海啊。
不對,兀自沉浸在對時間這把殺豬刀地抱怨中的嚴傲同學終於抓住了他媳婦咆哮中的重點,然後,已經走到嚴傲臥室門口的紀心海還沒等踹門而入將人從牀上拖下來就聽到臥室裡傳出一聲後知後覺地驚叫,然後是什麼東西摔落到地上的聲音,再然後,一陣雞飛狗跳般地叮咣亂響,紀心海知道,嚴同學,不,是嚴警官,終於起牀了。
十分鐘後,嚴旋風颳到了餐桌旁,看着老媽還在廚房忙活,摟住坐在身邊的紀心海自覺地啃了一個早安吻:“嘿,親愛的,滿嘴荷包蛋味兒。”
紀心海毫不猶豫擡腿就踹,嚴傲利落地蹦開,笑得一口白牙明晃晃。
曉顏端着剛出鍋的皮蛋瘦肉粥走到飯廳,看到一個疑似自己寶貝兒子的人坐在那兒,趕忙放下鍋揉了揉眼睛:“天啊難道我這麼年輕就眼花了?小海我怎麼好像看到了小傲。”
紀心海一口豆漿險些噴出,趕忙拿過紙巾擦了擦嘴:“乾媽,您沒看錯,他就是小傲。”
“不對啊,我家那隻懶蟲兒子不到必須起牀的最後一秒是絕對不捨得拋棄他的牀的,今天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似乎有哪裡不對勁兒啊,嘴裡叼着半根兒油條的嚴傲疑惑地擡起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鐘表,他九點到隊裡報道,現在竟然才七點半,嚴傲立馬轉頭對他媳婦怒目而視,嘴邊的那半根兒油條也跟着在空中甩了一個難看的弧度,好像一條油花花的尾巴,紀心海對嚴傲充滿控訴和幽怨的目光視而不見,左手一個包子右手一個香腸,吃得美滋滋。
吃過早飯,曉顏拿出熨地筆挺挺的制服給嚴傲,嚴傲是個挑衣服的人,肩寬腿長的,嶄新的制服往身上一穿更顯英俊帥氣,曉顏看着自己一表人才的寶貝樂得是見牙不見眼,哎呀,昔日只會調皮搗蛋下河上樹的小崩豆今日長成了翩翩男子漢啦,現在出門看着鄰居們投過來的充滿羨慕的眼神,想想他們在小崩豆小時候還總是擔心他只知道瘋玩瘋鬧的將來沒有出息,現在看看吧,有這麼優秀的父母基因在那兒,他家寶貝怎麼會沒出息呢?
因爲區刑警隊離得並不遠,加上時間還早,正在休年假的紀心海便陪着嚴傲步行去報到,走在街上看着路過的小姑娘紅着臉偷偷凝視的目光,嚴傲的花公雞毛病又有點兒冒頭,紀心海在一邊及時涼颼颼地提醒:“穿着制服呢,注意點兒啊,你當你明星呢。”
嚴傲不服氣地撇撇嘴:“小海,你還沒誇我帥不帥呢?”
“又不是第一次見你穿這身衣服,誇什麼誇。”
“可是你誇我一句,我這一天都特興奮。”嚴傲壞笑着湊到紀心海耳邊,“小海,其實吧,我更喜歡看你穿着檢察官服坐在法庭上的樣子,那一臉禁慾的小模樣再配上那身衣服,嘿,看得我心裡特癢,小海,要不咱們哪天玩兒一把制服誘惑吧。”
於是,上班第一天,嚴傲在未來的工作崗位門口終於被他媳婦狠狠踹了一腳。
嚴傲和紀心海大學畢業後參加了省裡的公務員考試,紀心海毫無懸念地高分過關,嚴傲就有點兒跌怕大家眼鏡了,本來是陪着他媳婦去碰碰運氣的,誰知道脫離了書本那些包羅萬象的雜學到給了嚴傲絕好的發揮空間,最後竟然只比紀心海低了二十分,再然後面試時嚴傲更是將他侃大山的特長髮揮得淋漓盡致,將面試的幾位考官侃得高興的鬍子都翹起來直抖,其中一個更是恨不得當場就將嚴傲綁走和他孫女湊成一對。就這樣,兩個人一個進了區檢察院做了檢察官,一個進了派出所做了一名快樂的基層民警,在基層鍛鍊了一年後,嚴傲憑藉平時優秀的表現和積攢的超好人緣加上嚴雲的從中走動,順利地被調到區刑警隊,兩個人的事業算是順風順水,感情也是蜜裡調油,小日子那叫一片陽光普照。
嚴傲被分到區刑警隊的重案二組,組長姓顧,大家都習慣叫他老顧,是個有着二十多年警齡的老刑警了,不過對仕途沒什麼野心,這麼多年就安心做個小組長,其他三個都是三十多歲的小夥子,其中兩個出去不在,另一個人將嚴傲領了進去。
“我們組正缺人呢,天天喊着要人,你能來真是太好了,我們最歡迎從基層調上來的同事,合作起來特上手,對了我叫秦安民,你呢?”男人很是熱情,說話帶着點兒東北味兒,言談舉止更是帶出一股東北人的豪爽和熱忱。
嚴傲失笑,聽聽這名字,感情大哥剛出孃胎家裡人就把他未來的人生路給設定好了,安民安民,不當警察都對不起他這名字。
“我叫嚴傲,就本市警校畢業的,以後還得靠前輩多多指教了。”
“別這麼說,咱組裡沒那麼多事,不過聽說今天還有個新組員來報道,是個女生,好麼咱們二組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有女同志來呢。”
嚴傲看着秦安民同志興奮的神情暗暗搖頭,看來這裡陰陽比例已經失衡到一定地步了,這些三十好幾還沒着落的大齡男士是多麼渴望愛情甘霖地滋潤啊,幸好自己已經有了親親小海老婆,不然估計也得在這裡混成“剩鬥士”級別的。
“不過,小傲同志啊。”秦安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個,你褲子上的腳印,是不是擦擦?”
“啊?”嚴傲一聽趕忙扭着身子往樓道里的鏡子前一照,好麼,就在自己那引以爲傲的結實挺翹的左屁股位置上,赫然一個清晰的腳印兒,怪不得剛纔一路走來總覺得有人在對他竊竊私語還捂着嘴樂,自己還美顛顛地臭屁着呢,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上班第一天,初來乍到的嚴傲同志就因爲一個腳印而被陌生的同事們所熟知,唉,真不知是該說榮幸還是該說丟人,想起紀心海臨走前那個意味深長笑裡藏刀的表情,嚴傲暗暗咬牙,不妙啊不妙,看來自己再不抖擻精神重振夫綱,他家媳婦就得無法無天上房揭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