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之前,我只想過上班多苦多累。但是其苦累程度,已經超乎我的想象。如果是混的話,我們一言不合跟人一通火拼,把對方打服了,打怕了,我們會得到一些收穫。雖然過程可能會流血,但是流血事件一般不多。平時,就是懶洋洋的混日子,等着賺錢拿去花。現在,我才知道賺錢是多麼的不易。
幹了整整一天一夜,到早上我們纔算幹完一口井。這一天一宿,我們大概起下了三四百根鐵管子。累倒好說,關鍵是髒,那黏糊糊的石油,弄的我滿身滿手全都是。
坐班車的時候,司機看着我一身油污眼中也帶着厭惡。最基層的工人,往往混的連司機都不如,是最被人看不起的一種。因爲太髒了。
看着那司機嫌棄的樣子,我心裡不大舒服。倒是那些幹慣了石油的老工人,他們有說有笑的抽菸。身上很乾淨,臉上也是無所謂的樣子。
我還聽到有人小聲說,“看那個劉鵬,你們猜他能幹多久?”
“幹不了多久又能怎麼樣?他註定一輩子當工人。”我班長冷哼一聲說。
班長是外僱工,粗俗點說就是民工。他長的又高又胖,臉上帶着一堆橫肉。挺兇的,班裡的人都怕他。我們班就五個人,聽了他的話另外三個人也跟着笑了。
是的,我幹不了多久能怎麼樣?我註定一輩子是工人。
不混,想靠辛勤的汗水賺錢,真的很累。這一天的工作讓我覺得震撼,我心裡也產生了很多想法。那就是,我不能一輩子幹這種工作,我受不了這種工作。
車子開了一小會兒,前面又上來幾名工人。其中有一個一臉疲倦,身上的油污沒比我少多少,那個是張成龍。這個大少爺上班了沒享受到什麼特權,混的比我還慘。我還好一點,他乾脆累哭了。
而陳樂平,他也是跟我們一起上班的。雖然他也分工作了,但是他乾脆就不想在油田發展。工資他不要,他就是專心結交社會上的權貴,專心做生意。等到他什麼時候混的不行了,他才真正上班。
幾個月的掃黃掃黑漸漸過去,市裡一些洗浴中心又開始經營特殊服務。跟以前相比,那些洗浴中心少了不少服務項目,經營的更加隱晦。這行業始終賺錢,掃不掉的。而混子,有人的地方便有三六九等,混子也斷絕不了。
他們只是收斂起來,變得低調。一些關起來的混子,都找人活動被放了出來。原來跑路的混子,也悄悄逃了回來。他們都躲在暗處,等待這場風波過去。
此時混的事業,如雨後的嫩芽,百廢待興。而之前打出名聲的混子,也在這場風波後嶄露頭角。
最出名的有這麼幾個,羅漢、廖洋、大黑牛、陳國漢、和尚、簡傑、陳孩子、大馬。
羅漢不用說了,那是老牌大哥,王瘸子手下第一打手。跟着王瘸子混了這麼多年,他手下有一股屬於自己的勢力。在人際方面,他也有屬於自己的關
系網。當時他和王瘸子是一起被抓的,王瘸子犯案太多,手底下還有幾起人命案。罪無可恕,直接被送去外地關起來,蹦了。
羅漢當時也被抓了,不過他認識一些狠人。他手底下的人命案都算在了王瘸子手上,他花了很多積蓄,一番週轉總算被放出來了。但是在他身上,還背了幾年的緩刑。混子進去是常有的事,幾年緩刑不算什麼,我身上也有。所以出來他該怎麼混還怎麼混,作爲老牌混子,他一下便成了市裡的大哥,隱隱的有坐上第一把交椅的位置。
廖洋,這人可以說是運氣王。那運氣,要多好有多好。跟我們大戰了多次,一直沒什麼事。耳朵被我削掉過,在耳朵與腦袋連接處有一圈被針縫過的疤痕。他這人身上有股子野氣,在加上有點頭腦,在這場大雨後他也如嫩芽一般興起,成爲一代大哥。
他喜歡擺排場,身邊總帶着不少人。偶爾遇見了,我們還會打幾聲招呼。儘管我們以前總打,但是不打了面子上還過的去。就看他吊兒郎當的,要多裝有多裝。
大黑牛是邱凡的兄弟,在我們市周邊混的不錯。他以前一直在外地闖蕩,靠帶姑娘賺了不少錢後,回來以後也成了大哥。因爲他還認識邱凡,所以市裡不少人都怕他。陳國漢,是我們這一邊的大油販子。油販子有錢,手底下幹活的工人不少,那些小油販子也混,誰有點事跟蝗蟲似的,一下能來幾十人。再加上他有錢,有跟羅漢爭大哥的實力。
和尚不用說,在市裡一直有名,直接還把我打了。還有簡傑,簡傑是我兄弟。另外的陳孩子和馮耀中,陳孩子是陳天悅兄弟。陳天悅現在只做生意,社會上的事不怎麼管了。也是他想跟諾諾結婚,想將來的生活過的安穩一些。他身邊還有幾個兄弟進去了,也有的退出了。所以他將自己全部的勢力交給了陳孩子。剩下的那個大馬,是新混起來的。比我還要小兩歲,要多能打有多能打。大馬,這名字在當時很出名。
介紹過這麼多風波之後的勢力,現在我要說的便是風波之後的故事。其中一件,便是我和簡傑之間關係的變化。
大家都重新混了,當然要重新賺錢。而同行一般都是冤家,簡傑便跟和尚發生了一些矛盾。
即使我們不少人都不混了,簡傑還是把我當兄弟。他先是做了一些小生意,發現不賺錢後他又重新開始混。當時也是有一羣小兄弟主動找他,求簡傑帶着他們混。簡傑一直就喜歡混,一拍即合,他立刻帶着那羣小兄弟拉起了自己的勢力。
他跟和尚發生矛盾後,他過來找的我。
那時候我已經上了三四個班了,上一天休息兩天,上班也快有半個月了。從單位的洗澡堂出來,我身上還有股子柴油味兒。柴油,是我洗身上的原油弄的味道。
出來時,我就見簡傑在單位門口等我。
“簡傑?”那時候幹工人有點自卑,我跟同事的交流也很少。在單位,我幾乎沒
什麼朋友。倒是張成龍,我們有時候見面會笑笑,說兩句話,抱怨一下上班多苦多累。所以看見簡傑,我心裡說不出的高興。
“劉鵬,這陣子去五哥家裡玩了嗎?”簡傑是個面癱,他勉強露出笑容,然後問我。
“太忙了,就沒去,我想去看我對象也沒時間。天天上班下班了就睡覺,等第二天,我收拾收拾又快上班了。”我點了支菸,遞給他一支菸。
“恩,上班很辛苦吧?”簡傑吸了口煙問我。
“何止辛苦,簡直不是人乾的活。”說這句話時,我覺得我滄桑很多。上班了,我也變得比以前更成熟了。
“哦,那你有沒有想過重新混?”簡傑問我。
“重新混?”心裡一驚,我明白了簡傑的來意。
混,怎麼說呢?我是有點想混。因爲混賺的跟上班差不多,雖然有時候有風險,可能沒什麼錢。但是上班這活,我真扛不住了。我就覺得上班很累,比當兵還累。想了想,我還是搖了搖頭說,“沒想過,只想好好上班。”
“是嗎?”
“是的。”
“可是你的眼睛告訴我,你還想混。以你的名氣,如果你重新混的話,應該有跟羅漢、陳國漢他們爭鋒的實力吧?”簡傑笑着問我。
“老婆不讓我混了。”想了想,我露出一絲苦笑說。好不容易退出了,我不想再重新趟這渾水。
“恩。”見我確實不想混了,簡傑點頭。
“一起吃點飯吧。”混了這麼多年,我身上有些積蓄。上班了,我手頭每個月也有不少工資。兄弟來找我,我很高興,我決定請他吃點飯。
“劉鵬。”
“什麼?”上車的時候,我聽到他小聲喊了我一聲。
回頭看去,就見他咬着牙欲言又止的樣子。看到他這樣,我心裡犯起了嘀咕。我感覺他有事想求我,但是不好意思說。他,也是從來都不求人的。
“劉鵬,幫我打和尚行嗎?”猶豫了半天,簡傑終於說話了。
“幫你打和尚?”聽了簡傑的話,我心裡一陣抽搐。
“恩。”簡傑咬着牙點頭。
打和尚?和尚一直是市裡的老混子,還是個武林高手。如果打的話,簡傑一個人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他有兄弟,和尚也有。他自己一個人,想往上爬還是太難了。如果我幫他,我們確實能跟和尚鬥一鬥。
可是,我已經不混了。
想到這,我小聲對簡傑說,“對不起,如果是吃飯的話,我還能請你。但是幫你打和尚,我.......”
“我懂了,你不用再說了。”簡傑扭頭就走。
在他走的時候,我只覺得心裡難受,說不出的難受。他以前幫過我,但是他有事的時候我沒有幫他。也許他這一走,我們就算掰了。我們,再也不是兄弟了。可是,我真的不想混了,我只想當個普通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