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
“原諒……”
顧柔端起了那杯茶，抿了一口後，看着顧梟：“這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顧梟低聲道：“很重要。”
“爲了讓自己心安？”
“不是。”
“真的嗎？你不妨問問你的內心，到底是不是爲了心安。隨着年齡增長，你會過來找我和小雪，這種事其實我早些年就想過了，那些電影不都是這麼演的嘛，父母壯年糊塗造孽，對子女不聞不問，老年卻又記掛起子女了。”
顧梟小聲道：“……電影都是虛構的。”
顧柔立刻道：“是嗎？那也不知道是誰，在門口蹲下一副要揹人的模樣。”
顧梟立刻面露尷尬……
緩了一會後，他轉移話題道：“有一些這方面的原因，但我並不是爲了這個原因過來的。”
顧柔扯了扯嘴角:“有一點……那就是說，你承認前些年，糊塗造孽的事自己幹了不少咯？”
“對不起……”
“我不聽！”
顧柔突然偏過頭去，雙手捂住了耳朵。
顧梟看她這樣，愣了愣。
他還以爲自己的大女兒，面對着自己，永遠都會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樣呢……
“……你不用跟我說，那是你自己的事。”
顧柔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舉動有些不妥，她緩緩放下手，不着痕跡地將腦袋扭回來。
但顧梟這次沒有聽顧柔的。
他直接就開始解釋了起來：“我跟你母親，情況很複雜……”
顧梟開始解釋。
顧柔也沒有開口打斷。
只是安靜聽着。
“那爲什麼結婚！”
聽完顧梟的解釋後，顧柔突然微微提高音量，質問道：“既然你說她居心叵測，那爲什麼要結婚！”
顧梟看着女兒，沒有惱怒，甚至還有一點開心。
至少，女兒對自己不再是隻有冷淡了……
這是好事。
“……可能感情就是這樣吧，有時候會隨着時間推移，發生變化。”
“真是厲害啊，直接把原因推給時間，那小雪家庭教師的事呢？過後你一臉無所謂這回事呢！我……小雪被我帶走後，你不管不問這些事呢！”
“我……”
顧梟帶着苦笑，沒有再說什麼大人的事你別管，而是逐一開始解釋。
桌上。
盛着茶水的杯子冒着熱氣。
讓客廳平添了一分暖意。
顧柔安靜坐着，顧梟小聲解釋。
直到熱氣消散。
顧梟才解釋完。
“對不起……”
顧柔深吸口氣，握着只殘留着丁點溫度的茶杯，道：“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的解釋我聽到了……”
顧梟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筆直，看起來有點緊張。
“但是……我勸你不要在我們兩姐妹身上浪費時間了。”
顧柔看着顧梟的臉，輕聲道：“你還差一歲才五十吧？養養身體，你其實完全可以再生個兒子，你放棄吧，這樣你也輕鬆，我和小雪也輕鬆……”
“……”
顧梟聽到顧柔的話，放在膝蓋上的手掌慢慢握拳，他猛地擡起頭來，問道：“這有意義嗎？再生一個？我蹉跎到六十歲，對一個現在我完全陌生的孩子，重新培養出感情，這有意義嗎！我有兩個女兒，我憑什麼要這麼做！不去管你和小雪，讓你們孤獨地度過人生中最美好的年齡，卻對一個影都沒有的兒子投入感情，還要折磨自己幾十年，我做不到！你和顧雪是我女兒，也是我唯二的血脈，再也不會多了！以後不準說這種話！”
“……”
聽到顧梟的話。
顧柔嬌軀輕顫，她咬着嘴脣，突然瞪着顧梟。
顧梟也瞪着紅了的眼睛，和顧柔對視着：“反正我就你和小雪兩個女兒，這點怎麼也改變不了，我會一直請求你原諒我，反正現在也有進展了，我總有一天會帶你們兩姐妹回家的！”
“你有病啊！”
顧柔也紅了眼睛，她頓了頓後：“……早幹嘛去了！現在才說這種話！”
“……現在也不晚，對不起，小柔。”
顧梟朝顧柔低下了頭。
顧柔胸脯起伏着，依舊覺得意難平。
憑什麼啊！
她張了張嘴，正想要再說些，卻在擡起頭來的瞬間，看到了顧梟頭頂上的白髮。
父親白髮了。
顧柔愣了愣。
“對不起。”顧梟再次道歉。
“……”
“對不起。”
“……”
“對……”
顧柔猛吸了口氣，很兇道：“帶我們兩姐妹回家有什麼用！我們不回！顧雪喜歡動畫，她有自己的事業，你作爲爸爸就是這麼支持女兒事業的嗎！？”
顧梟猛地擡頭，看着顧柔，目光呆滯，眼睛溼潤。
“看什麼看！”
顧柔腮幫高高鼓起。
無論在顧雪面前多成熟，她在顧梟面前，始終都是……晚輩，或者說，女兒。
“沒……”
顧梟抹了把臉，道：“那偶爾回去也可以……”
“我們回去能幹什麼！我和小雪離開了十多年了！”
“……”
顧梟一時無言以對，他憋了許久，才憋出了一句：“可以、可以繼承家業吧……”
“……”
……
另一邊。
院子裡。
顧雪被三原千紗抱着，愣了差不多一分鐘，才反應過來，她拍了拍三原千紗的背脊，再次問道：“你怎麼來啦？”
三原千紗用力抱緊顧雪，腦袋一個勁地往顧雪雪白脖頸裡面鑽，同時輕聲道：“怕見不到你。”
顧雪：“哈？”
三原千紗用鼻子蹭了蹭顧雪的雪白脖頸，道：“顧柔對你很重要，她如果離開，你也會跟着她離開。”
“那我難道就不聯繫你了嗎？肯定會聯繫你啊，你是笨蛋吧？”
顧雪又好氣又好笑。
三原千紗驀然僵住了：“……真的？”
“廢話，就因爲這破事，大冬天跑過來，傻乎乎的了。好了，別往我脖子裡面鑽，好癢……”
顧雪推了推三原千紗。
三原千紗乖乖放開了顧雪，但一放開，她就又忍不住握住了顧雪的手。
所以說……你到底有多怕我走啊……
顧雪看着站在身邊，如雪蓮花般的少女，晃了晃手臂。
正巧。
就在這時。
咔擦。
大門被打開了。
顧柔走了出來，“小雪，進來吧，鑰匙找不到就算……呃，爲什麼多了個人？”
顧柔看着三原千紗，幽幽地嘆了口氣。
顧雪小聲回道：“撿的……”
三原千紗：“……”
“算了，進來吧。”
顧柔有些無奈，朝顧雪招了招手，“你等會順便叫玉井瑤和佐藤繪衣她們過來吧，吃頓飯，我也跟她們道個歉……”
“好，沒問題。”
顧雪朝三原千紗很甜地笑了笑，然後便拉着她走進了溫暖的屋內。
玄關處，顧雪換鞋的途中，忍不住往屋子裡面看了一眼。
“看什麼……”
顧柔從三原小姐手中搶過顧雪，敲了敲她的腦袋。
“顧梟……”
“他就是個蹭飯的，不用管他。”
“哦……”顧雪眨了眨眼睛，沒有多問。
她換好鞋子，便帶着三原小姐，走進了客廳。
顧梟坐在沙發上，很是拘謹，聽到響動，立刻就扭過頭來。
他其實現在都還沒明白，顧柔到底原諒自己沒有……
所以很慌。
顧柔看了顧梟一眼，沒有說話，直接就進廚房了。
顧雪倒是呆了會，給三原千紗介紹了一下顧梟：“你叫叔叔就可以了。”
然後，她也跟着顧柔進廚房了。
只留下三原千紗一個人。
雖然顧雪沒說顧梟身份，但憑藉相貌，三原千紗也猜到了眼前的人是誰了。
她比顧梟更加拘謹地朝對方鞠了一躬。
“你是……小雪的朋友吧？”顧梟盡力擺出一副和藹的表情。
“嗯。”三原千紗點了點頭。
然後，然後就是沉默了……
顧梟拼命想找話題，但奈何就是找不到。
他可沒有經歷過女兒帶朋友來家裡的狀況。
他女兒都還沒搞定呢……
所以很崩潰……
而就在他有些崩潰的時候。
“蘋果。”
一聲輕呼喚醒了他。
顧雪不知何時從廚房出來了，她俏生生地站在顧梟身邊，伸手給他遞了個蘋果。
顧梟愣了愣，想起了上一次在這裡跟顧雪見面時的場景，呆住了。
等他跟個傻子似的接過蘋果。
顧雪便走到了三原小姐身邊，坐下，給她也遞了一個。
顧梟看着和三原千紗小聲說着話的小女兒，拿起蘋果，咬了一口。
蘋果咬着很冷。
但吃進去很暖和。
或許……自己很快就能適應這種情況了吧。
顧梟吃着蘋果，這麼想道。
外面，依舊下着雪，天寒地凍。
但屋子裡面，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