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爲大孩子們擺了一桌豐盛的中華料理,這裡全是亞洲來的孩子,個個兒會用筷子,正好這張大餐桌是正圓形,小圓桌騎士們個個睜着興奮、期待的眼睛看着全英國最講究的中餐大廚擺上美味來。如果大英帝國要找到一個最好的吃中餐的地方,無疑要屬盧森堡大公這處,這一點已經爲倫敦上層社會所公認。大公從中國會回之後一個很大的收穫就是從大清國和大日本帶回來好些個大廚,日本料理被視爲中華料理的一部分,所以今天的饕餮盛宴中也有日本料理的份兒。
隨着餐桌漸漸被盛滿美食的奢華柿右衛門瓷器擺得七七八八,這頓中餐還被配上了來自巴伐利亞女公爵家的金色家釀啤酒。巴伐利亞是啤酒的誕生地,慕尼黑又被譽爲啤酒之都,堂堂巴伐利亞公爵家這麼顯赫的貴族,自然是擁有皇家釀酒師級別的釀酒高手領頭的公爵釀酒廠,正好大公喜歡喝啤酒,每次宴請客人都得意洋洋地祭出自個兒媳婦家的傳世佳釀來,儘管這配合中華料理或者意大利北部的倫巴第料理顯得有些奇怪。
唐寧從來不相信哪種社會制度能夠使一個國家迅速走向富強,只有科技的進步和民智的開啓纔是王道,所以他眼裡看着這幫孩子由衷地高興,他們是亞洲的未來,也是他盧森堡大公將先覺者的種子播灑在廣闊的亞洲的最大希望。他用這樣的祝酒辭開啓今晚的夜宴:“爲了亞洲早日追上歐洲的文明而乾杯!”
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少女們興奮的臉上洋溢着光明與希望,充滿自信地舉杯。
大公說:“孩子們,說說你們的夢想吧?我喜歡聽到充滿詩意的夢想。”
剛纔那個踢球踢得好的小隊長貌似比較外向,他先說:“我希望咱們亞洲也像英格蘭一樣有足球聯賽踢!”
這個夢想挺奇特的,唐寧不禁好奇地問:“爲什麼?”
小隊長:“因爲我認爲只有國家富裕之後纔有踢球的時間,所以,其實足球踢得好是有錢的象徵,也是文明的象徵!”
唐寧微笑,他纔不覺得這是真相,後世的巴西和阿根廷的足球厲害着呢,可是並不富裕。不過這孩子也說得點道理,富裕了的生活又有什麼追求呢?難道不就是找到一個如足球般的娛樂活動嗎?與其讓一個國家成爲工業強國,不如成爲一個快樂的足球強國呢。這麼一看,他這個FIFA主席是一個歡樂使者,應當把足球連同歡樂帶到每一個國家爲己任。他現在感覺有點感謝那幫雞賊的傢伙把自己推舉爲國際足聯主席了。
他問那個小隊長叫什麼名字,得到的答案是:李毅。他還幫他起了個英文名:亨利。“亨利?李,希望你的球技大進,日後能達到職業水平!”
一個日本小朋友說:“我希望我們日本能夠在阿拉斯加挖到大金礦!”
唐寧哈哈一笑:“好實在的夢想,金閃閃的夢想。你將來一定是個實幹家。”
林菲爾搗亂道:“金閃閃的夢想不是實幹家,日本缺的是鐵礦,實幹家應該希望阿拉斯加礦業公司早日挖到鐵礦!”
唐寧大訝:“菲爾你今年多大了?居然已經開始留意這種事情了!”
林菲爾妖精型的小尖臉兒已經俱備風情萬種的雛形,說:“快十二了,我每天都看報紙的!”
唐寧取笑道:“啊,日子過得真快,十二歲的話可是能嫁人羅!你的夢想我已經猜到了,就是找一個白馬王子吧!”
林菲爾提前談論自己的夢想了:“錯!難道你以爲我是普通的女孩子嗎?哼,女人連財產權都沒有,這個情況不改變,我一輩子不嫁人!”
唐寧大訝,一個小女權主義者活生生誕生在自己的面前。
亨利?李迅速支持小女王陛下的夢想:“對,我也支持女性擁有財產權,更進一步,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那個有着金閃閃夢想的叫三島霧町的孩子說:“可是林醬,你還沒講你的夢想。”
有一個大清國的孩子提議:“我們把夢想寫下來吧,將來十年之後,我們把這份夢想拿出來看,看看誰的夢想實現了,是不是很有意思?”
咦?這個主意真不錯。唐寧吩咐僕人去拿紙筆來,那孩子卻大叫了一聲:“請拿筆墨紙硯!”
好吧,看來這是一個對故國文化相當有興趣的孩子。唐寧對書法也頗有興趣,要不他怎麼會在新加坡的時候邂逅一位隱居的書法家呢?
這裡的大部分孩子都會用毛筆寫幾個字,因爲現在的東亞國家仍然是以毛筆爲主要的書寫工具,唐寧請來的國學老師雖然沒什麼課時,卻成功地忽悠了大半孩子學習書法,唐寧對這個不反對也不支持,愛學就學唄,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那個提議寫下夢想的孩子果然是自己的書法很有水平,那小楷寫的,像個小書法家的樣子,他的夢想是“大道之行也,天下爲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
好牛逼的夢想,其它孩子歎爲觀止的時候,這位天下爲公的夢想家的真正夢想,不,夢中情人小林醬卻嘲笑:“文斐,你是不是進化論白學了?所有的物種和個體都是自私的,天下爲私才能生存,國學老師這用來騙人的東西你倒是學會了。”
那個叫文斐的孩子聽到小林醬這麼說,憋紅了小臉兒,委屈地看着大公大人,希望大公給他一個公平的評價,因爲小文斐性格內斂,對方又是自己暗戀的女神,他根本不敢與之辯論。
金色夢想家三島替文斐辯護:“進化論裡不止有自私,還有無私吧?螞蟻不就是個例子嗎?所有的工蟻、兵蟻都爲了蟻后而工作、戰鬥。我們大公大人不也是做了很多的替別人着想的事情嗎?人家都說溫莎大公是歷史上最大的慈善家。”
對別的孩子來說,提到大公大人大家都肅然起敬,不過對於頗有蟻后風采的小林醬來說根本沒有這樣的效應,她倒是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解,問:“大公,我倒是很好奇,你爲什麼要做那麼多慈善,其實我覺得盧森堡跟普魯士打仗,控制東印度公司這樣的事情才更符合您的利益!”
唐寧:“你們都說得沒錯,或者說,都說錯了。自私的不是生物的個體,而是生物體體內的遺傳物質,它們有一個專門的稱呼——基因。所有的個體都有生必有死,最長壽的生物是巨型的植物,比如,近90米高的美洲巨杉,有2000歲的古老巨杉。但基因是永恆的。在生物個體失去生命之前,大多數的基因都通過繁殖的方式複製了自己,繼續在生物個體的後代中存在。永生存在嗎?當然。但不是某個生物的永生,而是基因的永生。
馬克思最喜歡說有生必有死,可是他鬧不清生物個體死亡的機制是什麼樣的。爲什麼生物個體會有生必有死呢?事實的真相只有一個——因爲個體的死亡卻帶來了基因的永生,不斷死亡和新生的個體對於基因的存續更有利,所以會出現這種局面。
我們大家都知道,一個生物個體長到成年的時候,它的基本性狀就定下來了,身高、力量、皮膚、犄角、爪子、抗病能力、進食風格。永生的個體是沒有生存優勢的,舉個例子,假設有一種永生的動物,就野牛吧。它長得非常魁梧、兇猛,連獅子也奈何不了它。
可是,有一天,氣候變化了,不要問爲什麼氣候變化,如果你非要問,我可以這樣說——地球圍繞着太陽轉,太陽卻又圍繞着銀河系旋轉,總而言之,一切都在改變,氣候當然也會改變。我們就假設整個太陽帶着地球闖入了一個充滿了宇宙塵埃的地方,這個時候太陽光能夠到達地球表面的能量變少了,整個地球變得寒冷,大量的野牛賴以生存的草都被凍死,食物極其匱乏。這個時候會發生什麼?這種永生的野牛完了!因爲它們魁梧而強壯,需要的食物也最多,所以它們最先感受到匱乏帶來的生存危機。
永生的野牛擁有普通人類夢寐以求的永生基因,這帶來一個問題,它們所有的個體成年之後不死,沒有給新出生的小牛留下機會。大家可以試想一下,新出生的小牛可能在生存競爭中鬥得過成年牛嗎?不可能。生存資源是有限的,所以,永生野牛羣裡成年牛佔絕對優勢,幾乎沒有新出生的牛寶寶存在。於是乎,永生野牛羣的基因全部固定在成年個體中,在食物匱乏的時代灰飛煙滅。永生的基因導致了自身的滅絕,這簡直是莫大的諷刺。
而採用個體不斷死亡更新的動物羣體沒有這樣的隱患。因爲有性繁殖的存在,每一代的個體都多樣化,一代又一代,還進化出了性狀極其豐富多彩的新物種,這樣的基因纔有的適應力,食物匱乏不要緊,它們有個子苗條耐飢餓的個體。缺少水源不要緊,它們有耐渴的後代。缺少陽光不要緊,它們有適合夜行的後代。等等等等,諸如此類。
我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我想告訴大家的是,人類的生存和繁衍並不是自私或者無私的產物,而是個體多樣性的產物。一個族羣有自私的人,也有大公無私的人,這樣的族羣的生存能力最強。正如亞當?斯密所說的,我們不能借着向肉販、啤酒商、或麪包師傅訴諸兄弟之情而獲得免費的晚餐,相反的我們必須訴諸於他們自身的利益。我們填飽肚子的方式,並非訴諸於他們的慈善之心,而是訴諸於他們的自私。我們不會向他們訴諸我們的處境爲何,相反的我們會訴諸於他們的獲利。自私是社會財富發展的原動力。可是,存在願意爲社會犧牲的人,纔有保衛國家的勇士,沒有這樣的人,再有錢的由純自私國民組成的國家也要被征服和摧毀。
所以,公認的結論應當像這樣:人可以自私,但也要尊重別人的自私,人還要讚美並鼓勵不自私,至少不要太自私,太自私的人無法尊重別人的利益。我做慈善是爲了什麼?因爲這個世界給予我的遠遠超過我拿出來給別人的。小林,嘲笑與人爲善、嘲笑天下爲公是不對的。”
小林醬以爲自己被批評了,小臉兒有點紅,表情有點囧,她雖然仗着自己青春無敵美少女的形象獲得了所有人包括大公在內的人的愛心和寵愛,但大公真的要批評她時,她是最難受的。
不料大公最後的結束語卻說:“小林的觀點倒是對大清國很有用,國學總是拼了老命地讚美天下爲公,這是本末倒置。人之初,性本善,這是錯的,幼稚的,也是沒有用的。你們在慢慢地長大,你們會慢慢地看到人性並不善。大家都爲了自己的利益而奔波,90%以上的人在見證了各種不善之後,會得出跟國學的基本倫理相反的結論。這是一種理論的悲哀,儒學這棵用千百年來的威權堆積出來的參天大樹,只會讓孩子們長大之後感受到如同從美洲巨杉之頂摔下來,所有的道理與正義摔個粉身碎骨的感覺。還是少談點道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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