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傳喚通知之後,方儷冰一直拖到48小時的臨界,纔來到了警局,審訊室裡,趙慶田和劉鬱白都一臉嚴肅。
“春遊那天,有人看到你和李木涵吵架了。”開門見山地說出了虛構的理由。
方儷冰立刻炸了:“誰在那兒瞎放屁!我平時都不搭理她,吵什麼架?”
“咳——請注意一下文明用語,不搭理她?爲什麼?你們大一的時候不是住同一個宿舍的室友嗎?”
“大二就不是了啊,室友算什麼很鐵的關係嗎?不,我說,到底是誰?讓她也過來,當面把話說清楚了,哪隻眼睛看到我和李木涵吵架了?”
面對女孩兒咄咄逼人的質問,趙慶田應對的方法是,倒打一耙:“你把她推下去的吧?”
驚愕到失聲,方儷冰盯着面前的警察,不敢相信他竟然能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種人命關天的胡話。
別開臉,用數十個冷笑消化掉對方的指控,然後不屑地開口:“叔叔,咱倆不熟,別隨便開玩笑好嗎?”
“李木涵跳樓之前給你發過微信消息,爲什麼沒說?”
“我姥爺今天上午還給我發了個紅包呢,用不用到公安局登記?”
“她墜山的時候,只有你在旁邊。”
“行行行,都怪我樂於助人了一次,那還有什麼好問的?給我判刑唄。”
決定停止這種無休止的語言糾纏,趙慶田從桌上拿起那張截圖,照着讀起來:“真羨慕那些被生活所迫的人,至少不用承認是自甘墮落,知道嗎?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信了你的那些屁話。”
放下文件夾,坐等對方回話。
顯然,室友臨終前的抱怨,並沒有讓她產生多大波動,方儷冰無所謂地反問:“怎麼了?也沒說我推她呀?讀一遍這個什麼意思?哼……我看她往裙子上噴迪奧的時候,不也挺高興的嗎?”
劉鬱白對女孩兒表現出的淡漠很不滿,打開自己的手機,翻出一條消息:“一般情況下都會盡量避免和她們宿舍的人說話,能理解吧?避嫌。畢竟很多時候,都是先有了一個那樣的女生,然後帶壞一大片……其他班不知道情況的同學,萬一在背後議論我們呢,這種對名聲不好的事情,誰也不想被連累。”
方儷冰的臉色冷了下來,眼神中滲入一絲狠戾:“媽的!誰?”
不想表現出心裡,對她這種囂張樣子的鄙夷,劉鬱白不動聲色地調整着自己的表情:“用得着在意是誰說的嗎?”
“對啊,愛誰誰,只敢在背後瞎嘀咕,不要臉。”
自我開導的能力倒挺強的,劉鬱白無語地想。
雖然故作輕鬆,但方儷冰沉默了片刻,還是自言自語一般反擊:“是低齡還是智障?這麼怕被別人影響?說什麼不想被人議論,少往臉上貼金了,長那麼醜誰願意多看一眼似的……嫉妒別人的生活質量,就多花點兒心思打扮去,酸溜溜地說別人怎麼怎麼了,有用嗎?噁心!我是給誰下藥了?還是綁架誰了?不想和我說話?少來了,明明是我懶得搭理那些白癡,我的朋友多的去了……”
兩人新奇地聽着女孩兒感人至深的邏輯,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收斂着宣泄了之後,方儷冰又恢復成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姿態:“我知道你們暗中調查了好幾天,究竟想覈實什麼麻煩快一點兒,能說的會告訴你們,我也不想一直這麼耗着。”
強撐的氣場,像是潛意識中,爲了掩蓋不安情緒而建立的防禦機制,趙慶田試探地打量着,女孩兒錯開了視線。
“程依青爲什麼自殺?”
遲疑幾秒之後,滿是無奈:“我怎麼知道?”
這硬氣回答,聽在趙慶田耳中,正如看似堅固的外殼上已然出現的裂痕,風輕雲淡地指出了對方失誤的地方:“住在同一個宿舍,你怎麼會不知道?”
越是想撇乾淨,就越是加重了嫌疑。
“想死,就去死了,還非得給我說明一下嗎?”
“爲什麼想死?肯定要有原因吧?”
女孩兒突然前傾身體,瞪大眼睛:“我是上帝嗎?幹嘛問我?”
在一連串簡練、緊迫的追問下,不堪壓力的方儷冰,喊出了哭腔。
劉鬱白悄悄拿起紙巾盒,看到師父點頭之後,伸手放到了對面。
“用不着。”女孩兒拒絕承認剛剛的失控,擡起頭,也的確沒有淚目過的痕跡,“不是問李木涵墜山的事情嗎?警察同志,你好像跑題了。”
聽到方儷冰的“好心提醒”,趙慶田抿嘴一笑:“對,是問李木涵的事情,有同學提供消息,說李木涵和她男朋友之間,是你牽線認識的,想跟你覈實。”
“男朋友”三個字,讓方儷冰愣了一下,意識到是對方善意的美化,帶着一丟丟感激的神色點了點頭。
可緊接着,趙慶田說出了真正的目的:“那麼,我有一個疑惑,會不會當初你也給程依青介紹過男朋友,她不願意接受,你就採取了某種脅迫手段。”
也許是怒極了反而平靜,方儷冰像在聽故事一樣,悠閒地戲謔道:“脅迫手段,比如什麼?”
劉鬱白也很好奇,和女孩兒一起注視着師父。
“比如什麼啊?比如……”趙慶田作出努力思考的樣子,然後靈光一閃,淺笑着徵詢對方的意見,“拍裸照?”
一旁的劉鬱白收回目光,腦子裡默默地完善着師父的想象。
方儷冰了然,把手肘支在桌上,託着額頭,抖動的肩膀,讓她看起來像在憋笑。
趙慶田很好奇,什麼樣的表情,需要藏起來呢?
不知不覺形成了比拼耐心的局面,漫長的等待之後,女孩兒放下手臂,向後一倒,靠在了椅背上,用驕傲的神情,輸掉了對峙。
“你猜錯了,扒光衣服關到陽臺上的主意,是董曉悠提出來的。”看趙慶田沒有像預想中那樣,表現出意外或沮喪之類的情緒,方儷冰換上悲憫的語調補充道,“繞這麼大的圈子,結果不是我,失望吧?”
真頑劣啊……趙慶田看着女孩兒挑釁的樣子,好笑的搖搖頭,爲什麼要失望呢?
“你有引以爲傲的生活質量,有自成一派的價值體系,還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夥伴,卻還是覺得別人都在針對你,是嗎?”
這次是真的跑題了,劉鬱白鬱悶地想。
方儷冰的下巴又擡高了一些:“沒有啊。”
“那就好,怕你誤會了什麼,認爲我在和你較勁呢……”猶豫了一下,假笑幾聲,以閒聊的口吻繼續,“我們只負責刑事案件,你作爲一個學生,有沒有好好學習,有沒有偏離該有的人生軌道,這些並不是警察需要關心的問題。”
這人,藉着說明“我沒有資格管教你”的機會訓斥自己,讓自己連反駁的立場都沒有!方儷冰窩火,憤憤地把臉轉向一邊,不耐煩地催促:“還有什麼?快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