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銷魂

且說送那受傷的女子回家的東飲, 一路上除了趕路,也沒少閒着,你儂我儂、互送秋波, 有說有笑按着女子的指示回了她的住處。

可是到了門口, 東飲卻愣住了。

那女子留意到了東飲表情的變化, 趴在東飲背上有意無意問了一句:“公子在想什麼?怎麼不進去?”

東飲回過神來, 略笑笑:“我以爲姑娘所說的住所, 卻不想……”

女子擡頭看了一眼門上的牌匾,道:“公子可是嫌棄我們這一類人?若如此,便將奴家放下, 奴家自行進去便是了……”話說到最後,女子的聲音開始發顫, 後面又隱隱帶了哭腔。

東飲道:“怎麼會?”

許是聽到了門外的動靜, 面前的門被倏忽打開, 走出來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花魄姐?”“花魄姐你回來了?怎麼這麼晚回來?這是去了哪裡?”

東飲慢慢放下背上的女子。

女子對圍聚而來的姐妹道:“今日在集市上不小心扭傷了腳,多虧了這位公子。”

幾人齊刷刷看着東飲, 東飲則彬彬有禮道:“言重了,舉手之勞而已,不足掛齒。”

其中一位說道:“原來如此,還不知公子名姓。”

東飲道:“在下東飲,是一派閒散人士, 愛好遊歷, 途經此處, 有幸遇見了這位……花魄姑娘, 便一路來了這裡。”

又有一位笑嘻嘻道:“小哥哥長得好俊俏啊。”

得此露骨的奉承, 東飲差點沒繃住,趕緊掏出摺扇搖了搖:“在下愧不敢當。”

“公子一路護送我家姐姐來此, 既到了這裡,何不進屋坐坐?屋裡雖粗茶淡飯,但也備了幾分薄酒,正好作爲公子護送我家姐姐的回報。”

東飲剛想說話,那位花魄姑娘卻又梨花帶雨抽泣起來:“這位公子是高雅之士,怕是瞧不起我們這等風塵之人,既讓人不適,還是讓他走吧……”

東飲的辯解剛要脫口而出,那女子身邊的一個姐妹又提前插話了:“我看公子一表人才,沒想到竟也是如此世俗之人……我們姐妹四人父母死得早,相依爲命,迫不得已之下才想到如此出路自食其力,公子若看不起,我們也不便強留,公子還是走吧!不送!”

東飲想着:還一個自食其力!又剛要說話,又一個年紀較小的妹妹道:“姐姐們不要如此,公子畢竟是花魄姐姐的救命恩人,從集市一路來此,奔波勞頓,怎麼說也不該……”

東飲心內發笑:這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戲碼演的,竟容不得他拒絕了,於是道:“在下一句話還未說,幾位姑娘真是一棒子打得在下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花魄愣了愣,淚眼婆娑轉過頭來,滿臉期待:“公子的意思是?”

東飲道:“一路上是有些累了,不如就進去喝口茶水罷。”

花魄轉悲爲喜:“公子當真……”

一個姑娘趁熱打鐵調笑道:“怕是因爲我們花魄姐姐近日圓潤了些,壓壞公子了吧。”

花魄臉一紅:“瞎說什麼?”

一個有眼力見的姑娘道:“快快快!既如此,我們也不要都在外面站着了,公子裡面請。”

東飲被這些鶯鶯燕燕的姑娘圍擁着,推推搡搡進了屋子。

落在身後的大門牌匾上,用豔麗的硃砂紅題着“銷魂窟”三個大字。

東飲進了大門,便覺出屋內一陣濃郁的胭脂水粉的香氣,心想着果然是女孩子的住所;屋子不大,但妙在佈局雅緻且乾淨,面前的桌上,更是擺着一大桌精緻小菜,還有一罈陳年的女兒紅,像是早已料定有貴客駕到似的。

東飲笑了笑:“這哪裡是粗茶淡飯,分明是滿漢全席啊。”

其中那個看着極機靈的女孩道:“公子來的巧,今日恰恰是我們落梅妹妹的生辰,是以豐盛了些,今日花魄姐姐也是因此去了集市,想爲妹妹買個生辰賀禮,卻不想扭了腳,害我們擔心,也害得公子勞碌。”

東飲道:“哦?原來如此,看來在下今日真的是有口福了。”

幾個姑娘手腳利落的準備了碗筷,又添好了酒,邀東飲落座。

花魄巧然一笑,坐在東飲的身側,挽袖爲東飲夾菜:“公子是奴家的救命恩人,所以來此,也只當是自家,不必客氣。”

東飲難得拘束,拿起筷子,卻只看着不動。

花魄注意到,關心問道:“可是這些菜食不合公子胃口?”

東飲心道:簡直比客棧那個破地方好太多了!嘴上卻沒說,只問道:“這些都是你們自己做的?”

花魄結結巴巴道:“算……算是吧,公子不喜歡。”

東飲放下筷子,尷尬道:“老實說,在下今日脾胃不大好,沒什麼食慾,便就不動筷子了。實在不好意思。”

那個機靈的女孩看了花魄一眼,也撂下筷子:“公子還是嫌棄我們這些風塵之人,便連飯也不願意賞臉吃一口了嗎?”

東飲忙着辯解:“姑娘誤會了,實在是……”他瞥見面前的酒杯:“不過既然來了,爲避免打攪幾位雅興,就陪同各位喝些薄酒聊表歉意吧。”

花魄數落起那個話多且機靈的女孩道:“你說你,怎麼跟客人說話呢?如此無禮?”又對東飲賠笑道:“我這個妹妹就是嘴上沒把門,什麼話都敢說,公子不要見怪,話說的如此生分,本想請公子吃頓便飯,沒想到倒成了公子陪我們了,平白多了誤會。”

東飲笑起來:“不會不會,這樣的女孩反而可愛。”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讚歎道:“好酒!沒想到這裡還有這麼醇厚的女兒紅!”

一個眉上一粒美人痣的女孩道:“埋了上百年的好酒,能不好嗎?”

東飲眯着眼笑起來:“上百年?我聽說女兒紅都是女孩自生下之日起釀,帶女孩出嫁之時挖出,作爲成婚之日陪嫁之酒,埋了上百年……”

生着美人痣的女孩臉色登時黑了下來,低下頭來,不知在想些什麼。

東飲卻道:“埋了上百年?那這個姑娘豈非孤獨終老?可憐的很吶!”說罷,自己“嘿嘿嘿”笑起來。

那女孩似也鬆了一口氣,嬌羞道:“公子真壞!”

花魄起身打着圓場起身添酒:“公子說好,便多喝些。我這幾個妹妹就喜歡胡說八道,不能信她們……一直沒有介紹這幾個顰兒,剛纔跟你搭話這個叫華月,那顆美人痣最是易記;還有這個,話最多的,也是脾氣最爆的這個,她叫秋蟬,人如其名,聒噪的緊;最小的這個,叫落梅,人最小,膽子也最小。”

秋蟬道:“姐姐還落下一個。”

花魄道:“落下哪個?”

秋蟬掩嘴一笑:“自然是我們風情萬種的花魄姐姐。”

花魄臉一紅,有意無意偏了酒壺,指尖碰了東飲微熱的手:“我便不用介紹了吧?”

東飲仰頭一杯下肚:“不用不用,花魄姑娘我自是熟悉不過。”

秋蟬打趣道:“呦!纔剛認識,就熟悉不過了?”

東飲才喝了兩杯,就覺得腦袋有些昏沉了,心想着初時是想嚐鮮,沒想到這百年的陳釀着實烈的很,嘴上胡亂應着:“可不是。”

花魄嬌羞一笑,又站起身來添酒,不想受傷的腳一頓,身子一歪連人帶壺摔到了東飲身上。

東飲堪堪扶住,輕聲細語道:“小心一些。”

花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也沒急着起來,擡起的頭正和東飲四目相對:“公子,公子……奴家不小心……公子的衣衫溼了,不如……家父還留下一些舊衣衫,公子隨我進屋,將就換下吧。”

幾個姑娘在旁掩嘴偷笑。

東飲扶着那具軟糯的身子,盯着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剛要開口,緊關的門卻煞風景的“噔噔噔”響了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