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里半依舊是那座閒雲野鶴般的小城, 既沒有京城的繁華,也沒有邊陲小鎮的古樸原始,但就像一個世外桃源, 遺世而獨立。
恬淡的二里半中還有一個恬淡的酒館, 便是洛函的那間酒館了。
辰夜站在門前, 向屋裡望了望, 依舊只有不多的客人, 酒香也依舊醇厚。
忙忙碌碌跑東跑西的小二看見辰夜,訕笑着走來:“客官,您裡邊坐, 要喝點……”一擡頭看見辰夜的臉,皺起眉來, 當終於想起來之後笑道:“原來是熟客, 辰夜公子, 倒是有一段時間沒有見你了。”
辰夜也笑笑:“是啊,我此來, 是來找你們老闆的,他可在?”
“自然是在的。”小二道:“您等着,我去幫您叫。”
辰夜便坐下來等,不一會,便看到一身白衣、氣質脫俗的洛函從房中施施然走了出來。
看見辰夜, 洛函笑了, 彬彬有禮走上前來, 像是預料到他會來似的:“你來了。”
想起之前的死皮賴臉待在此地, 聽洛函說起過往之事後又毅然決然的離開, 辰夜對洛函總覺的有些尷尬,點了點頭, 直接切入正題:“我這次來,是有事情想問你……”
洛函深深看了一眼辰夜,輕輕嘆了口氣:“嗯,隨我來吧。”
洛函帶着辰夜進入了他原先所住的那間客房,陳列擺設亦如辰夜在的時候一樣,分毫未動。
辰夜愣了一愣,也沒說什麼,跟着洛函走進了房間。
洛函關了門,捧出一罈梅子酒,拿出兩個杯子,替辰夜與自己斟上。
辰夜也不願表現的太過生分,便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醇厚甘冽的梅子酒入喉,熟悉而久遠的味道,辰夜道:“分毫未變啊。”
洛函笑起來:“是說我,還是說酒?”
辰夜道:“酒……還有你。”
洛函道:“你倒是變了,但又沒變。”
辰夜道:“又說這種我聽不懂的話了。”
洛函道:“和上次來到這裡借酒消愁、渾噩度日的你相比變了很多,但是又與我們在汴州初見時一樣了,如此甚好。”
辰夜垂下眉眼笑了,末了,迴歸了正色,直接道:“我此來,是想問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覆惡一族不再嗜血、奪人魂魄的?”
洛函頓了頓,飲下了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低聲道:“若有辦法,千年前,伏羲又如何會以自身爲祭構建荒蠻大結界?”
聽到這句話,辰夜的眸光黯了幾分,苦笑道:“也對啊,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洛函不說話了,替自己與辰夜又斟了一杯酒。
辰夜想了想又道:“你說覆惡之所以爲覆惡,是因爲三魂不同於人類,爲濁氣所成。而造就了這一切的,正是魘影不滅的命魂,那有沒有辦法,破掉這頑固不化的命魂呢?”
洛函看着辰夜,平和的神色有片刻的微恙:“你要幹什麼?”
辰夜笑笑:“別緊張,我就是隨便問問。”
洛函道:“就算破了命魂又如何,覆惡已經形成,即使破了命魂,也不能讓這些覆惡消失。”
辰夜點了點頭,又喝了一杯酒,說起了另外一個話題:“我聽說歸墟是萬物的終焉,亦是萬物的起點。”
洛函瞳孔微縮,繼而緩緩點點頭:“不錯。”
辰夜又道:“我還聽說濁氣和清氣相對,若想某股頑固不化的濁氣消散,必得有等量的清氣與之相匹,相剋,共死。”
洛函皺眉,終於問道:“你都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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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夜笑笑:“既然來找你了,總要做些功課。”辰夜淡淡笑着,替自己倒了一杯酒:“無意中翻到了一本冊子,是伏羲留下的。上面記錄了一種陣法。你應該知道是什麼吧?”
洛函起身:“你知道你這是……”
辰夜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當然我只是想想的階段,所以纔來問你。”
洛函道:“你想開啓寂滅之陣?!然後將自己……”
辰夜打斷道,靜靜看着洛函:“你說你是伏羲留下的一縷執念,你還說無論我作何選擇,你都會幫我,現在還作數嗎?”
洛函道:“可是……”
辰夜道:“我真的只是想想,我真的還沒做好打算,我也從不會那麼灑脫,而起我還有放不下的人……所以你別擔心,我真的只是想想,然後問問你的意見……”
洛函坐下來,靜靜坐着,聽着辰夜說下去。
辰夜道:“我知道寂滅之陣是伏羲最後的筆錄,雖沒說過用處爲何,但他死前的心腹大患自然是覆惡,那麼此陣必是爲了消滅覆惡一族所創,或許當時他想的是以自己的清氣之體爲祭,來永遠滅掉檀淵遺留的那抹無法消散的命魂濁氣,但爲何沒用,卻選擇以命封印,甚至還留下了封印薄弱的口子……”辰夜看着洛函輕輕道:“或許就像你說的,是某個執念吧。爲了自己一手造成的錯誤也好,爲了自己多年的摯友檀淵也好……總之,就是他放棄了。”
洛函道:“不錯,所以你要知道的是,寂滅之陣從未有試驗過,只是伏羲當初的某種嘗試,所以陣法能否成功,又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沒有人知道!”
辰夜道:“這些……我都清楚……所以,我此來,也不過想找你問一問。”
洛函搖搖頭:“且先不說此陣能否成功,就算你已經有了決意也不行,除非你能找到某個能與你身上的力量相抗衡的清氣之體,這天下,怕是隻有一人能辦到。”
辰夜點點頭:“天帝。”
洛函道:“寂滅之陣,既是萬物的初始,又是萬物的終焉,伏羲當時推算出的後果便是這兩個佈陣之人會自始至終、至內而外的消失,也就是說再沒有這二人的存在。即使你願意,天帝又真的能同意嗎?”
辰夜失笑道:“所以說我只是想想啊!”
洛函道:“此事太難了。”
辰夜道:“所以你還是知道是不是?你知道這個陣法的來歷?也知道如何佈陣?”
洛函淡淡點點頭。
辰夜得寸進尺道:“所以若是我真的選擇了這一步,我是說如果……你也會幫我的,對不對?”
洛函深深看了一眼辰夜,嘆息道:“我的承諾,不該是這麼用的。”
辰夜笑笑:“那我就當是你同意了。”
辰夜起身,放了一張紙在洛函的桌上。
洛函疑惑:“這是?”
辰夜道:“別緊張,這是給你的,打開看看。”
洛函緩緩打開,看到紙上的內容,愣在了當場:“這……” щшш● ttκǎ n● ℃o
辰夜笑嘻嘻道:“是二里半最大的服飾店絲縷坊的契子,我買了那裡所有的衣服,送你!”
洛函依舊怔愣:“何意?”
辰夜撓着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在汴州燒了你的店鋪,我記得我還答應過你會替你買下更多的衣服來補償你那間店鋪中損失的所有衣服,而後又四處賴着你白吃白喝,實在過意不起。你說過我與檀淵分毫不像,你也不再是當初的伏羲,拋卻前塵,只念我們現世,我覺得,我欠你太多了。這個,可能還不太夠,但我還是想盡力償還你一些。”辰夜笑笑,看着洛函:“你是我絕不會忘卻的好友!”
洛函看着辰夜,緩緩笑了。
辰夜道:“今天又是一番叨擾,我也還有些事要去辦。來日方長,我先告辭,不過日後我定會再來的。屆時洛函兄可不要嫌我煩呦!”
說罷,擺擺手,轉身離去。
辰夜並未在二里半多留,徑直去了天界。
天界想來也是沒料到魘影君會突然造訪,一片混亂。辰夜極力安撫道:“我此來並非是挑事,你們通報一聲,我只想見一面天帝。”
天兵天將拿着刀劍,蓄勢待發緊緊盯着辰夜,當終於得到天帝召見的消息時,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辰夜熟門熟路去了天帝的大殿。
天帝看着辰夜:“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孤身一人也敢硬闖我天宮?”
辰夜道:“嘿!你都讓我在天宮住了這麼多年了,也別說這些生分的話了。”
天帝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側狹都與我說了,你想休戰?”
辰夜道:“不錯。”想了想又道:“不過這不是我此行的目的。”
天帝道:“哦?那你的目的爲何?”
辰夜信誓旦旦道:“想看看能不能借一樣東西。”
天帝道:“什麼東西?”
辰夜撓撓頭,覺得說出來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脫口道:“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