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九嚼着嘴裡的橘子瓣,露出一副要死不死的表情:“你確定你沒走錯?這真的是我們家的?”
辰夜道:“我還能騙你不成?尊夫人說最近事情多,你又不在,她一個婦道人家,實在料理不來,是以沒料理好,今年比往常酸些。她聽說你要常常,便叫我裝了一車子過來,分給大夥吃吃。”
王四九道:“這哪是酸了一點?帶了這麼些,怕不是賣不出去吧?我就說這家裡沒我不行。也罷,能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吃上自家的橘子,也算是了了我的一番心願了,就算死在戰場上也值了。”
辰夜和沐青對視一眼,沒有接話。
一旁的人卻道:“有城主在,還有於將軍在,怎麼會死?我們不僅會打勝仗,還要殺他個片甲不留!”
“對對對!”
王四九道:“我倒不怕什麼,就怕我家的婆娘和兒子,我那婆娘身子一向不好,兒子又小,若我真的不在了……他二人……連個果子都看不好,誒!”他看了看身後不發一言的趙齊,又道:“對了,你們既然去了我家的鋪子,可有順便去小趙家看看,不遠的,門口有一株月季。我這弟妹先前便懷了身孕,現如今,可生了?”
辰夜道:“這也是我正要說的。恭喜趙副官,喜得一女!”
趙齊登時來了精神:“是女兒?我有女兒了?”
王四九笑起來:“看把你歡喜的!”
周圍人起鬨道:“王大哥,既然趙哥生的是個女兒,以你們倆的關係,這門親事可是賴不掉了!”
王四九嘿嘿笑道:“既如此,白的一個兒媳婦,我也歡喜,但是我一向看得開,孩子的事情,且由他們自己決定的好。何況我那兒子虎頭虎腦的,還真不一定會開竅,再不得人家姑娘歡喜。”
趙齊道:“哪有的事?”
辰夜道:“您那位小公子我可見過了,雖是有點愣,人倒是實在,而且對這個小妹妹絕對十成十的喜歡,一天見不到就難受。”又對趙齊道:“令千金也是個十成十的美人,隨她母親,既心靈又手巧。”
趙齊道:“公子這就誇得有些過分了,孩子纔剛出生,怎看的出心靈手巧?”
辰夜打了個哈哈:“這個……反正長大定是個風情萬種的人兒,而且對她那個小哥哥也喜歡的緊,一見到那視線就離不開了。我看這倆人的緣分足得很,說不定未來真能走到一起。你們這兄弟定會變成親家的。”
衆人齊聲哈哈大笑,氣氛異常的好。
臨走時,趙齊特地追了老遠,對二人道:“多謝兩位公子帶來的消息,了卻了我心頭之事,但是不知,我那女兒可起了名字?”
辰夜道:“趙翠兒。”
趙齊喃喃着:“翠兒?好聽!好聽!我本來想了好多個,卻一直不知是男是女,拿不準注意,這個卻是最好的。”又道:“還有一件事,王大哥那人好面子,感謝的話抹不開面子當面書說,便託我前來說說,感謝二位了卻了他心頭最牽掛的兩件事,他早已將二位認作兄弟,若有機會,此番得勝歸來,定要去他的鋪中喝上一碗酒!”
辰夜道:“這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另外,二位子女的喜酒,我也是不能錯過的。”
趙齊笑道:“公子又拿我取笑了,不過若真能如此,屆時上座定然給公子備着。”
辰夜道:“好說。你們……定要好好的……”
作別了那二人,辰夜與沐青又來到了劉念與韓開的營帳。
彼時,韓開正默默坐在帳前的石頭上發着呆。
沐青走上前去:“在想什麼?”
韓開驀然一驚,看了看來人:“你們?劉大哥說他偷偷把信給了二位?我正想着要不要追回來,怪難爲情的。我娘若看了,定又要說我不長進,只知道想家了。”
辰夜道:“想家怎麼了?又不是丟人的事情。”
沐青道:“我們去見了你娘,她……很好。”
辰夜接口道:“現在身邊有一個剛喪了偶的姑娘照顧着,兩個人搭着伴,有說有笑,也不怎麼寂寞,日子過得不錯。看了你的書信,不僅沒有罵你,反而流了兩行熱淚,還說她爲你驕傲。”
韓開道:“真的?”
辰夜道:“你母親啊,當着你的面對你很是嚴厲,可是在我們這羣生人面前,一字一句都離不開你,看得出,她很想你。”
韓開怔在原地,末了,丟下一句“謝謝”獨自跑開了。
辰夜低聲道:“這孩子還真是跟他娘一樣,又倔又愛逞強。”轉頭對沐青道:“你啊,果然還是不擅長說謊。這等事還得我來。”
沐青道:“我原以爲佛經道理纔是最難,卻不曾想人間之事纔是最難的。”
二人走入營帳,喚了劉念出來。
劉念眨巴着那雙三角眼:“二位這是有了阿繡的消息了?”
辰夜道:“這個自然。”
“她……說了什麼?是否還在生我的氣?”
辰夜笑起來:“氣自然是不生了。”
劉念道:“那爲何先前躲着?”
辰夜道:“並非躲着,是因爲她早已離了那風月之所。”
劉念道:“爲何?”
辰夜道:“等你。”
“等我?”
辰夜緩緩道:“她說她那日是有些生氣,生氣你拿她和其他姑娘比,生氣你嘲笑她廚藝不好,她說她不信洗手做湯羹之後比不得他人,定要弄出一番作爲給你看看。是以走出了綺秀樓,在城門口擺起了小攤,賣的正是你最喜歡的桂花酒釀,她說定要你回城之後親自嚐嚐。”
劉念皺了皺眉,忽而大笑起來:“倒像是她的作風。”
辰夜道:“她的酒釀我嘗過,確是世間難得一嘗的美味,看來你當初真是錯看了她。”
劉念道:“是嗎?我回城之後定要去嚐嚐。”忽而又緊張道:“她出了那裡,老鴇可有爲難她?”
辰夜道:“說來那老鴇也是重情義,看在多年情分上放她走了,但終究有些氣難平,給她留了些銀兩生活,便再沒有往來,是以我們當初尋訪時斷然說沒有這個人,才讓我等費了一番周章,機緣巧合之下吃了繡姑娘的掛花酒釀,認識了她。”
劉念放下了心:“原來如此。”
辰夜道:“你的信我們也帶到了。她只讓我問你一句話,若你回來,可願不計較她的曾經,八擡大轎娶了她?”
劉念毫不猶豫道:“自然,她在我心裡一直都是那個官宦家的閨閣小姐,善良文靜、知書達理……”
辰夜道:“這便好,也不枉費她放下一切如此等你。”
臨走時,沐青對辰夜道:“若真有法子,讓一切圓滿多好。”
辰夜道:“可是這世間,就是有太多的不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