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爲席蘭薇先前雖則得寵,在後宮中卻沒鬧出過什麼“動靜”。此番對柳氏下了狠手,當真讓後宮上下皆是一震。低位的妃嬪見了她都畢恭畢敬的,大氣都不敢出,就連同列九嬪的幾人,見了她也都再不敢顯出不恭,都是頷首福身,道一聲:“昭儀娘娘。”
這話傳到霍祁耳朵裡,霍祁自是免不了調侃她一番,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末了輕聲一笑,悠哉哉道:“瞧不出,還是個悍婦。”
悍婦……
席蘭薇撇撇嘴,又切下一片蘋果餵給小鹿,不鹹不淡道:“這悍婦昨日還盡心盡力地備了賀禮,給舊仇家送去呢。”
越遼王妃許氏平安生產,爲霍禎誕下了長女。
於此,席蘭薇略有點失望。雖知稚子無辜,但一想到許氏……還是難免恨意凜然,便曾心中暗暗期盼過,若祁川戰事在她臨盆前妥了,淮昱王的死訊傳到越遼去,許氏沒準就動了胎氣,逃不過這一劫呢。
不過還是生下來了,也罷,不同她計較這個。
“祁川……也差不多了吧?”她蹙了蹙眉頭,發問間略有不耐,“區區赫契,有多少兵力能一直耗着?還真以爲能攻下大夏不成?”
“快了。”霍祁簡短一笑,手中燃着的紅蠟流下,滴在信封的封口處,一滴接着一滴,盤成了一個小小的圓形。
印在蠟上一落,再拿起時蠟已凝結,成了封口的蠟印一枚。
信經由密使急送入沈府,沈寧接過來一看那蠟印,眉頭陡然一皺。點了頭,給了密使賞錢,卻始終沒拆那信。
這是頭一次接到這樣的密旨。
真正該接這道旨的人在後半夜到了沈府。推門入房,來人眉頭皺着:“大人在城門口留的記號也太多了。”
“急事。”沈寧淡道了一句,算是解釋,遂將信遞了過去。那人伸手接過,目光自那蠟印上一劃,便倏爾窒了息,僵了許久,他在緩緩回過神來,訝意不減:“這是……”
“是。”沈寧一點頭,頓了一頓又道,“內容我不知,你照辦就是。辦妥後,你知道該如何回話。”
霍祁在十七日後接到了回信。席蘭薇看了看信封上的蠟印,好像曾經見過,是一個她看不出是什麼的圖案。
他沒有避她,她仍是自覺地想要走開,可他已將信紙抽了出來,蘭薇下意識地一掃,就已無可避免地看到上面的內容了。
——一頁白紙上,只有一個大且清晰的字而已:妥。
又過五日,前線的消息急傳入長陽皇宮,恰是早朝的時候,這道消息驚得闔殿沉肅。
大軍凱旋,但淮昱王姜榷在途中得了急病,雖請了當地名醫去治,還是回天乏術。
立了戰功,本該是有封賞無數,卻傳來這樣的噩耗,一衆朝臣皆是好一陣唏噓,頗是悲慟。
皇帝下旨厚葬,其封地一淮昱一分爲五,由其五個兒子各自繼承。嫡長子所承爲中間一處,最是富庶。
可又過半個月,新的消息傳來,姜榷嫡長子和庶三子因悲傷過度,一個病逝一個自盡。
又引得另一陣唏噓。
悅欣殿中,席蘭薇執筆在眼前勾勒的地圖上畫了個紅圈:“嫡長子封地最爲富庶,庶三子封地與祁川相連。”
什麼“病逝”、“自盡”,分明是防止五子聯手造反,故而先除其二:“這兩塊封地,陛下必定是收回來了。”
原本皆在姜家手中的封地便這樣被拆碎了,將近一半歸了朝廷。他們就算有朝一日知道了父親究竟爲何而死,想要造反報仇……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挺好。”她又一笑,將那圖折了一折,擡眸掃了光顧着吃酸奶壓根沒怎麼聽她說話的羋恬,一把將瓷碗奪了過來,譏諷得酸溜溜,“還吃?自你有孕至今,胖了多少了?”
“明明已經瘦回去不少了。”羋恬不甘示弱,淡睇她一眼又道,“別嫉妒,你這麼天天滿腹心事的,想吃還沒胃口呢。”
“……”席蘭薇大覺敗了,悻悻地把碗遞了回去,又着意往前推了一推,意思分明:您吃、您吃……
這個冬天過得很讓人心安,於公,赫契之事已料理妥當;於私……楚宣近來沒再出現。
雖則他們早有防備,不怕他聽去什麼,但二人相處時有個人在暗處聽着總也彆扭。
第一場大雪飄落後,席蘭薇溫着果酒坐在廊下,笑吟吟地看着簡小霜堆雪人。
堆雪人並不好笑,好笑的是她每次堆到一半,在一旁睡覺的小鹿就要過去搗亂。在雪人圓滾滾的身子上一腳踹出個窟窿說是索性擡起前蹄三兩下踩碎,弄得小霜一邊想哭一邊又咬牙切齒地跟它較勁到底。
知道席蘭薇在旁邊看熱鬧之後,一人一鹿就更鍥而不捨了,非要讓對方先服輸不可。
“你煩人!”簡小霜氣急了,搓了個雪團砸過去,小鹿一低頭,雪團砸在後面的樹幹上。小鹿扭過頭看了看,轉回頭時發出了冷傲的一聲“哼”,擡腿就又在雪人上踹了一腳。
席蘭薇終於被逗得忍不住笑出了聲,笑得發顫便驚動了正在膝頭熟睡的小貓,小貓甩甩頭,睡眼惺忪地看過去,眼底皆是對小霜和小鹿的不滿。
“小霜,來。”她笑喚了一聲,簡小霜應聲過去前不忘怒瞪小鹿一眼,行到她跟前一福:“娘娘吩咐。”
“去小廚房看看湯好了沒有,若是好了便盛出來晾着吧,陛下一會兒也該醒了。”
許是因爲前陣子操心的事太多,霍祁近幾日一歇下來,竟開始睡午覺了……在她悅欣殿一睡就是一個時辰,而後下午便又精神抖擻到半夜。
“折騰”得她夜裡難以安睡。
簡小霜應了聲“諾”,剛退開半步,擡眼一瞧便拜了下去:“陛下大安。”
“嗯……”霍祁緩着睡意一點頭示意免禮,繼而看向扭過頭來笑看着自己的席蘭薇,被看得不自在,低頭瞧了瞧自己衣着無錯,淡聲問道,“怎麼了?”
“陛下今日少睡了一刻。”她拖着下巴道。
“……哦。”霍祁應了一聲,覺得她還有下文。
“所以陛下下午是不是多一刻的空閒時間?”她問他。
這麼問了顯是有事要用這“空閒時間”,哪由得他說不是?霍祁想得很明白地一點頭:“是。”
“臣妾想去含章殿看雪。”她抿起笑容,明眸目不轉睛地凝望着他。
“……好。”
霍祁除了答應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和帝王起居所用的宣室殿不同,含章殿與永延殿皆遠離後宮,不是她自己能去的地方,所以只好“借他一用”。
看她一臉的愉悅,霍祁在旁淡瞧着,越瞧越覺得自己被利用得很是透徹。
含章殿前被大雪覆得徹底,每一處都是白的,讓霍祁不由自主地想起從前的一件事。睃她一眼,他不作聲地一笑,大步流星地繼續往前行去,看她能如何。
“……”席蘭薇被腳底沁入的涼意弄得不敢再走了,擡頭看看他,他已經走了很遠了。
於是她就一點點往前挪着,也不讓清和扶她——清和分明也走得不穩,再相互攙扶,明擺着是要一起摔。
注意力全在腳下,她小心翼翼地走着,走得咬牙切齒。
一陣涼意迎面襲來,弄得席蘭薇陡然緊閉雙目,覺出雪花在面上融化成水的冰涼,又忿然睜眼。
幾步開外,霍祁負手而立,銜笑淡睇着她,悠哉哉道:“你太慢了,這麼走下去,還沒上長階,一刻便早過了。”
打了個哈欠,他望了望周圍,感慨道:“雪景當真不錯,你慢慢走着,朕先看去。”
“……”席蘭薇切齒切得更狠,見他當真就此便轉過頭去繼續走了,心下一怒,冒着險拎裙便向前追去。
背上被人一壓,霍祁不看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腳下定住,他冷着臉道:“幹什麼?”
“掛”在他背上的人沒動靜。
“……下來!”他喝道。
“掛”在他背上的人還是沒動靜。
“……”霍祁悶了一陣子,終於說,“下來,朕抱你走。”
換作席蘭薇悶一陣子,想清楚後,她建議得很誠懇:“聽說揹着比較輕鬆。”
“但揹着朕看不見你。”?他駁得十分生硬。
霍祁陰沉着臉往前走,聽到她在他懷裡咯咯發笑的時候,臉就更陰了。垂眸瞥他一眼,他問她:“笑什麼?”
席蘭薇美目一揚:“臣妾笑自己命好。”
“……哦。”他面色又陰了一層,不鹹不淡地回說,“朕命不好,陪你看雪還得費力抱你。”
她聞言毫無愧色,反是更往他懷裡縮了一縮,索性閉上眼睛,一副要睡上一路的樣子。
“……”霍祁原地瞪了她半天,最後還是隻能接着往前走。
她到底沒讓霍祁抱着她上長階,眯眼一瞧便從他懷裡掙了下來,十分鄭重地一福:“多謝夫君!”
“嗯。”霍祁還是冷着一張臉,不多理睬,徑自往上走。走了十幾步,聽得背後一聲語調上揚的:“陛下?”
怎的還略帶驚意似的……她真當他生氣了?
回過頭去,霍祁緩和了神色,剛要出言安慰她,卻見她在長階最左側,指着石欄外的地說:“陛下看……”
……什麼?
他疑惑着走下去,順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心下微微一沉。
石欄旁的雪地上,幾個字寫得歪歪扭扭,更被不斷飄落的雪花遮得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席蘭薇認了半天,,在手心裡不斷比劃着,可算才認出其中一個字是“君”。
其餘幾個……
霍祁也蹙眉仔細分辨着,少頃思量着道:“第三個字是‘去’、第四個是‘不’。”
第二個、第五個……實在認不出了。
“君什麼……去不什麼……”席蘭薇黛眉緊皺,很是不快,“故弄什麼玄虛,有話還不來直說。臣妾的悅欣殿也好、陛下宣室殿也罷……他又不是沒去過!”
只能是楚宣乾的,鬼鬼祟祟的在這寫字,明擺着也是知道他們會來,偏不直說,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作者有話要說:→_→最近陰暗圍觀大家在評論區and讀者羣猜劇情圍觀得可爽了……
→_→惡趣味的我……
→_→以及,在很久很久以前,楚宣強吻女主那天,高呼一定要讓楚宣不得好死的是誰來着……
→_→繼續這個觀點麼……
霍祁:我抱你
蘭薇:據說揹着輕鬆
霍祁:但是揹着看不見你
楚宣倒掛樹上吐槽:你們沒聽過一句俗話叫“揹着抱着一般沉”嗎……
霍祁&蘭薇惡狠狠回頭:戀愛中智商低,怎麼地?
楚宣:不……不怎麼地……你們繼續……#內心:這麼理直氣壯地智商低真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