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方老弟,好久不見,別來無恙!”一道雷鳴般的聲響從前方雲彩上傳來。
固方傾宇嘴邊綻放出一個客氣的笑容。
“楊兄,久違了!”他沉喝一聲,揮袖朝着遠空抱拳一禮。
眼前相偕而來的竟有三個修士。
與固方傾宇打招呼的那人,方額闊頰圓下巴,臉上掛着熱情的大笑,兩隻眼眯得看不清瞳孔,整個人像一錠圓潤可愛的金元寶。隻眼中間或閃過的一縷精光,讓他看起來並不如外表所表現得那般無害。
這是萬華神州上名聲不錯的楊寶來,人如其名,哪裡有寶就往哪裡走。因爲此人生性圓滑,總是滿面堆笑,人緣倒是不錯。他看着無甚架子,修爲卻比固方傾宇早一步到了返虛前期,實力深不可測,是個不折不扣的油狐狸。
而站在另一邊的,是個書生打扮的高瘦男人,神色淡漠,眼神疏離,長相頗俊,但臉色有些蒼白,像個久病孱弱的讀書人,看修爲約在合心圓滿期,與固方傾宇相當。
楊寶來與這讀書人簇擁着一個神態倨傲的男人。
那男人一身黑褐色蚺皮勁裝,背上縛着一柄巨斧,身材高大壯碩。他五官深刻,頰線如刀斧劈成,頗有些異域風情,但此時他眉微挑,嘴邊笑意有些冷,看着令人無端懼怕。
三人之中,顯然這男人的修爲最高,已是返虛中期了。
固方傾宇聞聲本以爲只是楊寶來,抱拳招呼一聲才發現來的有三個人,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忙向前大踏一步,恭身一拜,道:“固方傾宇拜見南衍仙尊。”
南衍白是萬華神州上赫赫有名的大修之一,這一次墨雲空所邀的修士之中,他的境界是最高的,已臻至返虛中期。如此看來,那旁邊的書生裝修士,正是南衍白的摯交好友李藏基,這二人向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固方傾宇有些詫異南衍白的到來。南衍白爲人自視甚高,一向不愛搭理別人,之前他也僅在玉農山上與他打過一個招呼罷了,並無交情,如今竟親自上船來,也不知所爲何事。
說話間,南衍白、李藏基與楊寶來三人已徑直落到了他的洪荒渡海舟之上。
南衍白只輕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只拿眼打量着這洪荒渡海舟,倒是李藏基朝着固方傾宇行了一禮,道了一句:”固方兄。”
固方傾宇並不在意南衍白的傲慢,朝着三人一笑,便道:“本應固方前去拜會南衍仙尊與衆道友的,不想南衍仙尊竟迂尊而臨,固方失禮了。”
“客氣了!”南衍白見他這般謙遜,便也淡淡開了口,只是眼睛仍在船頭的弩機之上打量着,一邊打量一邊又道,“這渡海舟不錯。”
他眼中□□裸的讚歎與掠奪之色。
“行了,別客套了!”楊寶來笑着打斷了他們,“我們過來是想問問固方老弟的意思,這烈凰宮之上不知起了什麼變故,動靜不斷,墨聖女與唐小弟又一直未到,傳音符亦聯繫不上,我等擔心遲則生變,便琢磨着不如先行進入。不知固方老弟意下如何?”
固方傾宇仍微笑着,心頭卻明白這哪是來問他的意見,怕是這南衍白垂涎自己的洪荒渡海舟,而尋了一個藉口來看看而已,若非如今諸仙皆在,只怕他就要出手搶奪了。
墨雲空找來的這些修士中,多是名門大宗之人,修爲都在合心以上。而他的修爲不是最高,也並非最低,能進來是因爲他以那半塊天地玄晶母爲代價才換來的資格,與他人並無甚交情,他們又怎會來問他意見。
穆瀾失蹤已有八百年了,玉華宮便失了進入之法,墨雲空爲了強行打開這烈凰聖境,竟想得出以烈凰崩潰的理由來隱瞞天下,暗中卻是布起了大陣欲強行進入聖境。玉農山頂的大陣甚費心力,憑玉華宮一宮之力尚無法完成,因此墨雲空不惜以進入烈凰爲餌邀來一衆修士助陣。
而在進入烈凰之時,衆修士都被境外罡風衝散。這烈凰靈氣充沛,比之萬華強了十倍不止,是修煉的大好之處,便是沒有法寶也是衆修必爭之地,如今進了這烈凰,自然是各憑本事,誰知昨日墨雲空又各自聯繫了他們,只說烈凰北端有秘寶,邀衆人同往。
他們依言而來在此聚合,確如她所言看到了高聳入雲的烈凰宮,只不過墨雲空本人卻遲遲未現。這烈凰歷來爲玉華宮所有,誰也不知這其中藏了什麼,如今墨雲空忽然如此大方起來,他只怕當中有詐。
如今烈凰宮之上異動連連,墨雲空又隱而不出,誰知道那其中藏了什麼東西。他前來只是爲了從之洪荒渡海舟之上所獲得的信息,而非爲了什麼秘寶,因此此時便存了十二分小心,處處都不爭在前頭。
“在下並無建議,自當以南衍仙尊馬首是瞻。”固方傾宇恭敬地說着,心中雖思慮重重,臉上卻無一絲異色。
南衍白已將這洪荒渡海舟打量個遍,此時聞言便冷道:“既如此,我們就進去吧,不用等墨雲空了。”
說罷,便飛身朝着前頭雲彩掠去,李藏基與楊寶來皆朝他拱了拱手,一同隨之飛到前頭去。
“老祖,這南衍白太目中無人了!”固方傲剛剛一直站在固方傾宇身上,插不上話,此時見三人一走,這才露出一絲不悅。他修爲才化神圓滿期,是衆修士中修爲最低的,本無資格進入,是固方傾宇與墨雲空討價還價了一番,才破例准許的。
“不必氣惱,隨他去吧。”固方傾宇擺擺手,不以爲意,只緩緩開口道,“大局爲重。稍後我會隨他們進烈凰。你修爲不夠,就留在這洪荒渡海舟上罷。這烈凰看似平靜,實則暗藏波濤,傲兒你多加小心,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告訴我。”
固方傲將神色一整,還不待他開口,固方傾宇便已召出一隻八翼神鵬,他飛身踏上鵬背,長鳴一聲隨着前方已降下雲頭的修士一起降到了烈凰樹前。
烈凰樹前,已站了十數個修士。
固方傾宇才落地站定,便聽到一聲疑語。
“咦,上面有人下來了!”
固方傾宇望去,蜿蜒通天的玉白石階之上,出現了一個人。
看身形是個女子,青衣簡素,烏髮散落,手中提着一柄毫不起眼的舊劍,緩步而下,劍尖拖在臺階之上,發出一陣“咚咚”的聲響來。
諸仙各自釋放了魂識探查,卻均未從她身上發現一絲靈氣,也看不出她的修爲,她就像個凡人一樣。
可是這種地方,怎會有凡人出現?
“來者何人?”一人喝問出聲。此次墨雲空找來的修士中,返虛以上者共有四人,而說話的這人就是其中之一。
臺階上的人便擡起了頭。
衆人齊齊一驚,前方的女人,雙瞳赤紅,眼神乖戾,嘴角上揚,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們,臉上並無半絲懼色。
別人尚好,唯固方傾宇心頭一震,已將她認了出來。
來人正是殺了固方全的兇手,唐徊的徒弟青棱。
“呵呵,這麼多人啊!”青棱站在石階之上,遙望着樹下一衆修士,笑得燦爛,彷彿連聲音,也充滿了愉悅,“烈凰從來就沒這麼熱鬧過!”
“小姑娘,你是何人?”楊寶來踏前一步,笑得雙眼眯如月鉤,望着青棱問道。
“我是……”青棱偏頭露出沉吟的神色,片刻後方展顏回道,“我是墨青棱,玉華宮第二十代宮主,穆瀾是我師父,墨雲空是我姐姐!”
烈凰樹下的修士皆面露驚色,固方傾宇更是將眉頭緊緊蹙起。
“小姑娘,你別騙我們。可有信物爲證?”楊寶來仍舊笑嘻嘻着說道,像個哄孩子說話的長輩。
“信物!我有啊,玉華宮的宮主令牌!”青棱一面說着,一面在身上摸索。一陣尋找之後,她忽驚疑了一聲,“啊,我的令牌呢好像剛剛丟在大殿上了,唉不對,好像被我給扔了……”
她胡言亂語地說着,樹下修士見她前言不搭後語的模樣,早已耐性漸失,又仗着自己這邊人多勢衆,又有返虛修士在場,便叫嚷了起來:“楊仙尊,和她廢話什麼,一個瘋婆子而已。直接將她殺了我們衝上去便知道上面到底有什麼了!”
“是啊,別浪費時間了!”有人附和着。
立時便有一道銀芒朝着青棱疾射而去。
銀芒帶着凌厲的殺氣,暗藏摧山之力,正是從南衍白手上彈出。
“咦!”
青棱驚疑了一聲,銀芒便撞上了她的心口,撞起一片銀光。
衆人皆以爲她必死無疑,忽然間耳邊又響起一聲脆語:“好痛!”
所有人一驚。
銀光消退之後,青棱仍舊站在原處,只以手捂着胸口,皺着一張臉,似乎很痛苦的模樣。
這一下,便是南衍白也不禁變了臉色。
那一擊雖只是試探,卻也不是尋常修士能這樣輕鬆便接下的,何況剛剛那一擊明明是擊中了她的心口。他隨即聯想到之前的魂識之中,她沒有半點靈氣的模樣,叫他半點察覺不出異常來,她的修爲,怕是深不可測。
“痛死了,你打了本尊一下,本尊也要還你一下。你可要好好接着噢。”青棱一面揉着胸口,一面嚷嚷着擡起了手中舊劍斷惡。
劍上一點金光,乍然化成一束熾芒,朝着南衍白射去。
隨着這一束熾芒的出現,滔天靈氣如深海巨浪般翻涌而至,頃刻之間將烈凰樹方圓百里都覆蓋了遍。
返虛期以下的修士,都隨着這靈氣威壓的出現,胸口一陣排山倒海似的翻涌,靈氣竄動不已。他們心頭不禁驚懼異常,忙收斂心神運功抵禦這陣威壓。
返虛期的修士也都是滿臉憾意。
唯獨南衍白沒有時間驚訝,因爲青棱的攻擊直奔他而來。
這一擊猝不可防,他只能雙手合什,一道白光自雙掌中綻開,形成了一道光罩將自已籠住,金光眨眼間便撞上了他的光罩。
光花乍起,他只覺得眼前一花,金光被攔在了白光之外,但手中的壓力卻如山倒般壓來。他不得不咬牙勉力一施,才硬生生扛下了那道金光。
光芒消退之後,南衍白臉色陰沉地看着遠處青棱。
這一擊雖沒傷到他,卻也將他震退到了數丈之外。
而她只是隨意一擊而已。
好可怕的力量。
她的修爲,尚在他之上。
返虛後期,離天道只剩一步之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