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牀榻上的蘇卿語已經餵了藥,身上熱度已退,人卻始終未醒,喜翠姑姑放下了帷幔,只靠在了牀沿邊守着蘇卿語,而被強制留在房中的蕭衍現下負手而立於打開着的雕花窗櫺前,望着外頭個個面色慘白,早已經已經受不住的妾妃們,思量着皇帝離去前的那一句話。
娶這麼一個傻子,在衆人看來,不過是他被趕鴨子上架,也有幾分討好皇帝的意思,可其實,蘇卿語身後站着的並非是宣平侯府,而是榮國公府,榮國公府一門忠烈,現下的子孫個個都是人才,能文能武,將來定然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且榮國公爺位高權重,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那時,賜婚說親,說的也是當初皇帝與榮國公爺之間的一番舊言,當初,皇帝曾許諾榮國公,若洛家有女,將來必爲皇子妃,可國公夫人膝下只生有三個兒子,府中姬妾並無生養,皇帝這纔想起了蘇卿語,這個國公府外嫁出去的女兒,所生的外姓女。
而蕭衍當初也是看中的這一層關係,再三猶豫之下才答應,可答應之後,卻想起自己的父親一向疑心過重,且皇帝盛年已過,幾個兒子正值年輕的時候,皇帝的疑心讓他不得不忌憚,爲保自身,故而纔有了故意慢怠蘇卿語這一說,爲的也是消除自己父親的疑心,雖說娶個傻子他心中確實不甘,可他到底是個大男人,還沒到成天要跟蘇卿語這樣的人計較的時候。
可剛纔皇帝的那一番話,讓蕭衍不得不好好的揣摩,皇帝現下到底是何心意,是否,早在他將蘇卿語嫁給自己的時候,有些事情,在皇帝的心中已經定下,又或者,那話,還是一種試探!
彼時,牀榻上的蘇卿語也已經淺淺轉醒,朦朦朧朧之間,皇帝的話她亦是聽在了耳中,睜着眼的蘇卿語腦中翻涌着醒來後原身過往這十多年的記憶,爲着原身委屈,也氣憤。
蘇卿語的母親洛氏是榮國公府嫡女,上有一位哥哥便是現在的榮國公,從小便是如珠如寶的捧着的洛氏,嫁給宣平侯爺算是下嫁,宣平侯爺年輕時長了張犯桃花的臉,可惜這個人也愛好招貓逗狗,婚前的誓言滿滿,到了婚後雖有一段歡喜的日子,可最後還是忍不住偷了腥,且是在洛氏將要生產時被抓個正着。
洛氏驚了胎,產下了蘇卿語後落下了產後風,不久便去世,而蘇卿語也在兩歲後漸漸出現不足之症,說話走路永遠慢人一拍,除卻洛氏當初陪嫁着的身邊人照顧,原身的父親宣平侯爺早已另抱新歡對她不聞不問,若非有她的親舅舅親舅母護着,蘇卿語活的還不定如何。
宣平侯府的後院有繼母邵氏,邵氏便是讓她生母抓包偷腥的那個女子,之後收入府中擡爲貴妾,且在同年生了一女,之後又接連生下一女一子,邵氏之下,還有三位姨娘,通房丫頭更是無數,三位姨娘各自均有生養,只生的都是女兒,除了邵氏,誰都不曾有過兒子,邵氏的身份在宣平侯府自然不言而喻。
蘇卿語從小在宣平侯府是那些弟弟妹妹們手裡的玩物,地位卑微到誰都可以來欺凌一下,哪怕是個小小的婢女都不會把她放在眼裡,因爲蘇卿語是個傻子,被推入泥漿,身上被擦滿狗屎,又或者被騙着去和小狗搶食吃,那些人但凡在蘇卿語身邊的人不在之時,便愛這樣捉弄蘇卿語,永遠拿她當個笑話看,傻子傻子的叫無比的快活。
誰都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履行那時候與榮國公爺的承諾,說要娶了蘇卿語這麼一個傻子爲天家兒媳,傻子變皇子妃,就在出嫁前的三天,就出現了蘇卿語讓人採花賊擡走,差點被姦污一事。
按說,這樣的事情該是皇家的奇恥大辱,可皇帝根本不計較,只對外說,被採花賊侮辱的是宣平侯府中的一個丫頭,並非大小姐,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把事情揭過去了,可蘇卿語的事情還是被傳得滿城風雨,出自誰手,不言而喻,一個他人眼中爛泥一樣的傻子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府裡頭不甘願的多的是,誰最不甘願,想都不用多想。
出嫁時,邵氏只把從前洛氏出嫁時候的嫁妝當作了蘇卿語的嫁妝給了她,且還是她剋扣下來所剩無幾的,就這麼將她草草的掃地出門,最後,還是自己的親舅舅親舅母,添了陪嫁丫鬟與一衆的管事婆子與一百二十八擡的嫁妝數百畝郊外的良田,親自送到蘇卿語手中,才讓蘇卿語不遜色於穆昭靜的嫁妝風風光光的出了門。
現下想來,皇帝這結的親,其實結的是與榮國公府的親,和宣平侯府根本不搭界,只因爲榮國公府沒有女兒,纔會有這樣天降的喜事落在了原身的頭上,所以,皇帝每次痛斥蕭衍,也是因爲蕭衍若錯待了蘇卿語,打的不僅僅是宣平侯府的臉,更是榮國公府的臉,比起宣平侯府,榮國公府纔是最重要的!
這樣想來,皇帝對於自己的各種維護,便最是能夠說得通,想通之下的蘇卿語發現自己身上竟然有了最大的一個護身符,心下不禁歡喜,只覺得頭都沒那麼痛了。
現下,躺在牀榻上的蘇卿語與立於窗前的蕭衍各懷着心思,夜漫長,有人輾轉思量,有人一夜睡到天亮!
卷在被中的蘇卿語只道,往後的日子可真是有的瞧了,有些賬,她也該替原身好好的與邵氏,與她的那些弟弟妹妹們好好的清算一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