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感到我的顫抖,摟緊了我,摩挲着我的臉頰,無聲安慰着。我閉上眼睛,其實,我不怕,真的不怕,但我不敢自私的生死相隨——因爲,朱佑樘還有他的萬里江山、他的天下萬民,他厚重的歷史責任……
朱佑樘的計劃是入夜後燒掉城南華磬園,以惑視線,爭取時間。
“那屍體呢?”我追問。老江湖,不可能因一場大火而放棄搜索。
朱佑樘放下茶盞,“上次河邊的那些屍體如何處理的?”
“回主,葬在城外亂葬崗了。”
“嗯,就用‘它們’吧。”
“是。”
朱佑樘揮手把幾人打發了下去,轉過來又要摟我。我推開他,直視那雙把洶涌暗流隱藏在柔情下的雙眸,嚴肅地問:“你到底有幾層把握?不要瞞我!”
朱佑樘不語,我深吸一口氣,“那你之後的打算,不許騙我!放火只是權宜之計,拖延不了多久的!”
“的確需要找個穩妥的地方落腳,再做安排。蘇州府,是不能呆了。”
“去應天府嗎?”我問。他是太,應天府官員都認得的太。那裡萬氏的暗樁已除,如今該是相對安全吧。
朱佑樘搖頭。
“那去哪兒啊?!”我帶着哭腔了,“總得找個地方吧!蕭飛,你倒是勸勸他啊!”病急亂投醫,顧不得蕭飛也是他的手下,只有聽話的份兒。
“殿下,張姐得是!”
我知道朱佑樘是怕拖累到其他人,才遲疑不決的。腦中靈光一閃,道:“去找沈伯吧!去杭州無往山莊!”
“無、往、山、莊?”朱佑樘一字一頓的重複着。
“是啊,”我很白癡地拼命點着腦袋,“沈伯不止一次邀請我去。我知道,這樣很不道德,會給他帶來的麻煩,但我們只去避暫避風頭,安排好了自會離開。只要一路隱藏好行蹤,那羣江湖人不可能知道我們認識沈伯,躲在無往山莊的。我看,對沈伯也不必明,只去談生意好了!”
“殿下,如若真能去到無往山莊,那殿下平安無疑。”
“哦?”朱佑樘一蹙眉。
“殿下,江湖中人無人敢動無往山莊的!”
“爲何?”
“回殿下,無往山莊的上官莊主樂善好施,義舉無數。他爲人深居簡出,不在江湖,卻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倍受欽佩!許多門派曾得到過他的幫助。故而,黑白兩道都會給無往山莊幾分薄面,上官莊主更是一呼百應。”
朱佑樘深邃莫測的笑下,“好,就去無往山莊。”
“我這就去收拾東西!”
朱佑樘一把拉住了我,示意蕭飛出去,笑問道:“爲何收拾東西?”
“去找沈伯啊!不過他只是個管事的,又不是莊主。我得從生意角度去和莊主談判,我想好了,就和他談全國連鎖,肯定能成功!”我緊握拳頭道。
朱佑樘笑着把我摟緊懷裡,“嫣兒就乖乖呆在這裡。”語氣不容置疑。
“你又不懂生意!”我抗議。
“呵呵,我要談的買賣可比你的大得多。”朱佑樘寵溺的掐着我的鼻。我拍掉他的手,真不明白這個時候他怎麼還有心情玩。
可任憑我得天花亂墜,朱佑樘都不答應帶上我。還留下夜貼身保護,他對夜的囑咐,讓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凡事以嫣兒安危的爲先,不惜一切代價。”
趁朱佑樘去安排,分不清重點的我,想來想去,沒憋住去找蕭飛。問他到底怎麼回事,難道我的一舉一動全在朱佑樘的掌握之內——這個對我很重要,我不喜歡被人暗中監視,哪怕是以愛的名義。
蕭飛愣了下,誠實的搖搖頭,百韻樓開張那天的意外見面,才使他有幸結實了太殿下。他恭恭敬敬的,太殿下不惜紆尊降貴,三顧茅廬,他更是見識了太殿下的豪情魄力,才甘願爲馬前卒,並且主動引薦了他的兩位義兄,王嘯雲和孫彪。朱佑樘也與他二人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之意,遂三人死心塌地追隨左右。
“會死,知道嗎?會死!”
蕭飛豪爽的大笑,“士爲知己者死,何其快哉!”
我啞然,不過,心中卻爲朱佑樘收得如此忠義的手下慶幸。
傍晚,深情纏綿的擁吻後,朱佑樘依依不捨的離開了百韻樓。站在大門外,遙望他離去的背影,心情久久無法平復。他是怕拖累我,拖累樓裡的無辜,才匆匆離開的。而這一去杭州,又是場賭局,生死未卜。如今,只能祈求上蒼,不會因爲不屬於這裡的我,而改變了歷史的軌跡。
當晚,傳來了華磬園失火的消息,據火光沖天,久撲不滅,有勝於雲華寺那場無名大火。彼時,我正同三個各懷心事的美女打馬吊。聽到消息,韻婷和玉凝均是一驚,神色複雜地看向我。我淡淡一笑,明知是假的,心裡止不住一陣惡寒。
豔情輕輕握住我的手,“吉人自有天相。”
我反握住她的,“希望如此。”
第二天,我儘量如常的去工作,可樓裡員工見了我,難免會投來同情的目光——這才和好多久啊,就屍骨無存了。我直翻白眼,卻不能多什麼。
走過幾個女身旁,聽她們在積極討論着鑫翠閣上的最新款首飾,連沈掌櫃的會做買賣,學我也發起了會員卡云云。我並沒在意,女人在任何時代的話題都離不開首飾。
轉回後院,看着玉凝一席素服迎面走來。
“怎麼,要出去,這身?”
玉凝可憐巴巴的今日是沈媽媽過世的四九日,她想去墳上祭拜一下。江南有個民俗,人死七七四十九天,如同百日是需要親友祭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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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點點頭,“早去早回,現在不太平。記得,幫我也燒柱香。”該是沒人對玉凝出手纔是。蕭飛昨日特意對我江湖中人,最有原則,他他相信此次追殺朱佑樘的大部分人並非出於自願——身在江湖,卻也不願過刀口舔血的日。更何況像衡山七虎、鐵爪飛鷹那樣的武林高手,都同一天橫死荒郊,誰願意撇家撇業的前來冒險。錢和女人的魅力再大,前提是有命享受。而且,他還肯定的那羣江湖人,不知道朱佑樘的太身份,否則江湖人不管朝廷是非,斷然不會做這種株連九族的買賣。
“我和玉脂姐姐約好的,哎,不知瀟湘姐姐能否同往。”
玉凝的聲音喚回我的飄遠的魂靈,我微微頷首,目送她離去,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可以串聯在一起。
回到房間,喝着煙雲遞上的茶,坐在梳妝檯前顧鏡自憐,有一搭沒一搭擺弄着桌上的首飾。心裡滿滿登登,裝的只有朱佑樘。哎,希望他此行順利找到沈伯,沈伯啊,沈亞鈞,瀟湘姐姐,瀟湘……蕭亞軒,亞,瀟……巧合嗎?沈媽媽……鑫翠閣的沈掌櫃,等等,德寶軒的掌櫃的也姓沈!
沈,沈……摩挲着芷芙臨終前送的玲瓏玉塊,那聲用盡生命拼命發出的“shen”音,在耳邊迴盪。
“啪啦——”茶盞掉到了地上。
沈、萬、三……糟了,羊入虎口!
我奪門而出,瘋狂地問每個人有沒有看到夜。搖頭,再搖頭,我瘋了,這個男人,怎麼需要他的時候總不出現!剛要破口大罵,夜的聲音在身後傳來,“找我何事?”
我轉過身,不顧一切的抓住他,“去無往山莊,這就去!”
拉着他往馬棚去,可夜雷打不動的站在原地,任我生拉硬拽了半天,也沒動彈半分。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可惡!
我怒了,“你去不去?你主的話不聽了嗎?!”
“主,‘凡事以嫣兒安危的爲先,不惜一切代價’。”
“你TM去死!明知我的不是他!”
夜不語,卻也不動。
我甩手放開他,大吼道:“好,你有種!有種你就看着我們死光光,不要來插手!”作勢跑向馬棚,卻被夜伸手拽住。
“主以你的安危爲先,不可以去。”
“你放開我!我不用你管!”我拼命掙扎着,可夜的大手如鐵箍般堅硬。我急紅了眼,張口朝他的手腕狠狠咬去。
口腔裡一陣腥甜,舌尖觸到了溫熱的液體,可大手紋絲不動。我急得淚花在眼眶裡打轉,倔強着不讓它們落下,死不服輸地瞪着夜。
終於,夜有了反應,慢慢鬆開我的手。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牙齒帶着腦袋隨着他的手腕移動。
好不容易想起鬆開沾滿血跡的銀牙,眼風不自覺飄向了夜的手腕,那兩排鮮紅的齒印異常耀眼。我不去思考爲什麼自己每次都能輕易傷到他,因爲只有朱佑樘填充着我驚恐慌亂的內心。
“除了巧舌如簧外,你能做什麼?”夜看着我,冷冷的。
我用力抽下鼻,喘着粗氣,望向其他方向。負氣地:“就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庸俗,我曾經不屑。如今,卻是我最大的心願。
“好,我——帶你去。”更冷的聲音傳來,沒有寒戰,只想心碎,可,爲什麼想心碎……
我和豔情交代了幾句,回屋簡單收拾了包袱,就策馬揚鞭和夜奔赴杭州。可蘇杭二州的距離遠比去應天府遠得多。入夜,還沒進入杭州府範圍。
心疼身下的棗紅馬,卻更擔心朱佑樘,他昨晚就走了,一天一夜,該是快到杭州了。夜當然知道我的心思,因他翻山越嶺帶我走起了近路。
夜跳下馬,我不解,還要趕路,可他不許,將兩匹馬隱在樹林深處,硬拖着我走進路邊的客棧。然後,我尖銳的抗議聲,在進入客棧的瞬間消失……
這是什麼客棧啊,鬼門關也不過如此吧?我低眉順眼裝成媳婦模樣,謹慎微地轉到夜身後,挪着碎碎步心翼翼偷窺着四周——坐滿了持刀握劍的江湖客。二熱情地上前招呼夜,“客官,天晚了,您二位住店嗎?”
我多麼希望夜拒絕啊,像往常一樣,沉默不語,這樣我就可以外賣幾個包,繼續趕路了。可夜卻破天荒地對“路人甲”話了,他道:“客房,”頓了下,“兩……”
“一~間!”我的聲音何止詭異,簡直帶了某種地方口音。
二善解人意地笑下,“娘稍後,大官人得先和人做個登記。”
“登記?”原則是要入住登記的,可我看着滿屋古古怪怪的江湖客,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二看似唯唯諾諾,膽也忒大了吧,敢對他們登記。
夜草草幾筆後,掌櫃的感慨道:“近來江湖俠客多,店不得不登記造冊。大官人和娘受累久等了,呃,不知兩位在房裡用飯,還是在……”
“房間,謝謝!”我搶答。
夜看了我一眼,眸中似乎閃過一絲玩味。不過,我沒心思分析他,堆滿假笑,示意快走。
可即使這樣心,也沒能躲的過去。一壯漢站到夜身前,抱拳道:“在下崆峒吳遜,敢問朋友是哪條道上的?報個名號!”
“我,啊~家‘相公’,不是江湖中人,大俠認錯了。”我露出個自以爲顛倒衆生的假笑。
“呵呵,娘笑了。吳某自認有些識人之能,這位朋友骨骼精奇,體魄壯碩,分明是練武奇才,劍不離身,怎會不懂武功?”
“啊,他,他是府裡的護院教頭。”編瞎話也要全程保持微笑,不敢有所怠慢——因爲衆人的視線匯聚到了這裡。
“哦,是嗎?吳……”
“嘔,嘔……”我急中生智,假裝乾嘔,虛弱地用帕掩住嘴,暗中踹了夜一腳。
夜難得十分配合,猿臂一伸,攬住我的腰身,讓我靠在他肩上。
“吳大俠,妾身懷有身孕,實不能久站。”
“呃,呃,是吳某失禮了,娘快請去休息!”
我福身謝過,暗自鬆了口氣——好在本姐記得天大地大孕婦最大的道理。到了後院,我環顧四周,見沒人,就想從夜懷裡出來,奈何夜眉眼不動,卻在手上使暗勁,把我緊緊扣住。
“你放手!”我用極低的聲音道,不斷扭動着身體,結果換來夜強行打橫抱起。
“你幹嘛?!”
“娘有孕在身。”
“你滾,誰懷你孩了!”
前面帶路的二聽到我和夜的嘀咕聲,好奇轉頭一瞧,眉梢掛上了笑意,“大官人對娘真是體貼,是頭胎吧?娘生得嬌貴,是得好生養着,頭胎不穩啊。”
我覺得自己作繭自縛,裝出不好意思的樣把頭埋進夜的胸膛,不忘狠狠掐了他一下。
推門,進屋,點蠟。看着二鋪好牀鋪,夜纔將我輕輕放下,標準的“模範丈夫”。
我見二笑嘻嘻地退了出去,才一把將夜拽近,恨恨地問:“你到底搞什麼鬼?”
“娘有孕在身,當多加休息。”着,大手覆在我的腹上。
我只覺一股熱流從腹上竄,燒的人火燒火燎的,那日裸身同臥的情景在眼前浮現,不由漲紅了臉。
“娘早點休息。”
“你,你給我……”眼風一掃,窗紙上隱約映出一道人影,硬生生憋回了之後的話,大聲道:“相公也早些安置吧!”
豈料夜作勢真的壓倒在我身上,隨手放下幔帳。我急了,門外敵友不明,只好怒目相對,警告道:“相、公、娘、、懷、有、身、孕、不、便、伺、候!”
夜不語,俯視着身下的我。我臉色更紅,紅到低血,拜託,大哥,你不知道自己多帥嘛!下意識別開眼,夜卻扳住我的下頜,迫使我與他對視。我一惱,想再咬他一口。可嘴剛張開,看到了他手腕上,那個泛出青紫痕跡的兩排牙印。
好深,會留疤吧……用力眨下眼,收回臆想,同情他?一個以極其曖昧姿勢壓在自己身上的臭男人,我腦秀逗了!再,他不是有那個神奇去疤藥嗎,我擔心個什麼勁?
“你到底想怎麼樣?”
夜剛要回答,門外響起了二送飯的聲音。起身離開我去開門,我傻傻倒在牀上,忘記了此時已經自由。
聽腳步聲,進來的是兩個人。只聽一人道:“大官人,的給您送來了熱水。風塵僕僕的,您叫娘洗洗再睡。”
隨後是兩個離去的腳步聲,門“吱”一聲輕響再次關上,夜站回了牀邊。我見他沒有進一步行動,才大着膽挑起幔帳,故作自然地坐起身。
聞着噴香的飯菜,忍不住拿起筷,卻聽夜道:“二輕功不錯。”
我一口菜吐了出來,連聲咳着。夜把我的包袱扔給我,裡面有我帶的點心,百韻樓自制的點心,和蕭亞軒的合作,早因瀟湘身體不適,無法督促軒中及時供應告終。
啃着點心,我聲問:“黑店不成?我們快走吧。”
“你不幫太?”
“是啊,難道……”
“呆到牀上別動。”着提劍往外走。
我搗蒜似的點着頭,乖乖倒回牀上裝死,回身,幾不可聞的了聲“心。”
挺拔的身影似乎一頓,大踏步出了房間——悄無聲息。這纔是頂尖的輕功吧,要不是門聲,我會以爲自己幻視。
夜一去就是一炷香的時間,我心裡緊張得像有隻鹿在跳。天殺的,怎麼住進追殺朱佑樘的賊窩了。
“誰!?”我警覺地看向窗邊,夜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
“大哥,有門不走,爬啥窗戶啊!”我拍着胸脯,不滿地嗔道。
夜冷了我一眼,我撇着嘴噤聲。
“走!”
“啊,現在?”
沒有回答。
我飛着白眼站起身,踮着腳溜出房間,隨夜翻牆離開了客棧。當然,我千辛萬苦爬上牆頭的不雅動作,引得面癱的某人眉頭一蹙——或許我該慶幸,“冰山”終於在我的“感化”下,懂得了情感流露……
“呼,呼——”我喘着粗氣,坐在牆頭,道:“乾脆一把火燒了算了!”
“除了你,這店裡還能燒死誰?”
我嘴角抽搐,“夜,我發現你話越來越多了,不吱聲,沒人把你當啞巴!”
夜一躍跳下了院牆,看着他頭也不回的身影,我趕忙求饒,“不是,我錯了,您大人大量,抱我下來好不好!”
藉着月色,我一手捂着差點摔成八瓣的屁股,一手牽着繮繩,急急揚鞭而去。
路上,我好奇的幾次問起夜是怎麼對付那羣武林高手的。夜被我問得不耐煩,才了一個“藥”字。
“你,你下藥?”手段很不入流耶——這後半句,我沒敢。轉念一想也是,猛虎難戰羣猴,硬拼是匹夫之勇,難保如今的毫髮無傷。粗略算一下,連帶掌櫃的和夥計,那店裡至少40個高手,夜是孫悟空轉世也打不過那許多人聯手吧。
“你哪來的?”
“李郎中。”
我不得不翻個白眼,李搖鈴啊李搖鈴,你成天都在琢磨什麼啊,誰問你要藥,你都給,敢情倉庫裡的草藥不是你花錢買的了。倒也因此鬆了口氣,李搖鈴配的藥,市面上沒有,質量還有保證——無色無味,效果顯著。
一夜狂奔,次日巳正,終於到達了傳中的無往山莊。我在溪邊汲水洗了洗臉,重新攏好頭髮,按夜的法,那羣追殺朱佑樘的江湖人,現在正被李搖鈴的靈藥折磨的上吐下瀉,死去活來,是無法追上我們的。所以,只要淡定的演完這場戲,無往山莊未必攔得住我們幾人。
舉目遠眺,山莊面積很大,翠綠環繞,與整座山融爲一體。和夜步行上山,映入眼簾的是朱漆大門、兩隻雄偉的石獅和六個頗有氣勢的莊丁。
謠言不可盡信——如果上官莊主真低調,這無往山莊就不該這麼氣派。
自有人上前問詢,我微施一禮,不卑不亢地答道:“女乃蘇州百韻樓掌櫃,特來山莊拜會沈伯,還請莊丁大哥通稟。”
“哦,你是來拜望沈伯的?”莊丁打量着我,我亦無懼的回視,嘍囉想嚇唬我?還嫩點。
“好,掌櫃的稍等,人去去就來。”
莊丁很快回來了,帶來另一個衣着不同的莊丁,由那人帶我和夜進入。走過長長的迴廊,無心欣賞一路上有勝於蘇州園林的精美精緻。來到花廳,莊丁禮貌的請我們稍後,轉身離去。我忙叫住他,問他沈伯何在。莊丁推自己只負責領路。我看了眼夜,見他不置可否,只得放走了莊丁,畢竟,不忍則亂大謀。自有丫鬟奉上香茶,可惜,不敢喝——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深處虎穴。
等待讓時間流逝的異常緩慢,煎熬着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除了有丫鬟換上新茶,再無人出現。我越發不安,無法故作沉靜的坐下去,在花廳內踱來踱去朝外張望。偶然瞥見一個的身影,登着假山石,艱難地向院中的樹上爬去。
“心!”來不及多想,我已衝了出去,即使明知徒勞——只能眼睜睜看着孩從假山上掉了下來……然後,我先於他被自己的裙襬絆倒……擡眼看到孩掛在半空中呆呆地望着我。可惡,他的腰帶真結實,能卡在假山石上。
夜走到我身邊,似乎沒料到我腦這麼不發達,因極不自然的別開眼。我鬱悶地爬起身,拍掉灰塵,好在布料結實,要不就窘大了。走近假山,伸出手要接下搖搖欲墜孩,可孩往後一躲,“你那麼笨,我不要你抱了!”
我無語,氣結。
“你、、什、麼?”微笑着把指節捏出了“咔啪”聲。
孩不服氣的嬌嚷道:“哼,你不敢打我!莊裡沒人敢打我!”
“哦,爲何?傢伙,你當自己是誰?”我笑得更加邪魅。
孩明顯一哆嗦,“我,我是沈仲遙!”
“沈?你是沈伯的兒?”
“哼!看你的樣就知道你是來求我爹爹的!”
“在那之前,或許有人要求我。哎喲,摔倒的滋味真的很難受。”我扭動着身體,揉揉肩膀。
“你,你!”沈仲遙嘟起粉嫩的嘴,氣鼓鼓的任眼淚在眼圈裡打轉。
“啪,啪!”我拍拍手,逗狗似的伸出手臂。迫於我的淫威,沈仲遙撅着嘴朝我撲來。
“唔~真重。”我踉蹌着後退了幾步也沒能站穩,若非撞到身後穩如泰山的一人,怕是會隨着摔倒。
沈仲遙見安全了,掙扎着從我懷裡跳下來,“女人,你真笨!”
“不正經的!”我給了他一記爆慄,“抱我的人,摸我的胸,還敢我笨!”
“你,你,你真不檢點!”沈仲遙憋紅了臉,指着我罵道。
我眼前一恍惚,仔細瞅瞅,這鬼的眉眼,好像瀟湘啊……
沈仲遙見我發怔,試探地叫了我兩聲,見我木然的望着自己。竟負手在我身前踱起方步,尋思半天,道:“我沈仲遙並非不懂禮數之人。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樣吧,等我到了舞象之年,便納你爲妾。”末了,還補充一句,“放心,我不嫌你老!”
“靠,老孃嫌你!”
“你,你這女人真是粗俗,等你進了門,定要找人好好調教一番!”
我氣得直要翻白眼,咬牙切齒地忍住了,做出個假笑,剛要開口。沈仲遙突然尖叫一聲,從懷裡掏出只出生不久的鳥,擔心地摸摸,吐了口氣,“哎呀,好在沒事。”
“你,就是爲了它才爬那麼高的?”
“是啊。”
我伸手拿過鳥,遞給夜,在沈仲遙疑問前,做出噓聲的動作。夜看着手中的生命,無奈的一躍,攀上高枝,把鳥放回鳥巢。
“哇——好厲害!娘,你手下好厲害啊,比我家護院厲害多了!”
娘,娘?我抽搐嘴角,繼續忍,“想學嗎?”
“嗯!”腦袋點得和狗尾巴似的。
“好,帶我去見你爹爹,我心情好,或許會讓他教你!”
“好!我這就帶娘去。”剛跑沒兩步,又停了下來,撓撓腦袋,“爹爹自己在見最重要客人,不許外人打擾。”
“可是一位少年公?”
沈仲遙點頭。
我鬆了口氣,故意挑着眉毛,道:“孩就是孩,無膽啊!”
“誰的!哼!娘,我偏偏帶你去!”
我笑顏如花,“好啊。”主動牽上了他的手。沈仲遙微微一愣,嘴裡咕咚了一句,紅着臉拉着我往前走去。
原諒我吧,孩,該有人告訴你,人心最不可信。左手一抖,瑞士軍刀滑入手中,緊緊握住。
穿庭過堂,沈仲遙帶着我和夜避開各處守衛,很快來到山莊的花園。遙遙望見端坐在湖中方亭內的俊朗身影,一塊大石,終於落地。
壯着膽悄悄走近,隱在湖邊樹下,聽沈伯道:“朱公棋藝非凡,沈某佩服!今生今世,能有機會與如此高手一較高下,何其興也!”
“能贏過沈伯,在下自認僥倖!”
“呵呵,朱公過謙了。世上沒有偶然,只有看似偶然的必然。朱公此番取勝,亦在情理之中。”
朱佑樘轉着手中的棋,淡淡一笑,“沈伯一招圍魏救趙,就另在下難以招架。”
“可朱公還是闖過了這關。您那招釜底抽薪,暗渡陳倉,也讓沈某意想不到。”
“反客爲主,讓沈伯很失望?”溫柔如水的聲音,卻寒涼如冰。
“非也,奇貨可居!”
“何人鬼鬼祟祟?!”沈伯身後一人朝着我們的方向大喝道。
哎,警覺性真高。我抓緊了沈仲遙的手,走出樹蔭。
“少,少爺!?”
只此一聲,花園裡隱在暗處的護衛紛紛跳了出來,持刀握劍地衝着我們。
“你們退下,不要嚇到我娘!”沈仲遙稚嫩的聲音響起,衆人一愣,面面相覷,而方亭裡兩人不自然的抖了一下。
傻孩,你還該知道,女人是莨菪,越美的毒性越大。
沈仲遙擡起腦袋,安慰我道:“娘,你不要怕。有我在,不會讓他們傷到你!”
我笑下,“我不怕。”言罷,纖腰扭動,風情萬種的牽着沈仲遙走上石橋,往方亭走去。
沈伯看着我們十指交叉,緊握的雙手,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下,嘆息道:“幼無辜。”
“父債還,天經地義,我也是——活學活用。”
“活學活用?呵,沈某果然沒有看錯人。”
“沈伯客氣了。”
“娘,”沈仲遙搖搖我手臂,“你和爹爹什麼呢?”
我微笑着半蹲下身,幫沈仲遙整理好前襟,像極了誆騙白雪公主吃下毒蘋果的巫婆。淺笑道:“我再問你爹,在他心目中,究竟是你重要,還是……其他什麼重要。”
“當然是我了!”沈仲遙自信滿滿的答道。
我起身望向沈伯,邪魅地:“沈伯,您呢?兒還可以再生,但,機不可失哦!”
“嫣兒!把孩還給沈伯。”一直沉默的朱佑樘發話了。
“可是……”
“哼哼哈哈……”一陣囂張的大笑打斷了我的抗議。循聲望去,花園的另一個入口處,一箇中年男人坐在輪椅似的代步工具上,不屑的看向方亭。
“老夫乃是無往山莊的主人上官雲鵬,朱公吧,您若是談生意,找錯人了!”
朱佑樘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我只會找真正有權勢的人。”
“哼,公可知,您現在的出境?只要老夫一聲令下,呵呵……”
“上官莊主,當知凡事有可爲,有可不爲。”朱佑樘低頭喝了口茶,“大逆不道,株連九族,無往山莊的百年基業,會毀於一旦。”
“朱公好大的口氣,前提是您能平安走出山莊。這樣吧,只要交出‘鳳啓’,老夫可以暫不殺你。”
我手一緊,又是“鳳啓”。沈仲遙吃痛,輕聲嘀咕了一句“娘”,卻沒有抽出手去。
“哦,在她身上嗎?那老夫不客氣了。”
“嫣兒,心!”
“娘!”沈仲遙一急,用力把我推向另一側。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耳邊一陣呼嘯聲,一個不穩朝湖裡跌去。
“啊——”會游泳也不能這麼折騰我吧。
在我憋足一口氣,準備入水時,腰身被人攬住,凌空一轉,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與此同時,劍鞘飛出擊中了一人,代我落入了水中。夜輕巧一躍,踩着那個人的頭頂,帶着我飛上了方亭。飛,真的是飛……呼吸可聞的英俊容顏,腰身後的有力臂膀,我不由看癡了,這是多少女人的夢想,騎士與公主的夢想……
站穩,落地,我久久回不過神,不關乎愛情,只是迷戀,奢望……
“嫣兒!”朱佑樘的喊聲把我喚回現實。我忙離開了夜溫暖的懷抱,心下一驚,糟了,唯一的籌碼還在石橋上。
男人惱羞成怒的聲音傳來,“飯桶!老夫養你們作甚!”
“哦呵呵~”我嬌笑,“上官莊主是吧?拖延時間很有樂趣?您在等的人——”拉長聲,做作的吹掉手上灰塵,“似乎長眠在某間客棧了。”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讓輪椅上的男人相信。
“你們!哈哈……丫頭,你的騙術並不高明!”
“哦,是嗎?敢問上官莊主與那羣江湖客相約的是什麼時辰?難道慷慨的上官莊主約的是午飯時間?”
上官雲鵬臉色一變,冷笑道:“我無往山莊,乃是天下第一莊,就憑你們幾人,焉能全身而退?朱公,不要怪老夫,要怪就怪你錯投朱氏!”一揮手,莊丁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
“全部退下!”沈伯大喝一聲,衆人一怔,停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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